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辉铺洒一地,雕梁画栋的温德宫因长期无人修缮维护,蒙上一层尘灰,远望萧索而荒凉。
颜静姝就坐在温德宫宫室内的妆台前,看着被半旧铜镜扭曲了形象的美人容颜。
这张脸曾经一定很美,骨相极佳,可惜被病痛摧残得苍白且贫瘠,如同因失水而枯萎的花朵,昏暗烛火落在她脸侧的阴影,让她仿佛都被死气浸透。
经历的生活磋磨导致的郁结心情也在面容上表现出来,成了压在眉宇间散不去的惆怅。
颜静姝不再继续看着镜中人,稍微活动了一下,关节处刺骨的疼痛和冰寒小腹的下坠感都在试图提醒她这具身体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怕是时日不久。
然而颜静姝很清楚地知道她距离死亡还很远。
因为她取代的薛槿是这个虐文世界的女主。
在虐文世界里,女主们必须经历各种虐身虐心的对待,最后借由男主对她们的爱获得幸福。
颜静姝认为这种设定不合理,所以和这些虐文世界的创造者定下赌局,被安排成为其中不愿接受命运的女主。
由她来完成她们的心愿,改写她们的命运,获得更符合幸福定义的结局。
而这些女主相同的心愿都是“不想要痛苦地爱着男主了”,至于额外的心愿,她当下取代的大周皇后薛槿希望护着她儿子和父兄平安。
作为大周皇帝闻昊的结发妻子,薛槿理所当然地在对方登基为帝以后,晋为皇后,但闻昊曾经向她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立刻化为泡影。
闻昊一开始告诉薛槿,纳入后宫的美人都是他为了前朝政事“委曲求全”、“不得已为之”,说知道薛槿温良淑德,请她忍一忍。
薛槿相信了,忍到结局时,看起来确实等来了他的醒悟。
但在这个过程中,她被闻昊禁足冷待,被妃嫔残害身体,父兄被流放偏远荒城死在途中,儿子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变得痴傻。
简直惨不忍睹。
最后获得的所谓幸福是闻昊意识到真心爱着他的只有薛槿,为她遣散后宫,立痴傻的儿子为太子,张榜各地为母子俩求医问药。
颜静姝冷冷嗤笑一声——明明就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渣男迟来的深情太恶心。
她正整理着薛槿的记忆和她所熟知的剧情对照,门扉被“笃笃”敲响。
侍女栖鹊没等她应答就自行推门进来。
看见坐在妆台前的颜静姝,她嫣然而笑:“我就知道娘娘这会儿一定还没睡呢,今夜月光正好,娘娘不如在院内走走?”
初春夜寒露重,颜静姝的身体重病方愈,留下来的后遗症严重到失去生育能力,动一动都能听见骨头的悲鸣,根本不能见凉,哪里适合为了赏月出门。
薛槿或许会以为被她视若妹妹看待的侍女栖鹊是想要借赏月为名哄自己开怀,颜静姝却清楚栖鹊根本没有姐妹情深的想法,而是另有目的。
她没再压抑嗓子的痒意,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因为栖鹊忽然进门而饮了风,咳得撕心裂肺,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栖鹊的笑容消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心情的转变不是因为自家主子的难受,而是因为还存在旁观的第三人。
刻意敷粉施朱、打扮过一番的侍女略微回身,瞥向庭院内的那棵融于浓稠夜色中的梨树。
地面上婆娑的树影似乎不单是因为春夜寒风而舞,树后等待的那人正犹豫要不要走出来。
栖鹊咬了咬牙根,到底还是重新露出微笑,温和地向颜静姝道:“娘娘稍候,我这就去为您烹水来,饮些热水应能好些。”
她待自家主子从来只做表面功夫,不曾真正上心,温德宫里现下甚至只有半壶冷茶。
也就是从来对人怀最大善意的薛槿会以为她不过是行事冒失。
真正的栖鹊其实心眼颇多,殷勤都是别有用心。
为了好好表现一番,她决定这就趁夜色去偏殿打一桶井水烹煮,一会儿也好向心中惦念的人叹一声自己作为唯一侍候皇后娘娘的侍女有多辛苦,讨他的好。
和自家主子没有更多交流,她将正殿的门扉重新合上,怀着美好愿景,迈着碎步离开。
颜静姝算着时间她已远去,止住咳嗽,仍觉肺腑一阵阵作疼,太阳穴也鼓胀得闷闷跳个不停。
她克制住不适感,站起身,行至窗牖旁,抬起纤细如枯竹的右手按在窗上,吸了口气才提起身上的力气推开窗户。
月光倾泻入室内,她向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内唤道:“闻骁。”
轻灵的嗓音被夜风揉碎,在树后已守候许久的青年怀疑是自己听错,犹豫着没有回应,也没有从树后走出。
他的沉默让颜静姝的声音冷淡下来,苍白着脸色换上更显距离感的称谓:“骁王爷,你希望我出门来见你是吗?”
