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我还从没有遇到过能要我命的东西。”祁鹤寻一笑,扔了个令牌在地上,令牌化作一圈金光,将整个村子拢了起来,“等着吧老人家,我让那山鬼,提头来见你。”
“老人家请回吧,我这同门虽傲气,但向来不会夸大。”林芷扶住作揖的村长,温声安抚,“村子里不会出事了。”
村长老泪横面,连连作揖。
见村长下了山,三人向后山走去。季清寒紧紧跟在祁鹤寻身边,生怕自己落了单。
说的是容易做噩梦,但季清寒这一路过去,什么都没见着听着,连遇到长得奇形怪状的树,都会有一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路两旁的路逐渐高大,遮住了天日,薄雾逐渐涌了上来。
囿于这具孩童的身体,走了这么远的路,季清寒有些吃力,“我们为什么要走过去?不可以御剑吗?”
“我是医修,并不会御剑。”林芷面带赧色,“再者,我惧高。”
后面那三个字说的和蚊子声音差不多大,戳到了人家的痛处,季清寒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其实我也不会御剑。”我甚至还是个麻瓜。
话音未落,一只手牵住了他,暖流从手上流入全身,疲惫一扫而空。他抬头,看到祁鹤寻微皱眉头,走的小心,不愿碰上满是青苔的树。
恢复了精力,季清寒又是一条好汉,斗志高昂着走在祁鹤寻身边,却发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温度越来越低。
他抬头,看到牵着自己的人仍然皱着眉,嫌弃着枯叶青苔。季清寒稍微安了安心。
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祁鹤寻低头,“怎么,我脸上有花?”
祁鹤寻和林芷都在身侧,季清寒甩甩脑袋,只是手凉了些,又不能证明什么。
只是这路,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季清寒走的腿酸,又不敢耽误了他们的进度,空闲的手捶捶腿,小跑跟上。
“走不动了?那休息会吧。”祁鹤寻站在原地,松开手。“小乞丐,你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季清寒头皮莫名麻了一下,浑身毛毛的。
“对啊,跟我走。”那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俯下身子,唇畔含笑,眼尾勾一抹月牙般的弧度,眼角的那抹红在季清寒心里晃了又晃。
季清寒刚竖起的防御被瓦解,嘴微张着,想要答应。
“好不好啊,小乞丐。”面前这人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像一根羽毛在自己心上轻骚,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这样直勾勾看着自己,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好香啊…”他垂下眼帘,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舌尖缓缓探出,掠过上唇,“跟我走吧,小乞丐。”
“好……”季清寒喃喃道,带着一丝恍惚。话音未落,指尖却猛地一颤,心头如遭重锤猛击。
不对!
这念头一下子劈开混沌的思绪,他僵在原地,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他扭头窜出了三米远。
“祁鹤寻”瞬移到季清寒面前,挡住了去路。
他嘴角的弧度仍在,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绮丽的眉眼透着说不出的阴冷,像结了层冰。更可怖的是,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雪亮的镰刀劈头而来,情急之下,季清寒本能地抓住身侧一根枯枝,手腕一翻,“嗡”得一声,一道澄莹的剑光自树枝而出,撞上头顶的镰刀。
一声细微的破碎声响起,耳侧是一句极轻的“不谢”。季清寒捏着一把碎成粉末的枯枝,惊悚未定,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内心已经炸了锅。
“尊上!是你吗尊上!”
“这是我打出来的吗?”
“妈妈我出息了,我会仙术了。”
脑子里的声音有些虚弱,“嗯,是本尊。”
“本尊说了,关键时刻本尊会出手。”
“他又来了,后退。”
“让开——”
一声急促暴喝传来。
季清寒应声躲开,一道更亮的剑光袭来,正中“祁鹤寻”心口。
咔嚓声接连不断,“祁鹤寻”如镜面破碎,顷刻间化为粉尘。
“干得不错。”季清寒循声望去,真正的祁鹤寻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薄唇紧绷,“他拿我的脸做了什么?”
“他……”季清寒干巴巴笑了两声,来不及后怕,脑子已经飞快转动到底怎么才能不让面前人生气的情况下去描述刚刚的场景,“他冲我笑……”
眼见着对面那人脸色越来越黑,他选择死死隐瞒假“祁鹤寻”勾引小孩子这件事,“他就是冲我笑。”
尽管祁鹤寻脸上写了“不信”两个大字,但还是点了点头,略过了这个话题。
“吓到了没?”季清寒的手被重新拉住,“都说了跟着我容易做噩梦。”
手心的温暖安抚了狂跳的心脏,他摇摇头,“我不怕,因为我喜欢仙人。”
一声嗤笑自头顶传来,“顶大点的孩子,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走吧,去找阿林。”
“那就是鬼修吗?”
“不,那是魔修。”
这还是季清寒第一次亲眼见到非人之物,求知欲在此刻达到顶峰。
“每个魔修都会这样的幻境?”
