沈财生走出家门许久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那一刻，他险些真以为袁玲玲怀了自己的孩子。

之前袁玲玲不止一次跟他提过这事，他也清楚女人需要一个孩子傍身。

可是他那时候并没有答应袁玲玲，因为他觉得生了孩子就一定得对孩子负责，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保证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而袁玲玲也显然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所以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但是如今的她似乎变了许多。

不过沈财生暂时也没想好如何去当好一个父亲。

父亲吗？

想到自己可能会有一个孩子，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沈财生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医院门口的那个小商店。

“玉溪。”

老板是个中年大姐，抬眼多看了他几眼，笑得乐呵呵的，“好勒，二块五，火来个？”她说着从柜子里掏出一包玉溪来，这烟可是刚出来的，别地儿都还没有呢。

沈财生瞥她一眼，嗯了一声。

大姐瞅着他那眼神心虚，但还是笑道：“下次还来啊。”

沈财生没在意她那点小动作，正要拿回找零，里边冲出一男人，“错了错了，小兄弟，二块二，我媳妇她记错了。”他赔笑道，“火柴就不收钱了，咱结个善缘。”

说着他还冲一旁女人挤眉弄眼的。

懒得搭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沈财生拿了东西就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两人刻意压着声音的对话。

“都跟你说了不能乱收钱，知道他谁吗？啤酒厂那边儿街溜子，店不想干了是不是？”

“我又不知道……”

断断续续听着那两人闲话，沈财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火柴一划，刺啦一声，火光微微在他脸上印了个影子。

烟被点燃，沈财生吸了一口，心中那点烦躁终于下去了些，只是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袁玲玲和谢广安一起站在这里的身影。

两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孩子，那场景十足的刺眼。

沈财生手中夹着烟，回想起从前的某段记忆。

那时候他父母刚离世不久，他整个人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

有好几次他看到袁玲玲被人欺负后躲在角落里边做作业边哭，他那时候半点帮忙的心思也无，他帮她，谁来帮自己？

而且他不懂，对于那些人袁玲玲没有半点忍让的义务，可她俨然一个受气包，自己帮她一次又如何，她能一辈子都让别人帮忙吗？

后来他看到谢广安出手了，他就更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了。

一个被欺负毫不反抗，一个帮忙偷偷摸摸。

那时候沈财生只觉得他们两人都很怪，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和袁玲玲有如今的牵扯。

“财生哥。”

突然，有人喊了沈财生一声，把沈财生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沈财生指尖一疼，手上的烟头已经燃到手指前，他一动便烫了上去，烟头落在雪地里很快被积雪一冰扬起点不易让人察觉的白烟。

他抬脚碾过，让那截烟头彻底湮灭在了早已污浊的雪地里。

“财生哥，好久不见，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马杰的小妹，从前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跑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她如今在市里读中专，据马杰说她日后是有大出息的。

两人也不太熟，看在马杰的份上，沈财生笑笑道：“出来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你哥成天念叨你。”

每天念叨他那好妹妹怎么去了姥爷家还不回来，沈财生的耳朵都被念起茧子了。

“嘿嘿，我等你啊，一起回去。”马莉莉长得乖巧，只是皮肤有点黑，扎着两个麻花辫其实看着还挺可爱的，尤其一双眼睛乌亮又为她增添了不少颜色，但就是看起来过于精明，沈财生并不欲与其太过亲近。

不过就是一起回家，沈财生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正想进商店再买点东西，只听马莉莉又道：“财生哥，你都有媳妇了，怎么还自己出来买东西，媳妇都不疼你的吗？这要是谢姐姐……”

“别胡说八道！”如果不是她提起来沈财生都要忘了她跟谢爱荷关系好了，现在沈财生听不得谢家人的名字，一个谢字都不想听，“行了，你快先回去吧。”

他一下子发火，马莉莉当然也害怕，跟大多数附近的孩子一样，马莉莉从小就怕冷冰冰的沈财生，只是因为沈财生跟马杰关系好，长大后她又发现沈财生好像也只是表面凶狠，所以敢亲近了一点，也就一点点而已。

所以这会儿马莉莉是真有些吓着了，她想自己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见他站在原地又点起了烟，不进店也不理人，马莉莉没敢多待，讪讪地自己先走了。

