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啪嗒”一声滴落在荡漾的水流里。
小舟的舟身微微摇晃,那只手在触碰到月流裳时忽然停了一停。
面前人白绫覆眼,银发似月华流缎般自身侧垂淌而下,下颌稍稍抬着避开,一副死也不给人碰的清贵样子。
“榕悦”自收手后便蓦地停了向他抬首的举动,祂一把抓住小舟边沿,使得舟身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月流裳感觉到舟体倾斜,微微蹙了蹙眉。
他若此刻视野仍旧清明便能发现,那“榕悦”身形几变,竟由瞬息间,在自身与云袖面貌上反复变幻。
最终,似是云袖占了些上风,那不断变换的面目停了下来。
但他此刻的状态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云袖微垂着头,乌浓的发自颈侧滑下,落了几缕垂在月流裳洁白的衣袍上。
那水中倒映出他的脸,额沁薄汗,眉端紧锁,双唇微张着喘息。此刻那唇瓣失了从前殷红之态,只剩些粉嫩的色泽若桃瓣般维系着,那眼尾也是氤着红的,连带着整个神情都携出种欲语还休的怜人之感。
只是他很清楚,若说先前还有几分伪装的惺惺作态,此刻便是真的失了掌控。
诡面妖与他争夺着这具身体的主动权,那介入让他灵力不稳,原先深压体内的金粉便趁机发挥药效,催熟了**。
体内像是倏然燎起捧令云袖无法克制的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他紧攥小舟的手指用力到显露出青筋,可是这仍然没有用,面前端坐的人便像那欲海煎熬里唯一的清明,令他抓心挠肝地去想、去拼命地惦念。
此刻他摇身一变,成了个苦苦求着月流裳垂怜却爱而不得的小孩。
云袖喘息微促,身躯前倾,不顾一切地凑上前去抚摸上月流裳脸颊。
月流裳蓦然一僵,背在身后的手心里隐隐有磅礴的灵力在动荡。
云袖指尖冰凉,那面颊却是温热柔软的,将他残存殆尽的理智燎得清醒了些。
即将吻上时,他骤地偏首,与月流裳脸侧擦过。
……还不行。
与此同时。
月流裳似是再也隐忍不能,掌心涌动的灵力犹如离弦之箭,竟于顷刻间化为栩栩如生的八条白龙。那八条白龙紧跟着涨大数倍,利爪合拢,如白虹贯日般笼向二人。
诡面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被挤得碎去了形貌。
幻境倏然崩塌。
.
幻境外混乱得一片狼藉。
“他们出来了,堵住门别让那鲛人跑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刚起,月流裳便听到有人怒吼的声音。
迎面一道灵光袭来,他拂袖挡了一挡,抬眼去便见屋门大开,一群修士拿着雪亮的刀剑,虎视眈眈地堵在了门外,说:“把鲛人交出来!”
月流裳哪有心思管他们,他敛眸疾掠一圈便见有处角落里倏地冒起蹿不甚起眼的碧绿幽火,不是那想趁机逃跑的诡面妖又是什么?
冰白灵力流转于腕间,竟犹如一条灵蛇似的长鞭猛然甩至上空,死死缠住了那团幽火。
“放开我——”
诡面妖凄厉的尖啸自团火内传出,但那所有挣扎都似徒劳,长鞭越缚越紧,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挣脱半分。
可就在此刻,月流裳身后传出阵踉跄的动静,紧接着那群围堵门外的修士们顿时像是饿狼看见了垂涎许久的鲜美,蠢蠢欲动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为首之人扬了扬刀,说:“抓住那小鲛人,拿去下酒菜!”
“好!!!”
他们说着便吱哇乱叫着冲了进来,一时各色灵光满天乱飚。
月流裳微觉不妙,攥着那长鞭想将诡面妖拖拽回来。岂知诡面妖竟是瞅准了他被这些各色光泽晃眼的机会,碧火猛然间壮大数倍,也不知是令他们看到了什么,总之就是顷刻之间“唰唰唰”数十道灵光袭来。
这灵光杀伤力不大,但却烦在碍眼。尤其是一群群地成片轰过来时,更令屋内刹那间刺眼得亮如白昼。
月流裳目现愠色,不得已暂时收了长鞭去将道道灵光尽数抽回,刚想瞬移过去截住诡面妖动向,便又见那些混账执刀刀剑剑向此砍来!
这人一旦想死真是十头牛也拉不住!
他刚动了想将人一鞭子抽翻的念头,便听头顶轰然一声——
炽烈的火光腾腾燃着裹蚀了整座屋子,疾风扑荡,屋顶被整个儿刮开,火红的翅羽遮天蔽日盖住了顶端,一翅膀将修士们拍得颠三倒四!
“就凭你们也想对主人下手,真是活腻了!”
尚存怒意的声音隆隆震颤着入耳时,月流裳才反应过来,这竟是那只被云遮月养在海底百年的赤羽翎鸟化出原形了!
