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会死的，楚遥知道，曾经的她们做出过这样的选择，然而迎接她们的，是灭顶之灾。

赵衍舟回京之后，平江府的官员有一万种法子磋磨她们，更甚至，即便她们的税收直接交由朝廷，却依旧逃不出本地官员的掌控。

她知道的，许多年前就知道了。

只是，即便是这样，楚遥也不能看着赵衍舟送她们去死，同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

最后一层强撑着的伪装被戳破，心绪起伏极为激烈的楚遥，最后还是对赵衍舟摇了摇头：

“最差的日子不过是回到了往昔，但是你若是失败了，那才是人间炼狱。”

是的，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知晓自己所追寻的，一直所期盼的理想是假的，即便如何逃避，不会摆脱这个不争的事实，所谓的交易不过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抚慰剂。

但是即便这样，即便她的梦想十分脆弱，她也不会同意赵衍舟的做法，她无法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沦为成为夺权中微不足道的灰尘。

她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有的会酿酒，有的会织布，有的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还有人是有读书的才学，说不定会考上秀才。

也许对于京城的大官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即便这样微小的生命，也不该沦为斗争的牺牲品。

有一点是对的，平江府没有给她们活路，皇城的官员也不会给，那她又凭什么相信来自赵衍舟的承诺。

背叛的戏码屡见不鲜，她们也曾找官员合作，可当他们功成名就之后，便是卸磨杀驴。

儿时的情分，别开玩笑了，仅仅因为她认识曾经的白榆，变会无条件信任，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可能如此草率的做出决定。

她们没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许世道不想让她们活下去，但是唯有这一点，唯有生命，是她们有且仅有的东西，父亲耕作，母亲纺织，她们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在田野上肆意的奔跑。

她们模仿着长辈们的生活，如此循环往复，这样普通至极的无聊人生，便是她们的全部。

“我们只是些普通的农户，没有拿过剑，也没有上过战场。”

“所以，”

楚遥拉着赵衍舟的手臂恳求着，唯有这一点，唯有这件事，她不会答应：

“别将她们卷进来好吗？即便最终迎来死亡，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至少现在她们好好的活着。”

她的眼中划过的，有愧疚，有悔恨，所以当年一定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不，姐姐，不是这样的。”

李鱼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楚风，楚风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李鱼身后跟着的陌生男子，是楚遥的哥哥楚岳，他从赵衍舟的怀中拉过楚遥，意图将她从当年的梦魇中拉出：

“小遥，当年做出决定的是我们所有人，不要一个人去背负着这一切。”

楚遥看清了来人后却沉默了半晌，最终出口的只剩下一句话：

“没有人能替她们做决定。”

那是极其傲慢无礼却又不负责任的行为，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她放任了五年前意外的发生，所以这次，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以为又是她的兄长，便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朝他怒吼到：

“楚岳！五年前，我们死了多少人，阿姐死了，兄长也死了，父母家人，还有数不清的朋友，死了多少！！！”

“一句错误，一句大家一起背负，她们的命谁来偿还，是，是我们的错误，那么多条人命，你一点愧疚之心也不曾有过吗！！！”

等她怒吼完，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赵衍舟，而她的兄长还呆愣在原地：

“抱歉。”

楚遥迅速擦干了身上的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步伐慌乱的准备离开，狼狈的样子，一次就够了。

她不会容忍自己犯下多次一样的错误：

“是我失礼了，不会再叨扰各位。”

行礼之后，她步履匆匆，是啊，她沉浸在挽救当年的幻想中太久了，久到竟然意图相信一个陌生人，不过，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楚遥一把扯断被雨水粘湿的裙摆，她要活，所有人都要活，仅此而已，去他什么的狗屁日子，夺权，什么更好的生活。

她通通不在乎，她要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所以，绝不会答应赵衍舟的要求，她要让自己从歧路上离开，祈求别人的拯救，不如...

