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遐州狠狠喘了一口气,道:“不唐突,一点不唐突,是我等太过迟钝,差点错过了小卢大人的好意。”
卢雪时看了侍从一眼,那名侍从垂下眼,捧着鸽子无声地退走了。
他这才回过头来道:“苏高班的话,我听不懂。”
不愧是卢雪时,果然很谨慎。
不过两个人都谨慎下去,就没法谈了,苏遐州选择直言不讳,他道:“从见了大人第一面开始,臣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大人这样才貌双全的人物,怎么会为鲁王所用?”
“鲁王又为何一改从前急躁的作风,对殿下这样的死敌还留三分颜面呢?”
“方才,臣终于明白了,若是没猜错,鲁王给大人的命令,应当是尽快把殿下绑过去,只要不死就成吧?”
“准备马车、留宿客栈、优待殿下,恐怕都是出自大人授意,同时大人自己也是担着风险的。”
“臣斗胆猜一猜,大人也并不是全心全意辅佐鲁王谋逆,而是迫不得已。至于鲁王胁迫大人的筹码——”
“是大人的姐姐,鲁王妃殿下吧?”
贤妃出身范阳卢氏,后来楚承卯亲上加亲,就娶了自己的表妹、卢雪时的亲姐姐做王妃,说起来,他不单是地陈执明的小舅子,也还算是他的连襟呢。
卢雪时眉头微动,却还是笑吟吟道:“苏高班也说了,既然我身为鲁王内弟,若是鲁王能够登基,于我百利而无一害,我为何要背叛鲁王殿下?”
这狐狸,到现在还在装蒜!
不过他终究还是漏了一丝破绽,不自觉地承认了鲁王的确已有反意。
苏遐州直截了当道:“大人说笑了,以大人才智,如何看不出来鲁王必败。到兵败如山倒那一日,令姐为鲁王牵连不说,整个范阳卢氏也会因为和陈执明、楚承卯的关系,卷进这件谋反大案中。”
“大人身为范阳卢氏嫡支,肩负着全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又如何能不另谋出路?”
“大人执行鲁王之命的同时,又不动声色对楚王殿下网开一面,不过是在测试殿下能否明白大人意图,是否值得投靠罢了。”
他也学着卢雪时的神情,笑眯眯道:“测试下来,小卢大人可还满意?”
卢雪时听着他丝丝入扣、分条缕析,鼓了鼓掌道:“苏高班果然聪颖过人,楚王身边有高班可以无忧矣,我没看错人。”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不动声色的温和面具,流露出了深藏其下的一丝精明。
他道:“从鲁王收到京中密报、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开始,我便怀疑此事乃是楚王殿下设局,这才费心试探……多谢苏高班解惑。”
……方才他从卢雪时字里行间确定鲁王确要谋逆,卢雪时又何尝不是从他笃定鲁王谋反的态度中,推测出此事和楚凤歌脱不了干系。
太精了,卢雪时着属实是千年狐狸成精了!
卢雪时看着苏遐州脸都青了,笑了笑,坦率道:“不过,苏高班的推测分毫不差,我没能救大姐姐,害她被陈执明牵连,二姐姐我不能再听之任之,我需要一个承诺。”
“不过这个承诺,苏高班,你给不起。只有楚王殿下亲口答应,才能算数。”
也是,这种事苏遐州自觉的确不好帮楚凤歌直接答应下来。
他刚准备带卢雪时上楼去见楚凤歌,肩膀被一只手搭住了,一人道:“他给的起。”
苏遐州猛地回头,就见楚凤歌站在他身后半步,一手搭他的肩,一手捏着方才侍从捧下去的那只鸽子,道:“只要是苏高班说的话,我都认。”
不知不觉,楚凤歌长高了不少,已经比他高小半个头了。
只是这话听起来太暧昧,苏遐州不及思考,立刻往旁边让了一步,甩掉了楚凤歌的手。
楚凤歌看了他一眼,苏遐州逃避地垂下了眼睛,就听楚凤歌继续波澜不兴道:“本宫一定帮你把鲁王妃摘出来,只要,你不首鼠两端。”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的掐住了手里那只信鸽的脖子,两指用力,轻轻一拧,那只鸽子只来得及扑棱了一下翅膀,抖落了一根飞羽,脑袋就垂了下去。
他就这么把鸽子扭断了脖子。
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卢雪时,像是一种无声地威胁。
卢雪时也不怵,依旧还是不卑不亢道:“臣费尽心思试探殿下,不是为了出卖殿下的。”
他依旧含着一抹温文笑意,道:“只是若是事后,殿下毁约,未曾将臣的姐姐救出来,就算范阳卢氏大难临头,为难不了殿下,对苏高班做些什么,还是易如反掌的。”
这是**裸拿苏遐州威胁楚凤歌了。
苏遐州心道: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罢?!
