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来到了寒子胥的房里,寒子胥为柏灵沏了一杯茶。
寒子胥的沏茶手艺很不错,一开始便茶香四溢,入口后茶香仍在心尖环绕,回甘绵长,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身份,做什么都可以活下去的。
茶已喝完,柏灵等着寒子胥开口。
寒子胥望着眼窗外半枯的树叶,回忆起半月前柏灵在窗前害怕又犹豫的模样喃喃开口道:“半月前我将你推入房间,是想你从窗户逃走,他们推开门,你已经在窗前,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什么犹豫?”
寒子胥的语气平常,问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
柏灵一时陷入了沉默。
寒子胥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她没想到,事关性命,寒子胥居然不在乎她为何突然会武,而是想知道她逃跑时为何会犹豫。
“太高了,我害怕。”
柏灵的谎撒得拙劣,寒子胥却并没有拆穿。
寒子胥的目光仍然在她的身上,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看向了手中的茶盏。
柏灵起身离开时,寒子胥的茶盏被用力地捏在了手里,再度开了口:“掌柜可否让我留下?我不想去更好的去处。”
还未等柏灵回话,寒子胥的声音再度响起,话语间尽是苍凉:“我自出生起便一直飘零,如同孤舟,茫然自渡,我想靠岸......并非是要岸渡我,而是我心如明星,方向在这里。”
“掌柜可否成全我?”
说到后面之时字字乞求。
柏灵忽然感觉脸上有些湿润,抬手时一滴泪落在了手上,看话本时她为寒子胥的经历流过眼泪,与当时的同情不同,听到寒子胥亲口说出他的感受时,她真切的感觉到了心痛。
只是寒子胥必须离开,这一世的结局她还记得,寒子胥为她挡劫而死。
话本中提到过,男主命格特殊,世世为自己心爱的人而死,与女主命运相连后,每一世都会为她而死,只有斩断他们的缘分才能避免两个人的宿命。
柏灵深呼了一口气,“你的方向不在这里。”
寒子胥手中的茶杯碎在了他手里,鲜血滴落在地,如花绽放,一滴透明的泪珠砸落在花上,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柏灵回到房间,伏在案上,提笔的墨汁滴落在了纸上,却迟迟没有动笔,寒子胥的话仿佛在她的耳畔回荡。
他说他心如明星,方向在这里。
窗外的枯叶打着旋儿,一片片地飘落,地上渐渐铺满了金黄,外面的景色已经初见萧瑟。
不知何时,外面的落叶飘到了案上,风吹过,落叶盖在了滴落的墨上,柏灵拉回了思绪。
他当然要去福云山那里,只有斩断他们之前的缘分,寒子胥才能摆脱世世为她而死的命运,而她受完天道的惩罚,历完雷劫,说不定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又或者去往蓬莱秘境,拿回自己的仙力,在这个世界做个潇洒的神仙。
柏灵在信中提到希望福云上尽快安排寒子胥去往他那里。
福云山倒也没耽误很快传来了回信,信上说快到中秋之际,许多人告假,他既要陪伴妻儿,又要安排有限的人手打理好生意,实在有些分身乏术,于是承诺中秋之后便安排好一切。
既然中秋将至,那晚几日自然无妨,柏灵自然也接受。
中秋节到来的这天,酒楼比以往多了不少的客人,寒子胥也来到了大堂帮忙,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月圆之夜这天大家都想着团聚,夜晚没有多少客人,柏灵便让后厨的人先走了。
小孙与翠翠的爹来到了酒楼寻他们,人多热闹,柏灵索性就让他们留了下来,招呼完最后一桌客人,柏灵便来到了后厨与他们一起做起了饭。
寒子胥辗转无数东家,这厨艺自然也掌握了一些,做出来居然不比酒楼的厨子差,柏灵与其他人自然就揽过了打下手的活。
几个人一起很快做好了饭菜,坐下来后,柏灵又开了一坛酒,几寻过后,大家开始说笑,酒楼里的氛围热闹又温馨。
唯有角落的里的两人显得有些冷清。
姜玉不自觉看了他们一眼,在看到寒子胥也与他们坐在一起时,眼里闪过了诧异。