“那不一定,得看魔修的种类。打听这么多干嘛,想修炼?”
季清寒重重点头,“嗯!仙人,你可以带我修炼吗?”
“那不成,我可没空带小孩,等找到阿林了,让他带你。”
“你可以当我师兄吗?”七拐八拐,季清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已经体验到了拥有力量的感觉,这个龙傲天自己是非当不可了。
“野心不小啊小乞丐。”祁鹤寻摩挲着剑穗,被逗笑了,“能不能当你师兄这可不是我说了算,那得问我师父。”
“所以你可以带我见你师父吗?”见有戏,季清寒乘胜追击,却迎来了一句。
“不行。”
“为什么啊。”
被拒绝的季清寒难过地垂下头,他真的很想感受一下龙傲天的快乐啊。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季清寒吃了个爆栗,老实了。
踏入林芷的幻境时,环境一下子变了样。
只见一片荒漠,林芷跪坐在地上,抱着一个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祁鹤寻正了神色,叹了口气,“走吧,去把他带出来。”
“林仙人这是怎么了?”
“那是阿林的故事,你可以等他告诉你,如果他愿意的话。”在一块巨石背后,祁鹤寻在身上找了找,什么也没找到,“身上有什么能擦血…擦脏东西的吗?”
季清寒把林芷给自己的帕子找了出来,递了出去。
“过去,把这张帕子递给他。”祁鹤寻没有接帕子,“去吧,我在这等你。”
季清寒被轻轻推了一把,他看了对方一眼后,朝林芷跑了过去。
他站在林芷旁站犹豫了一会,指尖无意识在帕子上摩挲,心腔像塞了团棉花,酸涩的要命,泪水掉下来时带着体温,在干燥的沙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季清寒一跳,心里一颤,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送个帕子都能哭起来。
目光落在眼前人低垂的早已被泪水打湿的面容上。大概是因为,面前的人实在是太悲伤了吧。
“林仙人。”季清寒抹了一把眼泪,将干净的帕子递了出去,声音带着哭腔。“给。”
林芷抬头,半响才反应过来,“是你啊。”
“谢谢。”他接过帕子,“我这副样子,让你见笑了。”
季清寒这才发现,接过帕子的那只手上全是血污,另一只手则捂在怀中那人的伤口上。
只是,那人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这是我的妹妹。”季清寒听到林芷说,“她死的时候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她是被我杀死的。”
季清寒张了张嘴,却发现那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从小身子骨不好。”林芷自顾自说道,“我那会还不是个医修。”
“我是个剑修。”他自嘲一下,“看不出来吧。”
“那天…天气特别好。”
他低下头,手颤抖着放在怀中人的辫子上。
“她拽着我的袖子撒娇,说想出去玩一会儿。”
“我正在练剑,抽不出时间陪她,便叫她自己在宗里玩。”
“她很听话,去找了隔壁峰的小弟子。”
“那个小弟子我见过,虎头虎脑的,是个好孩子。”
他的手抖得严重,骨节泛着白。
“她很乖。”
“我和她约好,每次出门只准玩一个时辰,每次她都会按时回来。”
“但这次没有。”
“我等了很久很久,等的太阳都要落山了。”
“等我再找到她时,她躺在地上,半边衣裳都被血浸透了。”
“那个小弟子…早就被魔修夺舍了。”
他顿了顿,试图稳住颤抖的声音。
季清寒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肩膀微微颤抖。林芷伸出手,替他拭去眼泪。
“不必难过。”他的声音很轻,“这些年,我救过很多人,他们都活了下来。”
林芷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平放在地上,脱下外衣盖了上去,动作温柔地像在对待一场易碎的梦。
“还好来的是你,若是祁道友来了,我这副摸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林芷站起身,牵着季清寒,刚迈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
风卷着细沙拂过他的面庞,吹落一缕未落的泪,他蓦地转身。
地上只剩下那件素白外衣,风吹过时,微微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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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祁鹤寻面前时,林芷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重新回到那个温润如玉的林公子。
“走了。”祁鹤寻一把拎住季清寒的后一领,把他拽回身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三人默契地向前走去,幻境碎了。
季清寒偷偷瞥了一眼林芷的背影,他走得飞快,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妹妹的生魂被活吞了。”
季清寒已经习惯了脑子里冷不丁冒出的声音,“生魂,被吞了?什么意思。”
“魂灵是人之根本,尚活着的人的魂为生魂,生魂被活剥的痛楚常人难以忍受,生魂一旦离体,若不能及时回去,很快便会消散。”
“那你呢?”,季清寒抓住了一丝重点,“尊上,你是生魂吗?”
半响,脑子里才传来新的声音,“是。”
不等他开口,脑子里声音又响了起来,“本尊与他们不一样,本尊乃当时第一人,本尊的生魂,可不是那些人能比的。”
季清寒眼睛一亮,“所以你不会消散,对吗?”
“暂时不会,但本尊需要休息。”声音一转,换了个话题,“林芷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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