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到乌鸦声音的那一刻起,许婵就开始心神不宁。因为害怕吵醒楚南萧,她克制住身体,不让自己乱动。
可躺了片刻,她却觉出异样——楚南萧素来习惯搂着她入眠,今夜身畔怎么会一片冰凉?
伸手一摸,许婵这才发现人根本不在床上了。此时已深更半夜,四下漆黑如墨,唯有月色透过纱帘,在床前洒下零星清辉。
许婵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侯爷?”
只听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许婵还不习惯下人在床边的脚踏上守夜,因此每次就寝都是把人打发到外间去。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许婵慢慢摸索着起身,一边轻声地叫着:“侯爷,你在吗?”
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声音,并没有楚南萧的回应,许婵心里不禁有些七上八下,今夜义盟有行动,不会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吧?
这样想着,许婵掀开层层帷帐,隐约见外间亮着灯火,还传来压低的交谈声。碧纱橱外,唯有绿芍一人守夜。烛影摇曳,她正支着脑袋打盹。
虽闭着眼,但脚步声甫一响起,绿芍便骤然惊醒。只见许婵身着单薄寝衣,青丝披散地走到自己的跟前。
绿芍明显被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巴喃喃唤道:
“姑娘……”
待回过神,绿芍慌忙起身。未及开口,许婵就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绿芍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又退回了原位。
交谈声是自外间传来的,除却楚南萧的嗓音,另有一道耳熟的声音。许婵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
生怕被楚南萧发现,许婵屏住呼吸,小心地探出半只眼睛。只见楚南萧和她一样只着寝衣,衣襟半敞着,仔细看胸口还缠着层层纱布。
外间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
正收拾针囊手枕的是曾为许婵诊脉的钟大夫,另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衣着简朴,唇线紧抿,静坐在楚南萧身侧,目光始终关切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许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楚南萧行动时手臂凝滞,显然是伤处疼痛难忍。盯着那层纱布,许婵不禁疑惑了起来:
楚南萧何时受了伤?为何伤重至此,竟要深夜召见钟大夫来看医?
许婵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时日二人朝夕相见,从没看见楚南萧从哪处受过伤,也未见他显露伤态。
况且,以楚南萧的武功修为,这世上也极少有人能让他受伤了。
正思忖间,钟大夫已收拾妥当,肃然叮嘱:
“侯爷今夜贸然入水,寒气侵体,牵动旧伤。方才老朽已放出瘀血,万望侯爷近日勿动怒气,莫要运功。”
钟大夫的嘱咐碎碎叨叨,但楚南萧也难得的没有不耐烦,他应了几声后,便命人送钟大夫出去。
待钟大夫走后,楚南萧转向那妇人微微颔首:
“阿嫂,父亲母亲可安好?”
阿嫂?
头一次听楚南萧叫人叫得这般亲昵,许婵有些好奇地仔细观察这位看着平平无奇的妇人,实在想不起这位妇人是什么人。
真是奇怪!
在书中楚南萧是反派,对他的介绍不多也就算了。但苏柔是他的青梅竹马,怎么连她的记忆里都不知道这位妇人是谁?
听了楚南萧的话,妇人严肃的脸上虽然依旧不见有表情,但明显比刚才要缓和了许多:
“侯爷放心,府里一切如常。只是……”
说到这里,妇人的话锋陡然一转。骤然向楚南萧发难道:
“夫人让老身问侯爷,求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将军和夫人身体是否安好。”
听到妇人的话,楚南萧顿时明了,原来母亲已知晓他求取碧血莲心之事。难怪延庆帝突然加封苏柔,定是早已将此事透露给了母亲。
母亲本就属意陛下挑选的宗室贵女,只因宁远将军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才未直言反对。如今他为苏柔受重伤,往后苏柔的日子怕是要艰难了。
思及此,楚南萧眸色一冷,淡然道:“心脉是我自断的,与他人无干。”
自断心脉?为苏柔求药?
