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宋记饭馆难得的热闹了一次。

——虽然，这个热闹只是和饭馆自己以往的客流量对比而已。

不过，比起以前一天只能招待两三个客人，如今一天招待了十来人，夫妻俩已经很满足了。

来的客人都是老食客们自发安利来的。有的是饱含期待而来，有的则是被强硬拉来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大家一开始都半信半疑——可等到食物吃进嘴里，便无一不露出震惊的表情，纷纷赞不绝口。

“这真的是我能吃到的饭吗！是在做梦吧！”

“小俞你这个菜真的是用胡萝卜做的？没加致幻剂骗我们？”

“哎哎哎，摄像头快拍一下我！我要开始夸了！”

……

诸如此类，吵闹得很。

而足足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的直播，也不负众望登上了热度首页。

成波成波的路人涌入，也都一一复刻了先前观众们的真香过程。

[阿甲：这什么直播间，绝对是哗众取宠，开特效炒作的吧！]

[心心相印：我已经能预想到，五分钟后楼上会怎样一边哭着擦口水，一边给小俞打赏了~]

[琳琳：这个直播间有毒吧！呜呜，等我考完试，一定要去小俞家大吃一顿……]

这一天，就连打烊都比平时晚了不少。

“老陈老宋啊，你们这饭馆可一定要开下去啊！对了，最重要的还得是小俞——你这厨艺可真了不得！什么时候也教我们一手呗！”

“当然没问题！大家关注一下我的星网账号吧，晚些日子我会在上面发布美食教程哦！”

这样的对话，屡屡发生在客人与俞江之间。

——黑发少年不但外貌长得清秀可爱，烹饪水平高得令人发指，还有这么个有问必答的好脾气！

原本有不少只是嘴上说说、礼貌性夸赞的食客，这下也彻彻底底被俞江好说话的脾气圈到了，原本的十分好感也跟着变成了百分好感。

这群真情实感的老食客，当晚就通通回去给俞江点了波关注。

于是乎，俞江那本就像是坐火箭般飞速增长的粉丝数量，又暴涨了一大截。

到点下播后，黑发的少年捧着智脑，对着页面上那相当可观的数据笑得眼睛眯起，活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送走最后一批依依不舍的客人，陈茹一回过头，看见的便是这个画面。

“都是多亏你啊，小俞。”

她一边轻声感叹，一边在俞江身旁坐下。

自从营养液越来越风靡，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过了。

更何况，今天来就餐的客人们都吃得满脸幸福，甚至不舍得离去。

陈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在这个崇尚营养液的时代开饭馆，不就是为了看到今天这一幕吗？

今天可能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了。

她轻轻握起俞江的手，心中满怀感激。

“这下，饭馆租金肯定不成问题了……孩子，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哪里哪里，太客气啦！我还得多谢你们救了我一命呢！都是应该的。”

俞江轻轻抬手，也回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直播和饭馆都只不过是刚起步，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们慢慢来吧！”

“……嗯。”

陈茹展颜笑道。

俞江松开手抬起头，看了眼时间。

——是时候回家了。

“小陈你等一会，我先去把店门关了！”

说罢，他便轻快地跑了出去。

.

夜幕降临，道路两旁亮起一盏盏街灯。

周遭十分嘈杂。

机器人滑动的声音，少年少女们打闹的笑声，广告牌上节奏激烈的音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除了某个人以外。

泽林尔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望向路边玻璃橱窗上自己的倒影。

这个瘦高的男性青年，明明长了幅鼻梁高挺、面容深邃的好相貌——此刻却面色苍白，颧骨瘦得突出，眼底布满血丝。

镜中的自己胡子拉碴，半长的棕发随意披在脑后，因为疏于修剪而显得有几分邋遢。

原本修身笔挺的长风衣，由于他的暴瘦，此刻正像个大号的纸袋般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

面对镜中的自己，泽林尔静静地凝视了好一会。

半晌，才冷淡地嗤笑一声。

“……像个笑话。”

整点的电子烟花在身后的显示屏绽放，倒映在他眼前的玻璃窗上。

泽林尔恍惚地看着那绽放的绚烂光影，思绪逐渐飘远。

——一周前，也是这样美丽的道道火光，却无情地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一张张被血污浸染的脸，一双双浸满绝望的眼睛……

像是梦魇一般，时时刻刻都浮现在眼前。

“上将，您先撤！”