影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寒子胥在姜府时,姜玉虽然待他也不差,可也绝不会像这般,如同待自己家人一般。
他虽认识寒子胥时间不长,但他却知道寒子胥这般身份,又辗转在各大富贵之家的人,其骨子里根本是冰冷的,此刻这般的画面是绝不会出现在姜府的。
“寒子胥应是自愿留在这里。”
姜玉面色有些难看,可也知道影月说的不错。
姜玉看了眼外面圆月,似有些沧然:“我想家了。”
影月面色一滞,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府里寄来的,安排来接小姐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虽然拦截了柏灵的信,可凭借姜府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们,他们确该回姜府了。
姜玉接过了信,这封信落笔是在几日前,也就是这两日姜府的人便会来接他们。
姜玉是受影月所邀出来赏月,此时却全然没了心情,起身回到了后院。
影月跟上去靠在门外守着她,他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她,偶尔也会想她会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影月,今日别守在这里了,回去歇息罢。”
屋子里的声音清亮悠长,贯入他耳中时,引得他身体一顿。
他的心里燃起了希冀,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想问个究竟,“小姐非寒子胥不可吗?”
姜玉不明白影月为什么忽然这般问,不过想必也找不到像寒子胥这般好看得奴隶了,“旁的比不上他。”
影月仿佛被浇了盆冷水,“姜尚书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门忽然被姜玉打开,娇俏的面容满是不悦:“你们怎么跟我爹一个想法,就是爹有这样的想法才让我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奴隶。”
影月跟着她多年,自是了解她,凡是她看上的东西,定会想方设法得到。
她对寒子胥的感情竟不是他想的那样。
干净俊逸的少年忽然皎洁一笑,身后的星辰都骤然失了颜色,让姜玉不禁晃了神。
柏灵这里热闹过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小孙家并不算远,平日里住在酒楼是为了方便,不过想着今日这般忙,便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临走前将准备好的月饼送给了他们。
这月饼自然也有寒子胥的份,寒子胥接过月饼笑了一下,让她等上片刻。
随后他去到了后厨,待他再出现时手里拿着用油纸包好的月饼。
寒子胥将月饼放进了她的手里,“你应该会喜欢。”
酒楼还有些收尾的事情要做,寒子胥将月饼给她便去忙了。
柏灵打开了油纸,里面躺着几个月饼,这月饼与她让后厨做得不太一样,她闻到了淡淡的梅子香味,她拿起咬了一口,外面的面皮松软,里面的馅料居然是用梅子做的,她平时喜食松软的糕点,腌制的梅子,这月饼确实是她会喜欢的。
被这般用心的对待,心中本该欢喜,只是想到前日才拒绝了他的请求,今日他这般,一时间心里反而不好受。
“你不必做这些。”
人去楼空,酒楼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门外落叶与微风吹过的声音。
寒子胥归置桌椅的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掌柜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极低,有一丝不显却又能让人察觉的怒意。
柏灵见他这般,便知是她揣测了他的好意,正要道歉便听见寒子胥接着道:“那日,是我最后一次有求于掌柜。”
寒子胥看着外面的圆月,“本不想辜负这般好的月色。”
柏灵见他遗憾的模样,心中愈发沉闷,“抱歉......”