躲在帘后的许婵心里惊了惊,鼻息乱了起来。不想被内力深厚的楚南萧察觉,她慌忙缩回帘后。
门外,谈话的声音还在继续。许婵凝神又听了一会儿,没听见关于义盟和喇嘛的事,便放下了心。
随后,她屏住呼吸,冲后面紧张侍立的绿芍摆了摆手,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榻上。
等躺回到锦被中,许婵心潮难平。刚才楚南萧和那个叫“阿嫂”的妇人的谈话久久地在她的心头萦绕。
她并非愚钝之人,稍加串联便理清事情的脉络:难怪楚南萧身负有伤,难怪众人对苏柔起死回生之事总是语焉不详。
就在思绪繁杂的时候,帐外响起脚步声,许婵连忙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很快,旁边的锦被动了一下,一股冷冽的药香袭来。接着,一个温热的人体缠了上来,将许婵紧紧地拥在怀里。
许婵睫羽轻颤,愈发紧闭双眼,连指尖都不敢稍动,生怕楚南萧察觉。
不料身后的楚南萧突然支起身,精准地捏住许婵的下巴,将她的脸给转了过来。许婵猝不及防,未及反应,楚南萧温热的鼻息就拂面而至。
接着,一个轻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伴随着楚南萧低沉的声音响起:“又睡不着了吗?”
眼看装是装不下去了,许婵只能佯装被吵醒的样子,惺忪着睡眼,嘟哝道:“没、没有,只是做了个梦。”
鸳鸯纱帐内光影昏朦,唯有点点月光影影绰绰地照进来,些许微光照不真切楚南萧的脸,许婵只能看见他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
听了许婵的话,楚南萧低笑出声,捏着她下巴轻轻摇晃,满是怜爱之意:
“我知道你听见了。”
许婵心头一紧,还想装傻:“听见什么?”
“你以为……”楚南萧指尖轻点许婵的耳垂,“以我的内力,会辨不出帷后有人?”
失策了~~
听了楚南萧的话,许婵心里一阵懊恼,她光看书里说的楚南萧的武力值有多强大,但终究没有见过,只当是纸上谈兵。
要是知道楚南萧连呼吸轻重都能听得出来,打死许婵她都不会在那儿偷听。
或许是因为夜色深沉,一股莫名的情绪上涌,许婵一时没忍住,终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心疼我?”他语带戏谑。
见楚南萧调笑的样子,许婵急得直唤他全名:“楚南萧!”
话音刚落,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南萧脸上的表情,但许婵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笑意:“不错,这伤是我自断心脉所致。”
虽然已经偷听过真相,但亲耳听到楚南萧对自己承认,许婵心头仍是一震。
这时,楚南萧放开了箍着许婵的手,落下身子,平躺到了她的身侧,语气渐沉地解释道:
“那日,你为我挡下关震山那厮偷袭的一掌……”
说到这里,楚南萧顿了顿,似是不愿回想往事:“我身为陛下的血脉,又为他做了这许多事。若不自伤,陛下如何会赐碧血莲心给我。”
“楚南萧……”许婵心头震颤,无意识地轻唤他的名字。
想到楚南萧今夜带着伤,却仍为她潜入寒潭寻找那块玉佩,许婵的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般难受。即便这番深情本不属于她,而是给苏柔的。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楚南萧转过身子,长臂一揽,又把许婵搂入怀中,转而亲了亲她的头发,低语道:“别想了,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许婵心中稍安,但很快又想起那位妇人,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位阿嫂我怎么没……”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楚南萧打断了许婵的话,主动开口说道:“她是我小儿时的奶娘,后面一直跟着我母亲做事。”
“你母亲!”许婵心中一惊,登时就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宁远将军夫人特地把楚南萧的奶娘派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楚南萧一发力,把许婵按在自己的怀里,绕后的手在她的后背来回地摩挲,仿佛在安抚她一样:“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
“睡吧,天还早。”
也许是楚南萧的怀抱太温暖,也许是倦意终于袭来,不过片刻,许婵便沉入梦乡。
这是许婵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直至楚南萧唤她起身时,她仍深陷在酣梦中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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