楚凤歌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本宫不会给你等这种机会。”
卢雪时微笑着颔首道:“我等也不想落得这么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两人俱都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颇有几分针锋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僵冷。
苏遐州赶紧打圆场道:“这算是……谈成了?以后就是一条船的人了?”
两人都不吭声,但好歹都将目光收回去了。
苏遐州再接再厉,问道:“既然如此,小卢大人,鲁王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卢雪时便也顺坡下驴,道:“自然是自以为万事俱备,在临淄张网以待了。”
张网待谁,不用再说。
楚凤歌冷哼了一声,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他要等,那我们就磨一磨他。”
“正巧苏高班的伤也没好,就在客栈住几天好了。”
苏遐州暗中踢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道:“小卢大人以为如何?”
卢雪时温文尔雅道:“既然殿下心疼苏高班……的伤,那就住几天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意味不明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扫视了一周,才若无其事的收回去。
苏遐州又一次悲催的意会了卢雪时以为的伤是什么伤,百口莫辩地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下意识又退了一步,离楚凤歌更远了些。
正望天,就听楚凤歌道:“既然要多住几天,小卢大人多开一间房给苏高班,各自住开倒清净。”
他虽说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可苏遐州却听出了其下的冷意。
去看楚凤歌时,他已经回身大步往客栈里面走了。
一面走,一边冷冷道:“苏高班有空也该多练练你的骑术,省的伤了自己,一群人还得等你一个。”
语气虽冷,话也不好听,却毫不刻意地一举解释了所有的暧昧,划清了界限。
楚凤歌能如此,苏遐州自觉应该高兴才是。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六郎生气了……
卢雪时面上的羞愧一闪而过,问道:“苏高班……骑术不佳?”
苏遐州望着楚凤歌的背影,心不在焉承认道:“正是,说是不会骑马也不过分。”
卢雪时弯了弯眼睛,道:“苏高班谦虚了,骑术一时半刻的确很难长进,非得多练不可,途中若是得空,我和苏高班切磋切磋。”
楚凤歌终于走得不见人影了,苏遐州才收回目光,客气道:“切磋不敢,请小卢大人指点才是真……”
一行人就暂且在客栈安顿下来。
卢雪时对外依然说楚凤歌时水土不服,病得厉害,需得休息几日,苦药汤子一碗接一碗往房里送。
至于楚凤歌时怎么处理的,苏遐州就不知道了。
连着两日,楚凤歌都猫在房间里,没出房门半步,除了送饭送药,也谢绝一切人等的探视。
装病装得诚意十足。
苏遐州心下却是惴惴,往日楚凤歌粘着他、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是知道的。
可这两天,连他也被拒之门外。
也不是说苏遐州觉得自己在楚凤歌这里有多么特殊……
好吧,他承认,楚凤歌以往对他是特殊的,甚至可以说是青眼相加。
眼下骤然失去了这份特殊——就算他晓得楚凤歌可能只是在生气,也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
躺在新房间的榻上,苏遐州对着房顶叹了口气。
楚凤歌已经两天没搭理过他了,简直是他到了楚凤歌身边头一遭。
只是在卢雪时面前做做样子,不想他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楚凤歌他至于么……
实在不行,明日,厚着脸皮去楚凤歌那哄哄他?
正乱糟糟地想着,就听见门被敲了敲。
苏遐州一跃而起!
哈哈哈孤枕难眠了两天,楚凤歌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等会儿还是给他道个歉,毕竟是主子,毕竟他生气是自己惹的。
苏遐州冲到门边,又刹住脚,故作矜持地整了整衣领,才拉开门道:“六郎你——”
后半截断在了嘴里。
因为门外站得不是楚凤歌,是一脸诧异的小卢大人。
听得他一声“六郎”,小卢大人又懂了,抖开折扇挡住半边脸道:“那个……这么晚了,打扰苏高班,实在是抱歉……”
苏遐州简直想一头撞死。
他狠狠咳嗽了几声,才压住尴尬,道:“没事,那个,大人有何贵干?”
一边说,一边将卢雪时往房间里让。
两人在桌边坐定,卢雪时带着几分歉然道:“明日一早,无论如何得出发了。”
他解释道:“我身边的侍卫都是鲁王的人,若是耽搁太久,难保他们不会起了疑心,再跟鲁王通风报信,所以我也不敢停留太久,只是苏高班,你的伤……”
苏遐州点点头,道:“臣明白,伤不碍事,不骑快马便是。”
他道:“那就烦请大人跟殿下说一声,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他没有自己去跟楚凤歌说,反而叫卢雪时再跑一趟。
卢雪时何等冰雪聪明,面上登时浮起一层疑惑,他委婉道:“苏高班你……楚王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么?”
在苏遐州听来,他简直就是在问:苏遐州,你跟楚王殿下吵架了?
……熟悉的尴尬又来了。
每一本小说,都要有一个cp粉头!这一本的粉头,我宣布,就是小卢大人!
小六在努力生气ing,不过大嘎放心,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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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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