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遐州道：“不用了！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报仇就不必了！！！”
就算报仇，他也还是想自己来，或者求助段逸、沈疏，却只不想楚凤歌牵涉其中。
至于是为什么，他也没想清楚。
也许是因为楚凤歌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说难听点就是任性妄为，苏遐州真估不准他为了给自己报仇，会做到什么地步！
楚凤歌原本兴高采烈的，被苏遐州斩钉截铁一拒绝，神色一黯。
他毕竟是好心，苏遐州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激烈了些，正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
就听楚凤歌道：“从玉华宫回来，无论我想为先生做什么，先生都要拒绝。先生就这么不想欠我的人情，日后和我扯上关系么？”
苏遐州怔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站在楚凤歌的角度看，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回想一下，还真是这样，无论楚凤歌要给他什么，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拒绝。
苏遐州叹了口气，诚心诚意道：“拂了六郎好意，是我的不是。我拒绝，只是因为六郎给的太多太好，我受之有愧罢了……”
楚凤歌本来已经低落下去，听他这样解释，脑袋就又抬了起来，道：“先生怎会受之有愧？你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
他的神色几乎是带了一点虔诚的味道，看得苏遐州老脸一红。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脸色说变就变。
苏遐州看着他高高兴兴，左手抄起桌上一坛酒，右手抓了那柄麒麟纹的宝剑，不由分说拉着苏遐州就走。
这次轮到苏遐州变脸了。
他反手扯住楚凤歌，心惊胆战道：“六郎，你带剑干什么？！！”
不会是打算帮他把仇人三刀六个洞，直接捅死吧？！
楚凤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嘻嘻道：“先生放心，只是报仇，我不杀人。”
苏遐州很想问问他打算怎么报仇。
但楚凤歌没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出了朱雀门，那匹春猎时骑过的白额枣红马早已经在宫门前等着了。
楚凤歌拉着他到了跟前，自然而然双手掐着他的腰，轻轻一提，苏遐州身不由己，眼前一花便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见楚凤歌单脚认进脚蹬，预备翻身上马，苏遐州不禁想起围场那一夜，两人共乘一骑，楚凤歌是怎么亲密地将他搂在怀里。
偏偏那时候他还一无所觉！不但一无所觉，还分外柔弱地靠着楚凤歌身上！
现在想起来，苏遐州觉得脑袋都要冒烟！
赶紧大叫道：“等等！就……咱们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不太好吧……”
反正不能再那么搂搂抱抱，上大街上转圈丢人了！他脆弱的脸皮难以承受！
楚凤歌欣然道：“那先生安坐，我给先生牵马。”
堂堂皇子，给他牵马……楚凤歌没事吧？！
苏遐州赶紧从马鞍上出溜下来，结结巴巴道：“应，应该我给殿下牵马才是……那个，殿下，你上去吧……”
谁知楚凤歌宁死不从道：“本就是为着先生身子不好，才叫他们备的马，先生不骑，我也不骑。”
可是马已经牵出来了。
最后楚凤歌一手牵着马，一手挽着他招摇过市。
苏遐州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诧异的目光，尤其是三五成群的年轻女子对着他捂嘴窃笑的时候，不由得在心底泪流满面：
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肢体接触了！还是这么奇怪！
一路被围观，一路如芒在背，楚凤歌终于在一处宅邸前停了下来。
苏遐州抬头一看：陈府。
谋刺案中，陈执明和太子一唱一和，不知道帮忙敲了多少边鼓，第一个报复到他头上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随手将马塞给陈家的门僮，楚凤歌信步上了踏跺，举手扣了扣熟铜门环。
大门上开了个小洞，里面伸出门房瞌睡不醒、极不耐烦的脸，喝问道：“谁啊！”
看来陈执明是霸道惯了，若是来人身份不显，连让他家门房开门的资格都没有。
楚凤歌挑起一边眉，笑吟吟道：“有意思，一个大臣家的门房，居然也敢对本宫呼喝。”
门房不认得他，可听他自称本宫，那自然是宫中贵人。
那人的瞌睡不翼而飞，顿时诚惶诚恐道：“贵人稍等，小的这就去回报！”
楚凤歌却道：“等等。”
那门房果然站住脚，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楚凤歌凑近了那大门上的小门洞，微笑着道：“问问陈执明，一杯泯恩仇听过没有？他伤了本宫的人，若是再敢不喝本宫的酒，那就是要跟本宫结死仇，叫他自己掂量着，要不要装作不在家。”