修士们的惨叫声不绝于缕,月流裳铺开元神搜寻,却没再捉到诡面妖哪怕一丝的踪迹,想来是早已趁乱逃之夭夭。
月流裳直接给气笑了,挥舞着长鞭在空中兜了个圈,将那些七零八落的修士全给扫进了鞭里撂在地上捆着。
他面无表情地拖着长鞭走出屋门,后面“哎哟哎哟”的嚎叫便响了一路。
门外,站着心急如焚的村长婆婆和着着粗布麻衣,将小扇摇得气定神闲的落拓修士。
“哥哥,这位英雄名为顾休。”云袖出了幻境便只剩小小一只,坐在个泡泡里自他身后飘出,声息微弱地说,“之前那群人想对我下手,便是他拔刀相助,助我逃过一劫。”
月流裳闻言,若有所思地朝那掀掀翅膀便可遮住整座屋檐的鸟掠去一眼。
“……”饲夜危难关头脑子可算好用了一次,急中生智叠甲道,“主人,并非饲夜不听话,只是那会儿光在注意着屋中主人的动向,没有发现……”
它越说越小声,似也知道理亏,渐渐嗫嚅着不狡辩了,只说:“饲夜下次一定听主人话,纵使讨厌他也不会故意不管他了……”
倒是那名为顾休的修士见月流裳出来,朝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爽朗笑道:“举手之劳,称不得英雄。倒是公子更为厉害,竟然识破了那假扮天狐大人的妖怪。”
顾休这一说话,月流裳认出来了。
这不正是那先前好整以暇吃着瓜,笑说他与云遮月不共戴天之人吗?
“哪里。”月流裳见鬼说鬼话,“碰巧撞了大运而已。”
顾休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年轻面庞上生出的青茬。
月流裳将鞭一扔,皮笑肉不笑地说:“各位侠士们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修士们被鸟一扇,再被他一卷一扔,知道他们惹不得,跟个沙包似的早已不敢吭气了。眼下见还有可能遭到波及,登时讷讷低头,偌大一群反骨里连一个敢放反屁的人都找不出来了。
月流裳见人都老实下来,朝手足无措的婆婆道:“眼下情况刻不容缓,我需去屋中探查魂珠虚实,多有得罪,请见谅。”
婆婆此刻被这乱象吓得要命,也担心着从前供奉假天狐之人,当下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忧虑道:“可千万当心啊侠士!”
月流裳颔首,走到先前留意的一间紧闭屋门前,轻叩三声。
意料之中地无人回应。
他抬脚直接踹开了房门。
久久无人清扫的尘烟扑面而来,奇怪的是这般大的动静也没引起主人家的忌惮。他前走几步,见一张简陋木床上盘膝坐着个人影,似是在修炼一般坐得笔直。
月流裳走过去,说:“你……”
他抬手拍了拍这人肩膀,这人竟是直接顺着着微不足道的劲儿歪歪倒去!
月流裳眼疾手快将人揽住,分出神识去探查一番,这人体内果然早已没了魂珠,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还惨淡地留存在这里!
他接着人,回首朝屋外道:“其余几间状况如何!”
不多时,云袖及道谙村等人便一一从那些紧锁的屋头里走了出来,说里面人无一例外,都是一副能睁眼能喝水能说话,但睁眼没有焦距,喝水会往下漏,说话驴唇不对马嘴之态。
“魂珠确实没了,”月流裳走出来,“但人没死。”
“可奇怪的是,若魂珠已碎,那么人也该紧跟着失了生命力才是。”云袖缓和了许多,侧眸漫不经心地掠过那群垂头丧气被捆在地上的人,“虽都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又始终还是吊着一口气的。”
“我在屋中时并未察觉到魂珠气息,她原形毕露后也没有。”月流裳说,“说明她并未将魂珠随身携带,而是置放在了某处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但是有一点说不太通,若她盗取魂珠是为汲取灵力,那么她将魂珠贴身携带岂不更加方便?随时随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她将魂珠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本体却仍旧在这里,难道目的竟然并非尽快将灵力吸纳,而是只是需要得到足够庞大的灵力去完成某件事么?”
云袖点头,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哎,小伙子们,你们说这究竟如何是好啊!”婆婆急得干跺脚,在一旁连声叹气,“是我不好,都是老身的错!畏惧天狐大人名号威严便不敢提出质疑,让他们白白地葬送了魂珠啊!”
“此妖变化无穷诡计多端,能将你们诓骗也是常理之中的事,”云袖低着眉眼地温和安抚道,“婆婆先不要急,他们性命无碍,便说明魂珠未碎,还是有机会抢回来的。”
“此事太过吊诡,”月流裳思索着,“若将先前产生的疑问全部拎出来,便会发现整场事件里有太多的谜团。”
饲夜见危机解除,又缩回了小小一只栖在月流裳肩头,歪着脑袋凑过来说:“主人遇见什么事啦?”
月流裳拨开它鸟头,沉吟道:“需还得逐一分析,诡面妖以编织幻境蚕食人灵力为生,那么却为何让你我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那么久的时间,久到足以令我们在幻境中发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
他顿了一下,说:“这不像是谋害,更像在引导着我们去揭开谜底。”
可若真是在引导着他去彻查什么,却又为何在幻境的最后朝他下手,这会令之前的举动全部功亏一篑,实在太过矛盾。
难道,这件事竟然并非由诡面妖一人操控么?
“哥哥。”云袖忽然在一旁面色古怪地说,“方才诡面妖现身后的最后一场幻境我没能进去,她对你做了些什么吗?”
诡面妖说,要夺取他的壳子给她夫君。
月流裳倏地联想起先前察觉到诡面妖声息时击碎的那道虚影,顿觉有什么思绪豁然开朗,急促道:“这根本就是由两个目的不同之人操纵的两场梦境!”
修改bug 更改了诡面妖窜逃剧情
造成阅读不便,给老婆们下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幻境灭而魂珠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