闻骁是闻昊的皇兄,未加冠时便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兵马将军,却直到如今将近而立之年都未曾婚配,仅有过一位尝试求娶却失败的对象,那就是权相之女薛槿。
不过依印象中薛槿所了解的闻骁性格,他并非死缠烂打的人。
众人口中的一往情深或许是真,可之所以会越矩进入后宫来见她,却不是被心中爱意驱使着冲动行事,而是因为栖鹊谎言哄他,说皇后娘娘在后宫多受磋磨,希望闻骁念及旧情,主动邀约他一见。
这种事情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栖鹊瞒着她,伪造出她的笔迹,装出她的口吻书写,与闻骁书信往来,提出各种要求,皆被满足。
这些与闻骁的信笺让栖鹊沉浸在与心上人假想的两情相悦中,可在之后信笺被其他妃嫔发现曝光,却成为证明皇后不贞的证据,导致一场废后风波。
虽然想要废后的罪魁祸首肯定是那个渣男,但是颜静姝也没兴趣留着一个时刻都可能出卖自己的背主奴婢在身边,寻得机会就会料理掉栖鹊。
至于闻骁,颜静姝要解决和渣男虐恋情深的困境,无意节外生枝,陷入到和其他人的感情纠葛里,准备与闻骁直言切断联系。
不将他牵涉到她即将引发的乱局中,便算回报他待薛槿的善意和爱慕了。
在闻骁从树后走出来之前,颜静姝心中的计划是这样的。
然而当她借着月光看清闻骁的脸之后,她就立刻改换了主意,推翻了方才的打算。
“沈濯柳?”
沉浸在薛槿这个角色扮演中的颜静姝发现存在于闻骁身上的违和感,怔愣一瞬,下一刻抑不住的笑声就溢出口。
所幸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薛槿,借着身体的虚弱劲将笑声扭曲成咳嗽。
她没想到沈濯柳会跟随她进入这个世界,明明态度笃定地认为她一定没法破局,应当旁观着等待她失败的结局,结果却亲自参与到剧情中,不惜成为这个虐文世界中的角色。
难不成是怕她真的成功,想来给她使绊子?
不过他对他自己的名字全无反应,大约这种行为也让他付出了代价,以至于将他真当成了闻骁本人。
那她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了——她可是记得闻骁这个角色对薛槿一片痴心,完全有求必应呢,如今他的芯子换了人却不自知,约莫仍是会按从前的态度来。
颜静姝起了坏心,给自己多设定好一个目标,她准备在走完剧情、改变女主命运的同时,与闻骁多进益感情,最后将他拘进后宫里来,让他也好好尝一尝身处后宫的滋味。
与她隔窗相见的青年全然不知她的盘算。
他的注意力被她泪水润湿、泛着点点珠光的长睫抓住,方才对陌生名字心生的疑惑顷刻间消散瓦解,碎裂成对她的怜惜。
因见惯杀伐生死而冷硬的心软成一块海绵,被强行拧出水来,沙哑的声音拿捏着最柔和的语气道:“薛小姐,是谁害的你,你告诉我。”
他从来只称呼她薛小姐,即便在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后,也坚持这个称呼。
若是碰见不合宜这么称呼的场合,怕为她招来麻烦,那就宁愿不开口。
颜静姝没有立刻应答闻骁的问话,表现得仿佛在沉默地斟酌他到底是否可以托付信任。
毕竟维系两人关系的仅有他一往情深却不得回报的倾慕——闻昊也曾经说过爱,结果不还是闹到她重病也不来看一眼的地步。
闻骁不愿逼迫她,薄唇抿起等待着她的回复,良久才听到她幽幽叹息一声:“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后宫的妃嫔众多,能立足不倒的难得良善之辈,她作为被禁足的无能皇后,挡了许多有志者的道路,自然不会少了想送她下黄泉的人。
下药毒害她的甚至不止一波人,积累的毒性叠加发作,才让她永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颜静姝计划改变薛槿命运的走向,会对所有暗害她的人展开报复,但依薛槿的性格,一定不会立刻向闻骁这个外男寻求帮助。
就算她想要改变,也得循序渐进或是寻得个契机。
因此她只是牵动唇角,露出浸满悲意的笑容,试图用完全不可能的奢望劝退他:“当皇后太苦了,我想成为太后,你能帮帮我吗?”