赵衍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自己的佩剑，指向了一旁的楚岳：

“你恨他，我帮你杀了可好。”

好不容易处理完事情看到这情况的许靖程，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凉，

衍舟什么时候喜欢拿剑去指着人了，他刚想上前去说两句却又被衍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能感受到你恨他，我杀了他的话，可以与我好好说话吗？”

楚遥的脑袋有些没有转过弯来，好好谈谈的话，不是应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吗，架在她兄长的脖子上，这算个什么威胁。

赵衍舟想的到时比较简单，毕竟威胁楚遥她看起来是宁死不屈的类型，所以只能另寻她法了。

“你想要说什么。”

楚遥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需要你什么都不做。”

赵衍舟看着远处的村落，早晚有一日，这里会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然后任凭你的劝说与蛊惑吗。”

“楚遥，你能救下的人有多少，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也所剩无几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赵衍舟示意着她不要动，现在双方需要尽可能平稳的交流，所以，暂且委屈一下。

“楚岳说的，”

“喂。”

楚岳扭动着的身躯表示言不符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赵衍舟用剑逼了回去。

“更何况你那样的救人，怎知不是在害人。”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遥。”

赵衍舟声音蛊惑，直视着她的眼睛，手中的剑柄却用的格外娴熟：

“我与白榆不同，我有剑，有兵，有粮。”

此时的她就像那开屏的孔雀，浑身上下闪着圣光，一时无人注意那被按在角落里的楚岳。

“白榆说过的，我们不止要活下去，更要有尊严的活下去。”

‘白榆姐，你在写什么呢？’

‘一些杂记，我从旁处听来的故事，一个女将军的故事，我们小遥很感兴趣吗？’

‘是啊，是啊，爹娘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和你混在一起，他们懂什么？’

豆蔻年华的少女有些无忧无虑，看不到白榆脸上那莫名的忧愁。

‘是啊，小遥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不喜欢，我想出去走走，可是他们不让，白榆姐，你说这话本子的结尾，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

‘不知道，可能会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吧。’

白榆看向窗外，学堂里吵闹的声音，学生们在争论不休，阳光洒落下来的是无比温和而又宁静的日常。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条路太累了吧。’

楚遥看着赵衍舟，

“兵马这件事，应该不是对付官府的吧。”

“是。”

“会有很多人因为你的决定而死去。”

“是。”

“她们本可以拥有的人生会被你毁了。”

“我知道。”

赵衍舟说着，她从不标榜自己为圣人，或者说，她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手上早已沾染了无数的血。所以，她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会有很多人因为我死去，好人，坏人，会为了我的愿望而死去。”

“她们会死去，我也会死去。”

赵衍舟看向楚遥，恍惚间，好像时空交叠，就如同当年的白榆为众人说的那样：

“但若是我们终有一日要面临死亡，那么，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接受的人生吗？”

“终日劳作见不到一丝光亮的日子，是你想要的梦想吗？”

“被当做牲畜，过着不见天日的人生。”

“楚遥，你说，为何白榆会死亡呢。”

“因为那是她能选择的唯一方式。”

赵衍舟看向楚遥，笑着望向她，在那一瞬间，楚遥好像看到了许多人。

“她们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死。”

“你背负了她们的生命，那么，还记得她们的梦想吗？”

“带着这些走下去吧，也许我们走不了多远。”

“我死后会有李鱼，她死后也会有许许多多的人。”

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她们都会寂寂无名的死去，但是会有下一个人，去继续这为完成的路，

也许不多久，会有下一个白榆，也许十年百年，她们的梦想仍未达成，

但是没有关系，她们那些天真的梦想，那些宏远，对于她们来讲就是全部的意义，这就够了。

“好，我答应你。”

一如当年，白榆在离京前，将江南所有的势力，所有的关系都一一交于她的手中，但是这次不同了，她们也许真的有能够一站的机会。

协商终于达成，赵衍舟放开了楚岳，出于对未来盟友的了解，楚岳活动着肩膀，看向赵衍舟到：

“对了，说到兵马，你有多少。”

“不足百人，”

赵衍舟认真的算着，“粮草应该也没有那么充足。”

“什么！！！”

楚遥感动的眼泪还没有收回去，一时觉得上到了贼船上。

衍舟：努力劝说

楚遥：叽里呱啦说啥呢，我不听我不听

衍舟拿剑指着楚岳：现在听不听

楚遥：那听听看

楚岳：若是我没有记错，我是来帮赵衍舟劝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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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