那门房什么也不敢问，连连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片刻，陈府大门洞开，陈执明扭着肥胖的身躯亲自迎了出来，谄笑道：“哎呀，是六殿下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虽然客气，但全是套词，透着疏离。
难怪和太子没什么直接关系，还能在他身边当红得令。
这个陈执明，果然是个官场老油子！
楚凤歌才不管他什么千年的狐狸唱聊斋，单手一撩袍角，抬脚就进，笑嘻嘻道：“本宫今日来不是为了自己。”
他一拉还跟在身后魂游天外的苏遐州，道；“陈大人伤了我身边的人，今日本宫就是来给他讨个说法的。”
要一个朝廷命官给内宦赔不是，苏遐州不由得满面愕然。
但楚凤歌给他做的面子，他不能驳，只能硬着头皮和陈执明对视。
陈执明也不敢置信了一瞬，不过好在能屈能伸，端出一个假笑，敷衍道：“陈某当日不明真相，险些冤枉了苏高班，苏高班不要放在心上吧？”
苏遐州只能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神色，道：“臣一介奴婢倒是无所谓，只是当日委屈了殿下。”
正说着，三人穿过前庭，抬步鱼贯进了正堂。
就见陈执明的夫人卢氏正亲自摆放酒菜，见他们进来，歉然一笑道：“妾身听闻六殿下驾到，匆忙准备，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竟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
看她神色，对自家夫君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像是一无所知。
苏遐州在心底一叹。
陈执明和楚凤歌分主宾落座，苏遐州本想老老实实陪侍在后面，谁知楚凤歌往一边让了让，腾出半个垫子，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坐。”
这可是在外面，还是在政敌家里，这么尊卑不分？楚凤歌平时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
苏遐州道：“臣不敢……”
楚凤歌不耐烦道：“叫你坐你就坐，怎么一点儿不听话？”
苏遐州心知，他在外人面前又要武装起他那副恣意骄狂的嘴脸来。
不好拂他面子，只好屁股挨着点边坐了。
一抬头，就见陈执明眼中闪烁着别有深意的光芒，道：“苏高班和六殿下，真是好得很呢。”
楚凤歌但笑不语。
卢氏持着酒勺，道：“寒舍没有好酒，陋质薄酒，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她居然打算亲手给楚凤歌沽酒。
楚凤歌抬手止住卢氏，眼睛却看着陈执明，笑容可掬道：“陈大人，下面的话给嫂夫人听见，只怕是要吓着她的，不如叫嫂夫人管自去忙？”
卢氏有些无措，道：“当不得殿下一声嫂夫人……”
言毕，也看向陈执明。
陈执明点点头，冲卢氏柔声道：“夫人先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谈。”
卢氏柔顺地点点头，悄声下去了。
苏遐州在心底感叹：都是范阳卢氏出身，卢夫人和老四楚承卯的性子，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嘛！
还不等他感慨完。楚凤歌见大门合上，居然从垫子上跪直了身子，拍开了自己带来那坛子美酒。
他居然纡尊降贵，挽起衣袖，抬手给自己和陈执明都倒上了。
“宫里的郁金香，尝尝？”
苏遐州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陈执明，唇边是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配合上他可以说是殷勤的动作。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苏遐州脑海中盘旋起来——这酒……有毒？
郁金香虽说是他一路带着，但谁也不知道楚凤歌是何时、着谁准备的。
更别说宫里的鸩酒，一向有用郁金香做底的习惯。
陈执明不过一介大臣，更没有德妃这一层约束，只怕楚凤歌任性起来，想杀便也杀了……
陈执明显然和苏遐州想到一起去了，他望着面前的酒碗，胖脸上逐渐浮起一层惊恐万状的惧色。
偏偏楚凤歌看不出来似的，状似随意道：“陈大人，本宫给你倒的酒，你怎么不喝？”
楚凤歌是君，陈执明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豆大的汗珠从陈执明头上滚落下来，他嚅嗫着嘴唇，颤巍巍道：“臣，臣酒量不好，只怕喝醉了言行无状，惹殿下笑话……”
楚凤歌一肘架在桌案上，上半身探出去，逼视着对方道：“酒量不好？那就浅饮一口尝尝。”
陈执明不动。
楚凤歌温柔道：“本宫亲自给你倒酒，陈执明，你别不识抬举。”
陈执明被逼到墙角，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狠辣。
小六の复仇，正式开始！
咱们六做了一个很大的局~哼哼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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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沽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