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不，是茶叶。”

方蕴晗挑眉，终于给了镇长一个反应。

她从外面走进屋子，把杯子接过来，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拿了旁边的勺子在杯子里面搅了搅，捞出一些肉沫，然后意味深长点点头：“行吧，茶叶。”

人的心脏虽然不大，但是再怎么不大也有一个拳头那么大，你随便切两刀，心肌组织都能看见，就这也叫茶叶？

不过镇长年纪这么大了，眼瘸在所难免，对方执意把这个称呼为茶叶，方蕴晗体谅老鬼活着不容易，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去纠正。

“你的茶叶很好，但我不喜欢，就不喝了。”

“没关系，这一种不喜欢，我还会有别的，”镇长看上去没什么太大反应，又颤颤巍巍转身，颤颤巍巍往前走，从旁边的抽屉里面拿出了另一个新的小罐子。

“鬼怪们诞生也有几十年了，大家口味确实都在变化，有些喜欢吃生一点的，有些喜欢熟一点的，有些喜欢嫩一点的口感好，还有喜欢老一点的，所有喜好有点小偏差没什么关系，不过我都喜欢，这些东西，好吃。”

镇长又打开新的罐子，里面是半颗大脑：“这是糕点。”

血肉模糊，白色的固体周围包裹着一层凝固着的血浆还是红红白白的筋膜，镇长拿出一根勺子：“要试试这个吗？”

“我这里都是最好的极品。”

方蕴晗下意识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这糕点长得还挺别致。”

方蕴晗真诚建议：“你自己留着吧，我喜欢吃熟食。”

把下水道鬼从到这里就开始装死的手放在桌子上，方蕴晗对这些鬼怪们奇奇怪怪的繁文缛节感觉不耐烦。

“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儿我就要去找我心爱且器重的两个打工仔了，它们一直在为我干活，家里的马桶还没刷，地也没拖完，衣服也没洗……那么大一个房子，家务活一堆，实在是离不开它们的奉献。”

“我是一个有点强迫症的洁癖主义者，拥有勤俭节约等美好美德，包括但不限于间歇□□好下属，尊老爱幼等。”

方蕴晗：“嗯，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当然明白。

镇长这样的聪明鬼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这些。

脸色一僵硬，眼睛变红了一瞬，然后瞬间恢复：“你放心，它们是安全的，很快就会回去，我只是想和您聊聊天。”

“聊天？”看看周围的环境，脏乱差，昏暗，看看眼前的鬼，一把年纪，胡子花白，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里都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镇长也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再次恕我直言，”方蕴晗一瞬间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恳：“我这个鬼比较讲究，喜欢年轻好看的，你这样的，我不喜欢。”

镇长：“……”

镇长：“……？”

方蕴晗：“但是看您这么期待的样子，我也不是不能够挤出一点时间。”

镇长：“……呵呵。”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白天，而这个鬼的实力它还没摸清，就她刚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就要活撕了她。

镇长：“房东你可真有趣。”

然后为了防止方蕴晗继续说出什么摧残它理智的话，镇长迅速找到新的话题：“房东是一个新鬼，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所以才会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

“我毕竟是一个镇长，关爱镇民是我的责任，”它又开始演：“不知道你在这里适应的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如果有哪里不习惯可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会为你解决问题，没有后顾之忧的。”

“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吗？”

“是的。”

一瞬间不嫖白不嫖几个字从脑海里划过，方蕴晗瞬间变脸。

“真的吗镇长？你可太好了镇长！”假笑瞬间消失，方蕴晗看上去比它还要激动，诚恳，热心，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开心，演的比对面更加入戏：“我可以借钱吗？”

“我这个鬼忽然变鬼，鬼生地不熟，一个女鬼本来就艰难，只能找一些爱好来消磨这些无聊的日子，而我的爱好又是那么的简单，那就是做好一个优秀的房东。”

“为了完成这一点，我还需要克服很多困难，但是有您这句话一切就简单多了，要知道钱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困难。”

方蕴晗一瞬间变成大大的良民：“所以不知道我们镇上支不支持贷款？”

“我借的也不多，随便来个几百万吧。”

镇长：“……”

“对了，我要人民币，不要其他货币，其他货币我不喜欢，拿在手里没有那种感觉，您能明白吗？”

镇长：“……”

方蕴晗：“所以您有钱吗？借钱。”

镇长：“……”

如果不是白天！如果不是白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吃了人，好好补了补，现在的镇长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了。

早就知道这个新鬼是什么样的鬼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会喜欢钱？！”

这实在想不通，它建议：“房东，你可以试着培养别的爱好，在我们的世界谈钱，实在是俗气，和你不相配。”

“如果你见识过生命，不仅仅是人类这一种存在，就绝对会为了掌握这一点而开始努力，因为生命是让所有存在震撼的，而杀死生命，则会让我们战栗。”

