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师叔你看了这张贵确实是因为鬼邪而生病的吗?”
孟海话音刚落,还没等谢予开口,金世元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道,
“那肯定是的啊,别忘了他还有听风铃,不过这种只是让人生个病的鬼邪,顶破天也就是个低等白衫吧,孟师兄都不用你出手,我两三下就解决了。”
金世元说完将串葫芦的签子一扔,还不忘嘲讽谢予两句。
“不是我说,你进山门最晚实力最弱却还能当我们师叔,一个低等白衫都搞不定还怎么下山历练,还不如来当我们的小师弟,作为师兄我可以一路护着你,随叫随到,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话金世元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谢予已经见怪不怪,孟海虽知道金世元这小子不着调,却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大不敬”的话,眉头一皱用手里拿着的剑鞘打了下金世元的屁股,金世元捂着屁股哇哇乱叫。
孟海正打算再说教金世元几句,谢予却忽然将手指放在了嘴边,示意两人噤声。
“你们听见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有哭声?”
孟海停下脚步听了会,“确实如此。”
此处离张府只剩二里地,谢予预感不妙,因为他不止听见有哭声,还有办丧事时僧人特有的诵经声。
谢予立马加快了脚步,赶过去一看,果然看见张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有几个僧人正拿着衣服站在屋梁高处喊魂,喊的便是“张贵”的名字。
张府里的人寥寥无几,门口一个小厮也没有。
三人进去后入目的便是一口黑木棺材,棺材板却没有盖上,而棺材四周密密麻麻的贴着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画着的红色纹路一直延伸到棺材内部,棺材的四周各坐了一圈僧人,口中喃喃低语的,也听不大清念的是什么。
走近一看,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张贵,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以极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如同被人打断了全身的骨头,然后随意的摆放在那。
那些红色纹路一路蔓延到他的身上,像红丝线牢牢束缚着他的身体让他挣脱不开,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此时房梁上叫魂的人又喊了句“张贵”,声音尖利阴森,让金世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咕哝道,“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孟海沿着棺材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上面贴着的符纸后道,
“好像是招魂符,据说在人死后用招魂符招魂,能让人死而复生,复活时间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不过我只在书上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金世元嗤道,“才半个时辰,那有什么用?”
“别看只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了,遗愿未了,交代后事,见未见的亲人最后一面,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话音刚落,三人便看见一位穿着孝衣的女子从堂后走了出来,正是张贵的女儿张依依。
张依依神情疲惫,双眼能明显看出哭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张贵已经离世的缘故,见到谢予后也没有了前两天初见时的热情,只是礼貌的朝着三人点头。
“这两位便是您寻来的帮手吧,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爹已经…”
谢予看见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离开前令尊还不至于…这期间发生了何事?还有这些符纸,张小姐是从何处得到的?”
不是谢予多管闲事,实在是对张贵如此扭曲的身体感到蹊跷,还有他身上的红色纹路让谢予感到隐隐不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张依依稍稍侧过身子,用手捂住了有巴掌印的那半张脸,然后道,“昨晚与父亲发生了一点争执,父亲一气之下摔了一跤,然后就…摔成这样了,至于这些符纸,是七音公子给我的。”
摔了一跤能把全身骨头都摔断吗?谢予心存疑惑,但既是张依依自己说的,便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他问道,“你是说七音公子?他现在在西子镇?”
金世元闻言也上前一步惊讶道,“七音公子?他不是好几百年都没有现世了吗?你确定你见到的人是他?”
听到金世元的质疑,张依依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西子镇就在七音公子住的西子涣脚下,虽然我们这一代人基本上已经没人见过他,但是经过口口相传和镇上供奉着的神像,我还亲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通体翠绿的竹笛和脸上的银色面具,不是七音公子还能是谁!”
金世元撇撇嘴,觉得张依依说得忒不靠谱,但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好与她多做争执,便不再开口说话。
谢予接着问道,“那你和他说过你爹是因为鬼邪而生病的吗?他可有说什么?”
张依依神情暗淡了几分,摇摇头道,“我说了,但是也来不及了,我早上只是在门口布置灵堂的时候见他路过,可是那时我爹已经……所以他给了我一张符纸,说是可以让我爹活过来半个时辰交代后事,随后他便离开了。”
谢予这就有些搞不懂了,据说这七音公子最是喜欢扬善除恶,不说对鬼邪深恶痛绝,但也绝对不会在因为鬼邪而死了一个人的情况下连看都不看一眼,给张符纸就完事了。
难道是传闻有误?还是说自己判断错了,张贵的病和鬼邪根本就没有关系?
思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得搞清楚张贵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令尊身上的这些又是画的什么?”