寒子胥归置最后的桌椅回到了楼上,柏灵望着外面的圆月,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终是叹了一口气。
日升月落,几经轮转,街道上铺满了枫叶,火红的枫叶如同火海向远处的街道蔓延,叫这份秋色多了几分瑰丽。
在舞动的枫叶中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身用料讲究,布料绣纹繁复华贵,车上嵌有宝石,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惹得醉仙楼门外聚集了不少人观望。
柏灵见这么多人自然也出来探了个究竟,见着这马车便知这是姜府的马车。
马车停在这里实在引人瞩目,柏灵便让小孙去唤姜玉出来。
姜玉本也打算回府,是以东西早已经收好,影月在一旁已经拿好了她的行李。
来到马车前姜玉忍不住看了一眼醉仙楼,大家本来是出来看马车的,见人正好要走也没离开,顺便打算送送她。
姜玉最后眼神落在了寒子胥身上,在马车前站了会,转身来到了寒子胥面前:"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寒子胥与姜玉来到了后院,姜玉看着寒子胥欲言又止,却迟迟没有言语。
"姜小姐,但说无妨。"
"子胥抱歉,赶你出府不是我的意思,我知道离开姜府之后你应该过得很艰难。"寒子胥这样的身份在哪里都不好过,她出来后一直有打探他的消息,她知道他还跟过一个游商,也有别人,若是世家大族还好,在普通人家哪怕吃饱饭也是艰难。
“此事并不是小姐的错。”这件事他确实没有怪她,甚至这样的事他也早已习惯。
“好在那柏灵对你不错。”
寒子胥听到这话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但很快转瞬即逝,只剩下无尽的幽暗。
姜玉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落寞,此次一别,他们大抵不会再见面了,姜玉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子胥,谢谢你之前陪我......”
姜府有许多人,但真正愿意陪她的只有寒子胥与影月,寒子胥要更早来姜府,她知道寒子胥与影月不同,寒子胥对她是忍让,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庆幸那个时候他能陪她,她以为她只是把他当奴隶,可想来并不是这样,她把他当做友人。
她那时刚满十二,母亲便病逝,那时院里总是空落落的,她一个人总是会感到害怕。
她的父亲有很多的妾,她也有很多的兄弟姐妹,她发现她的父亲不仅不来陪她,甚至开始变得很少看见他。
大抵觉得她失宠了,庶出的竟也敢到她面前嘲讽她,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打了出去,从那之后,她性情大变,开始针对院里的所有人,渐渐地那些人也开始远离她。
后来她愈发骄纵,在府中也变得愈发难缠,这时她的父亲才开始注意到她,察觉到对她的亏欠,才有了她这个受宠的嫡长女。
为了让她的父亲永远注意到她,也为了不在府中受到他人的欺负,她便成了如今这般秉性。
寒子胥来到府里时,她百般为难,茶水总让他泡很多遍,太热的水不要,太冷的水不要,喝了一口的不要,可她从未见过他不满,甚至把她磨得对他都少了些脾气。
寒子胥对她不亲近,却也不像其他人远离,那时他便是她在院中唯一的陪伴。
“我想问你,那年冬季大雪,若没有我的命令,你还会陪我去祭祀我的母亲吗?”她记得有一年母亲的祭日大雪,她一个人去祭祀害怕,便命令寒子胥陪着她一起去。
比起答案,寒子胥更知道问这个问题的原因:“这件,是真心而为。”
姜玉释然一笑,听了寒子胥这番话,心中轻快不少。
“姜小姐总会有人陪的。”
寒子胥的身上总有一种和煦干净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听到寒子胥的安慰,仿佛一切忧愁都随风而去。
姜玉忽然想到了影月,想必他在外面也等急了,“走罢。”
两人走了出去,影月扶着她上了马车,随着一声鞭响,轮子开始滚动,不一会便驶出了一段距离。
姜玉忽然掀起了车帘看着门外的寒子胥道了声:“保重。”
其他人也还没有离开,姜玉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大家都要保重。”
姜玉这人就是难缠了些,说起来他们与她也没有什么仇恨,纷纷道向她道保重。
姜玉走后,客栈的人纷纷围住了寒子胥,这么久了他们自然也弄清楚了寒子胥与这位大小姐的关系,看来这位大小姐对寒子胥颇为重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颇有要问到底的架势。
柏灵也是有点好奇的,在外面等着答案。
寒子胥被围得有些无奈:“一些旧事罢了,我与姜小姐并没有什么。”
众人见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纷纷散了去,忙各自的事情。
寒子胥看了柏灵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有何事?”
福云山已经派人来送了信,已经叫了人过来接他过去,这事自是要与他说,可不知为何却有些开不了口。
柏灵顿了片刻才道:“福云上已经叫了人过来接你。”
寒子胥听后似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我知道了。”
明天请假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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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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