下属熟悉的声音，此刻已然变得嘶哑。

那个满头银发的中年男人，脱力的五指明明已经颤抖得快要握不住枪柄，却依然声嘶力竭地朝着自己高声大喊。

“只要您还活着——”

对方操纵的机甲，那具破损消耗得马上就要散架的躯体，正在努力挥舞着钢铁四肢——却并非向猖狂的星盗发起进攻，而是强行把负伤的指挥官救出战场。

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它就在自己的目光中轰然倒下。

……只有我还活着。

又有什么用？

泽林尔狠狠闭上双眼，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老战友刻在自己脑海里的最后一个身影。

他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军部基地……又是怎样被医疗兵抢救回来的。

自从苏醒以后，他便一直浑浑噩噩，茶饭不思。

无论什么人都不见，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他就只是每天坐在治疗仓里，伴随着药水点滴的单调滴水声，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手腕上智脑的锁屏。

那是一张拍得有些模糊的照片。

银发的上校与棕发的青年上将勾肩搭背，一人微笑，另一人则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是自己第一次来到布维尔军部时，和下属的合影。

“笑一个嘛泽林尔！老是臭着脸，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一点都不好看。”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抱歉。

又一次让您失望了，戴文先生。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直到不久后，泽林尔收到来自帝国的文书，也依然是这副沉默不发一言的模样。

“上面说这次的战役失败，引起了广大民愤——泽林尔上将，不，泽林尔先生。为了减少后续的不良影响，皇子希望您能在明天的发布会前，主动上交辞呈。”

“……我没有背叛帝国。”

“但行动失败，总归需要一名负责人。”

投影的蓝光，照射在对面洁白的墙壁上。

视频里来自皇宫的侍者，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镜框。

公式化的笑容仿佛镶嵌在脸庞上一般，丝毫未变。

“更何况，情报泄露这件事是客观存在的——这是事实，您不可否认。”

“的确没有证据指认泄露机密的人是您，但同样没有证据说明您并非内应。”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两片薄薄的嘴唇吐出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话语。

“毕竟，这次任务里活下来的人只有您。”

“……。”

棕发的青年垂首，掩去面上所有神色。

“好。我答应你们。”

判决的天平，就此落下。

离职手续办得出奇的快且顺利，隐隐能嗅出几分背后主使者的迫不及待。

收拾行李离开的路上，泽林尔低着头，躲避每一个人的目光。

他不愿想象，众人看到自己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失望？愤怒？抑或是不敢置信？

毕竟这个消瘦的狼狈男人，半点也不像A国最果敢善战的上将。

倒更像是被驱赶的败犬。

——泽林尔快要被自己内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懊悔给淹没了。

他本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最终，却还是由那日并未随队的后勤官送了一程。

大概也只有这个温和的女人，才会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计前嫌地与自己搭话了吧。

“接下来打算去哪？”

“打算……”

泽林尔顿了顿。

“回家乡看看。”

“这样吗？也好。”

季敏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好好休息一阵，等你回来。”

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作为污点的自己，绝不可能再回到军部。

泽林尔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好。”

当日下午，他便乘坐飞行舱，来到天川星系。

——这个养育了他的偏远星系。

很少有人知道，鼎鼎有名的泽林尔上将并非出自将门世家。

父亲在记事前就失去踪影，年幼的泽林尔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

几十年前，那时营养液还没问世。这个忙碌又活泼的女人，便靠着一手好厨艺辗转于各个餐厅后厨。她用微薄的薪资，把自家儿子从一个小团子拉扯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在察觉孩子对机甲的浓厚兴趣后，掏空家底把他送进了军校。

“宝贝，你要好好学习。以后等你长大，白天外出保家卫国，晚上回家还有妈妈等着给你做宵夜。”

她总是这么乐呵呵地嘱咐泽林尔。

……可惜等他顺利毕业，才迟迟得知母亲失业不久后就早已病逝，所谓夜宵自然也成为了回忆里遥不可及的一幕。

也不知道母亲若是看见自己这副消沉模样，又会说什么呢。

身后的电子烟花消失在夜空，泽林尔收回思绪，从玻璃窗前移开目光。

身侧有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几片枯叶被裹挟而起，扫过他的鞋面。

先回住处休息吧。

泽林尔这么想着，迈开脚步。

鞋跟刚踩上那片落叶发出咔擦的清脆声响，泽林尔忽然再度停滞动作。

他抬起头，犹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街角。

刚才……好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饭香？

那股与记忆相仿的味道，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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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君，堂堂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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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驱逐的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