“哦,这是为我爹做法事的大师根据七音公子给的符纸上的纹路临摹的,说是可以将我爹复活的时间延长一些,因此我还让他多临摹了许多,将棺材四周都贴上了。”
也不知道张依依是否是真的不懂,这种符纸定然是制作不易的,一个替死人做法事的大师哪里能画出真正的招魂符。
而且招魂符若是能用数量累计复活时间,那岂不是无限使用便可以将已死之人永远留在人间?
最主要的是,张贵身上的纹路和符纸上的根本就不一样。
谢予和孟海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出对方眼里的质疑,孟海便道,“这招魂符我们只在书上见过,今日能在张小姐府上看见实属有幸,可否允许我们上前一观好涨涨见识。”
孟海谦逊有礼,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大部分第一次见他的人都对他颇有好感,想来张依依也不例外,因此对于孟海的请求也没有拒绝。
金世元对这些不感兴趣,干脆离远了些坐到了廊前的扶栏上。
孟海则先去观察那些符纸,而谢予则围着棺材转了几圈,从不同角度观察张贵身上画着的纹路,试图找出究竟是哪个地方让他感觉熟悉。
张贵的棺材是正对着大门的,头冲南脚朝北,张依依说七音公子给的那张符纸正是贴在棺材内部张贵脚的方位,而棺材周围的符纸太多了,根本就分不清哪一张是七音公子给的,哪些是临摹的。
而且棺材四周点起的香蜡,不仅味道刺鼻得很,还烟雾缭绕的,大大干扰了谢予和孟海两人。
直到谢予走到张贵头顶的位置时,太阳光倾斜下来,将张贵整个人都隐入了阴影中,而脚那边的方位刚好暴露在阳光下,一明一暗一阴一阳,极为明显。
谢予不自觉的便将这阴阳两方进行了对比,这时候他才发现,张贵身上的纹路和符纸上的纹路——是完全翻转过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正对着张贵脚心的那张符纸在太阳的照射下忽然大放红光,“轰”的一声,符纸竟然无故焚烧起来。
谢予和孟海见此异状立马退开,那些围绕在棺材周围的符纸转眼间也跟着燃起熊熊大火,险些烧到两人的衣服。
好在坐在棺材周围的僧人离得比较远,见状全都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了廊前。
金世元起身快步走到谢予面前将他拦在身后,嘴上却不饶人道,“你们干了什么?也不怕把自己烧死。”
孟海也来到两人身旁,用眼神看向谢予,暗示自己啥也没干。
谢予也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
他随后补充,“不过我发现张贵身上画的纹路和符纸上的纹路是呈镜像的,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呢,这些符纸就烧起来了。”
招魂符,镜像,燃烧,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熟悉感越来越强,谢予皱了皱眉,记忆却始终差那临门一脚,“孟海你可见过这种招魂手法?”
孟海摇摇头,正想转身仔细询问下张依依,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先灭火吧,火灭了再看看。”
金世元便去找府里的其他人帮忙,顺便找下张依依告知情况,谁知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孟海和谢予便发现燃烧的火苗里,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双手无力的耷拉着,头像没有脖子般偏在肩膀上,双腿一高一低,连带着身子也偏向一边,而围在火里的人除了死了的张贵,没有第二个人!
府里的其他人见状已经吓了个半死,早早跑得没影,直到这时,谢予才终于想起了这熟悉感在哪了。
“天荣四年,齐北将军率五千军镇守边境婺镇,全军覆没,后习得鬼术,以招魂符做镜像反转阴阳,五千军□□皆成白衫,得鬼军,所向无敌。”
孟海惊讶道,“天荣国……不是小师叔你…”
谢予道,“没错,我小时候在宫廷纪事里面读过,刚刚才想起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棺材周围的火已经慢慢灭了,随之也看见了里面的张贵。
他身上衣服已经被大火烧得所剩无几,皮肤也被灼烧严重,不少皮肉掉了下来,血水流了一地,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和血肉烧焦的味道。
谢予和孟海眉头紧皱,严阵以待的看着他,若真如谢予所说,张贵现在已经是中等白衫,攻击力不低。
果不其然,下一秒张贵就一瘸一拐的朝着两人走了过来,眼里满是暴戾,孟海拿出自己的佩剑,稍稍将谢予拉到身后,“金师弟身手比我好,待会儿小师叔你找准时机跑出去找他来帮忙。”
三人中谢予实力最弱,他便也没做反驳,默认了孟海的安排。
只是当两人准备好大干一场时,张贵全身冒着火星子仅仅走了几步就一个趔趄,脸朝地得摔下去,身上掉下不少烧黑的灰烬,混合着血液流了一地,裂开的皮肉滋滋作响,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张贵动了几下压根就爬不起来,却还抬起黢黑的脸愤怒的朝着两人嘶吼,谢予这才看见张贵的嘴里空荡荡的,竟是连舌头和牙齿都没有。
谢予和孟海:……
得,省得他们动手了,谢予拍了拍孟海的肩膀道,“先绑起来吧,等找到另一个作祟的白衫再一起带回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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