她经历的一切苦痛,究起根源都来自于皇帝闻昊。
然而闻骁在前朝作为有争位可能的皇子时,就厌恶参与进政局斗争中,几方势力使出浑身解数拉拢都无法打动他,他始终谁都不支持,保持中立态度。
怎么可能因为颜静姝一句妄语,就步入可能万劫不复的泥潭。
颜静姝本来也没指望他提供帮助。
她只是准备让两人的关系破冰,向他透露自己的痛苦,作为日后行动的铺垫,但没想到闻骁在她预备开口送客前,沉重地应了一声“好”。
他从来言出必行。
闻骁说:“此事需徐徐图谋,我回去后会与你父兄暗中联络,先想办法改善你目前的处境。”
看着颜静姝因开窗见风愈发苍白的脸色,他放弃借机表心意的大好机会,道:“夜已深,我叨扰薛小姐休息了。病人需要更多睡眠,你早些歇下吧。”
颜静姝对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一颔首,对方果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地离去,背影融入黑夜中。
她正茫然着,就发现院门的影子晃了晃,立刻提起警惕,蹙起眉问道:“是谁?”
难不成方才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去了?
与闻骁寥寥几句的工夫,栖鹊都烹不热水,应还需些时间才能回来,至于其他宫人更不可能在这个时辰探视被禁足的皇后。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孩子垂头走进院中,闷闷地应道:“母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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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恶女和她养疯了的忠犬】
奸臣之女江望鸾生来体弱,却被父相和皇上纵出肆意妄为、薄情寡义的性子。
还未及笄,便买回一个奴隶,养在闺阁红罗帐外。
萧慎是她最忠诚的恶犬,即便她喜怒无常,心情不好会对他动辄打骂,他也更贪恋她偶尔从指缝间漏出的奖励,凭她一句话供她随意驱驰。
江望鸾亲手斩断两人的情谊。
在与侯府世子订婚前夕,她以匕首刺入他的心口,吩咐将气息奄奄的奴隶丢去城外乱葬岗,对外宣称他是背叛的逃奴,不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
谁都没想萧慎还能回来。
反王攻入皇都,她的父相与皇上外逃,她落魄得近乎一无所有,从前任她打骂的奴隶却是反王最倚重的威义将军。
世人都以为萧慎恨江望鸾,可江望鸾见萧慎第一面就明白对方仍然爱她。
就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也顶多只会留下个齿印,再不甘地舐过他留下的痕迹。
漏夜叩开萧慎的房门,在灯影下擦拭寒锋长剑的青年抬眸冷冷向她看来,硬朗的轮廓仍能窥见旧日熟悉。
她屈膝垂首,落下眼睫求他庇护周全。
萧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低笑出声。
他过去的主人依旧蠢笨,三年不见,他已不再是她一个莞尔就能满足的少年。
主动求到自己面前,她真的知道该怎么满足自己的渴望吗?
稍顷,他听到即便梦中也依然恶言向他的嗓音如蕊花坠地:“主人。”
故着单薄中衣前来的江望鸾奉上一双皓腕,雪肌下浅青色的血管如同在寒冷中蔓生的花枝,脆弱又无辜,被萧慎执在了手中。
江望鸾眸光幽幽,由他动作,就算改换称呼,地位调转,她也仍然能够攫取主动权,利用他对付其他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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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她所亲近的人都被异界客夺舍,用他们命名为“穿书”的诡术。
未踏上修仙路时,抚育她成长的兄长一改沉稳的性情,荒废田地不再耕种,每日神神叨叨地逼问她有没有奇遇,最后竟疯了般绑着她成亲,说是为绑定她的气运。
临要夫妻对拜时,兄长忽地大喊让她快跑,头一下下往地上磕,说自己被妖怪上了身。
她被绑着跑不掉,妖怪要押着她入洞房,兄长重新回来大喊“救命,杀我”。
救她的命需杀死妖怪,叶鹤衣第一次杀死妖怪,兄长死了。
但妖怪不止一只。
与她生死之交、结拜成姐妹的朋友忽然对她背后下手,阴狠地要剖出她的灵根,换上她的脸。
对她有再造之恩的师父骗她进入丹房,阵法启动,他要直接以房为炉,炼她成丹。
叶鹤衣杀了妖怪,要被妖怪逼疯了,还好世上有比她更疯的人。
他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的帮凶,明知道在她身边会被妖怪上身,依然坚持和她结道侣,契礼当日他变成妖怪,她冷漠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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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行时空,见大唐兴盛衰败,一次次忍不住出手干涉。
世事如棋,你我皆是观棋者。妄求破局,终可见巍巍大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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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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