沈财生没烟瘾，初次触碰是因为好奇，差点没给他咳出肺炎，可后来不得已得用这东西做样子，现在他点烟、叼烟的姿势任谁看了都得说句老烟枪。

等马莉莉走了，他才有些烦躁地又把烟头直接杵在墙边上熄了往店里去。

而马莉莉走在路上却越想越气，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对她发火了。

她在家里历来是被宠着的，这会儿受了气就想回去找家里人告状，虽然她也知道家里人不会跟沈财生起什么冲突，但这不代表她妈不能去找袁玲玲的麻烦呀，她知道她妈一向不喜欢袁玲玲的。

“爸妈，哥，我回来啦。”

马杰这会儿正在认命地帮他妈宰红薯准备做猪食，一见自己宝贝妹妹回来了他损失腰不酸腿不疼了，起身擦擦手迎了上去，却被马莉莉躲开了。

“脏！”

马杰又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这死丫头片子还嫌弃上你哥了！”

“才不是，刚换的新衣裳。”马莉莉特地转了一圈给马杰看，随即想起刚才的事儿，四下张望没看到杨英，她问道，“爸妈呢，怎么不在家？哥，你是不知道，刚刚财生哥居然骂我，就为了隔壁那个贱女人骂我……”

她刻意加大音量就想让袁玲玲听到自己骂她 ，这可把马杰吓够呛，这话是能说的吗？

现在他们的老母亲都已经和那袁玲玲处成姐妹了，说这种话怕不是想挨打。

“你小点声，被骂了是什么光彩事儿？”

马莉莉一噎，她哥说得还真是。

“说吧，沈哥为什么骂你，总有原因。”马杰了解沈哥更了解自己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

“有什么原因，我不就说那疯女人比不上谢姐姐吗，她本来就比不上啊。”马莉莉冷哼，谢姐姐多好，以前供销社有瑕疵布的时候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们，那些年家里跟着买了多少瑕疵布啊。

马杰无语，现在也就只有他这个傻妹妹看不清楚谢家那些人的为人了。

不过自己妹妹别人不明白他还是了解的。

“我可告诉你，你别再想着往谢家凑了，你看得上人家你看看人家看得上你吗？”

马杰本来不想对自己妹妹说这么重的话，但是他不把话说重点，她根本听不进去。

果然，一听这话马莉莉脸倏地就红了。

“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喜欢跟谢家姐姐玩，你别胡说八道。”

马杰冷笑，就她那样的，巴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粘在谢广安身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广安能看上这丫头他也不会同意，那谢家瞧着就不像那么回事儿，嫁过去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他真是不懂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的尽知道往火坑里跳。

反正他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想跟你说了，我找谢家姐姐去！”马莉莉也不管自己亲妈去哪儿了，被哥哥戳中心思，她哪里还有脸继续在这儿待着，脚底抹油就要溜。

“你给我站住！”马杰哪里喊得住她，要追上去，马莉莉跑得更快，险些滑倒。

见状马杰也不敢再追了，怕自家妹妹摔跤，也担心让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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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的事情袁玲玲暂时不想跟他人提及，她对沈财生的信任还是不足以让她把这事告诉他。

她有预感，孩子可能是他们之间关系转变的一个重点，但至于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往坏的方向发展她就无从得知了。

杨婶子话多，尤其是说起蒋丽萍来她嘴里嘚吧嘚吧都停不下来，袁玲玲几次劝说她小点声，担心被人听了去。

听她吐槽那么一场，袁玲玲心里半点难受也没了，反倒吃了不少的瓜。

沈财生回家时，她吃瓜吃饱了，松松软软的鸡蛋糕也正好出锅。袁玲玲捧着一大碗黄澄澄的鸡蛋糕，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一见他进厨房，便立马招呼，“你回来了，快来尝尝我们做的鸡蛋糕。”

“闻着就香，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出去摆摊肯定能挣不少钱，财生真是有福气啊。”沈家就他们两口子，虽然瞧着袁玲玲放鸡蛋放糖杨英很是心疼，但是这香味实在好，“我也回去试试。”

先时还说袁玲玲不会做饭，她看是沈财生舍不得自己媳妇受累吧。

袁玲玲没发现杨英笑得暧昧，她把鸡蛋糕放菜板上，准备将其从盆里倒出来切块，“婶子别忙活了，趁热带回去给叔和马杰尝尝。”

杨英连连摆手，“那哪行啊，你们留着自己吃，我还得回去练练手呢。”

她速度飞快，没等两人反应，人已经到厨房门口了。

袁玲玲欲追，沈财生拦住她，“一会儿给他们……”

他话没说完，兜里的东西没揣稳，动作间掉了出来，正好落在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