这说的有点深奥了，方蕴晗并不想理解，她只想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房东，过着每天赚几十万的平平无奇的生活，根本不想去感受什么杀死生命。

每一个鬼怪都是偏执的，镇长从怀里拿出一颗琥珀，里面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虫子，生命被固定成一个姿态，完成了最后的盛放：“生命有很多种，这也是一种生命。”

方蕴晗看过去，很漂亮的琥珀，整体透明，颜色是黄色的，带有一种鬼怪世界不应该存在的鲜艳明亮的感觉。

起码和镇长的这一件压抑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

“琥珀。”

“生命有很多种，动物，植物，微生物，距离最近的就是人类，人类是一种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生命，他们的身体是温暖的，头发是柔软的，心脏会跳动，每一个器官，除了骨头摸上去都是柔软湿润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血液。”

“红色的，是生命的力量。”

“房东，你杀过人吗？”

方蕴晗：“……不，我杀过鬼，我觉得很没意思。”

“……你说的这些或许很有道理，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方蕴晗把琥珀放到那张脏兮兮的桌子上，任由这块石头在鬼怪世界的光照耀下带着温暖柔和的光。

这一切不能让方蕴晗动摇一丝一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房东，我想说，生命是可贵的，我们都应该珍惜，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比如杀人，比如吃鬼。

但镇长不会明说，而是：“活着的鬼拥有不同的活法，像你这样的，我认为就应该过最好的生活。”

“我仿佛记得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孙女，你应该过得很好。”

“你觉得阿生怎么样？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你们两个可以做搭档。”

“大家都是鬼，大家都要杀人，它虽然性格不好，但是长得好看，实力也不错，鬼多力量大，为了我们和谐鬼怪社会，共同完成任务，珍爱鬼怪生命，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最好意见相左，然后互殴，最后反目成仇，让它可以顺利弄死一个吞掉。

毕竟方蕴晗行为诡异，一心看钱，做事情还霸道，自己的人其他鬼连条毛都沾不到，阿生和她在一块，肯定也沾不到，这就很容易让阿生觉得不平衡，然后愤怒。

而阿生这个鬼是个死绿茶男鬼，生前就是因为太过爱美，太过绿茶，一个人脚踩多条船然后被鱼塘里面的鱼怒而杀死，而房东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鬼，昨晚还对那个人类温折翊那么热情。

阿生只许自己绿鬼不许鬼绿它，这俩在一起绝对能打起来！

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镇长：“阿生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愿意，它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好鬼，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全部都可以和它讲！”

“我知道的，你是个善良的鬼姑娘。”

“相信在这些短短的时间内，你会找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

不想找，找不到，当鬼有什么有意思的，赚钱数钱要快乐多了，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钱更香的，阿生那个小辣鸡就更不可能了。

自己只想让他这样的鬼去刷马桶，真是不好意思哦。

方蕴晗：很好，感谢，还有吗？你借不借钱？不借我就去找我的打工仔了，我的时间宝贵，还赶着回去睡觉。

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发出了亲切的问候：“晚上见。”

而白天过得其实也挺快，方蕴晗没带破手机，只能从旁边的表上面看看时间：“六个小时后见。”

镇长的目标其实挺简单，就是试探一下自己，观察自己到底杀不杀人，它自认为言辞恳切，说的都是心里话，但方蕴晗对它说的那些关于生命的概念是一个字都不信。

“你死的时间太短了，你见过蓝天吗？闻过花香吗？看过森林吗？见识过种子从土壤里面破土而出生长成参天大树吗？”

确实……都没见过。

但是……“你不是鬼怪吗？鬼怪也会观察这些？”

“当然会，并且只要足够努力，鬼怪的生命是无穷的。”

生命的存在有意义吗？

方蕴晗不知道，一只手提着阿走，一只手提着下水道鬼的脑袋横穿马路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昨晚的那些人类们。

他们三三两两，行走在这里的路上，就像是呼吸着空气的人民币。

把两个鬼往旁边一丢，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个鬼形象，朝着这群人类的方向过去，方蕴晗非常有礼貌：“你们好，几个小时不见了，请问各位对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在人群里面找了找，没有看到给钱的金主人类，但是嗅了嗅空气，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给了她一块石头的人类。

于是自认为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话题：“你好，小姑娘，你愿意和我聊一聊今天莫名出现在我那里的那一块石头吗？”

“它是那么的小，虽然有点坚硬，还有点漂亮，但是我是一个非常有底线的房东，不该我拿的我不会要，该我拿的我觉得也不能够少。”

所以贿赂她想要减免房租是不可能的。

方蕴晗觉得自己足够冷漠，足够坚定，也足够正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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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