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遐州不明就里,轻轻夹一夹马腹,跟着卢雪时走到前面。
问道:“小卢大人何事?”
卢雪时笑眯眯地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昨夜说好教苏高班骑术,履约而已。”
他今日没穿时下流行的圆领袍,一身天青深衣,衣袂飘散在马背上,格外飘逸潇洒,配上□□的白马,倒像是个下凡历劫的神仙人物。
能骑得如此优雅,自然也非一日之功。
苏遐州失笑道:“那又何必避开殿下。”
和卢雪时不知干嘛,一起消失大半天,想也知道楚凤歌要急的。
卢雪时却朝他挤挤眼,道:“好的合作伙伴,可不是一味千依百顺,能得殿下几分忌惮,是我的荣幸。”
这种御人心术,只怕是他们四望出身的自小修习,已然深入骨髓。
苏遐州道:“既然这样,还请小卢大人指教。”
卢雪时一愣:“”指教什么?
苏遐州道:“自然是骑术。”
可苏遐州最不感兴趣的,恰恰也是心机权术。
卢雪时定定看他一阵,笑道:“难怪楚王殿下爱惜高班,倒是在下狭隘了。”
他没再说其他,而是在苏遐州身侧,道:“难怪高班会磨破……尾椎,马不是这样骑的。”
执鞭的手以马鞭点了点他的大腿,道:“大腿内侧夹住马身,别坐实在马鞍上,沾着点就成了。”
苏遐州依言将上半身立起来一些,果然不再磨到伤口了,大喜道:“多谢小卢大人指点!”
身后一阵嘚嘚蹄声,随后就是楚凤歌带着点不屑的语调:“这样骑马,就算不磨破尾椎,也是要磨破大腿的。”
“小卢大人,不会骑马就别误人子弟了。”
从那一日苏遐州夸过卢雪时涵养好后,他似乎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哪怕是昨日苏遐州特意解释过后。
楚凤歌对着苏遐州是恢复到了常态,可对着卢雪时,还是带着那么几分带刺的敌视。
苏遐州不用回头,都能想见楚凤歌盘着手,挑起一边眉毛那副挑衅的神情。
于是道:“殿下不是眼皮肿了么?这么快就好了?”
楚凤歌对上他,又是另一副口吻道:“好了啊,你看看嘛。”
苏遐州在马背上艰难回头,就见楚凤歌一手拿着他的帕子,一手挽着缰绳,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出门时还在水肿的眼皮,此刻已经又恢复成了薄薄一层,在日光下,甚至会有透光的错觉。
这是什么天赋异禀!!!
苏遐州无话可说!
楚凤歌骑马和卢雪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卢雪时是凌然若仙,楚凤歌就是放达不羁,如火地大红下,含着藏而不露的力量。
他道:“骑马该用腰腹发力,大腿不过是辅助,像这样——”
他微微弓腰,抽了那马一鞭,骏马弹射一般窜了出去,楚凤歌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而他本人却稳稳当当骑在马上。
而后单手挽缰,狠狠向后一勒,骏马长嘶,前蹄腾空,人立起来,几乎遮住了太阳。
楚凤歌挺直了后脊,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固定在马背上,红衣飒飒,黑发扬起,还不忘回头去看苏遐州。
恣意风流是恣意风流,但这一番孔雀开屏简直没眼看!
秀完了骑术,他又小跑回苏遐州身边,睨了卢雪时一眼,讨夸道:“怎么样?”
苏遐州捂着脸道:“甚好甚好。”下次别秀了!
卢雪时却道:“在下并非不知骑马需得腰腹用力,只是苏高班初学,殿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罢?”
楚凤歌看都不看他,傲然道:“所以你是想他磨破了尾椎,再磨破大腿么?”
卢雪时道:“就算如此,殿下也不能揠苗助长吧。”
楚凤歌索性不搭理卢雪时,转头对苏遐州道:“你收紧腰腹,松松挽着缰绳就是。”
那边卢雪时道:“苏高班,大腿夹紧,否则要掉下马的。”
“……”苏遐州道:“那个……”
两人一齐看他。
苏遐州一屁股坐在马背上,卸力道:“好累啊,哪一种我也学不会。”
他没撒谎,就这一会儿,腰酸背疼,大腿发抖,还不如牺牲一下磨破的尾椎。
卢雪时客客气气道:“是我们急进了,骑术非一日之功,苏高班一日一日练过去,总会有起色的。”
楚凤歌却道:“你过来。”
苏遐州:“啊?”
见他怔怔的,不明白自己的意图,楚凤歌索性驱马与苏遐州并辔而行。
也未见他怎么动作,苏遐州只觉得背后一沉,楚凤歌已经轻轻巧巧落在他背后,替他挽住了缰绳。
他歪着头道:“先生,行行好,挪挪脚,给我个位置踩。”
苏遐州慌忙去看卢雪时,就见对方已经慢悠悠地驾马离开了。
他小声埋怨道:“你就非得当着小卢大人这样么?”
楚凤歌无辜道:“我怎么样?”
怎么样……苏遐州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反倒是腰又被揽住了。
楚凤歌将他往上托了托,凑在他耳边道:“别听卢雪时的,按我的练,不然你可就没一块好肉了。”
苏遐州面无表情地打了他缠在腰间的手一下,道:“你这样我这么练?”
楚凤歌笑嘻嘻道:“先生方才不是说累了么?我撑你一会儿,我不嫌累。”
……行吧,啥都是你有理!
好在河阳离临淄也已经不太远了,行了一日,晚间歇息一宿,翌日一早就能到。
此行最大的凶险终于近在眼前。
楚凤歌和苏遐州没再分开睡,白日里人多眼杂,有什么谋划安排都不方便说,只能晚间商议。
两人在房内等到半夜,终于等来一个偷偷摸摸、夜半潜行的卢雪时。
也许是面对重压,他也有一丝不安,也许是怕惊动那些尖耳朵的护卫,卢雪时没再敲门,径自轻轻推了虚掩的房门进来,反手就将门栓好。
这才不紧不慢走到桌边坐下。
屋内两人都没起身相迎。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了游刃有余、寒暄客气的闲情逸致。
楚凤歌劈头问道:“据你所知,鲁王有多少兵马?战力如何?”
卢雪时痛快道:“三万余。”
苏遐州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浥阳城的守军加上他们带的三千禁军,也不过将将一万出头!
然而卢雪时却无一点忧虑,他轻松道:“都是些临时募集的散兵游勇,殿下,不足为虑。”
楚凤歌挑眉道:“我想也是。”
卢雪时道:“明日到临淄,殿下,你和苏高班别进城。”
直到这时,这位一直胸有成竹的世家子才露出一点隐忧。
不进城,进则诱鲁王出城捉拿,退则隔城周旋,总有办法可想。
一旦进城,就完全落入鲁王掌中,成砧板鱼肉。
反正还没与景和帝正式翻脸之前,对楚凤歌抓而不杀,才是最有利于鲁王的策略。
他要是聪明,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正是因此,对付楚凤歌的时候,他会束手束脚,不敢伤他性命。
而这一点,也是他们绝佳的筹码。
这倒是和他们二人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苏遐州和楚凤歌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卢雪时不是虚与委蛇,不是两头骑墙,他是真打算跟他们联手,干掉鲁王。
楚凤歌接道:“我们不进城,就得靠小卢大人去把我那好四哥引出来了。”
“到时本宫会以父皇圣旨的名义宣他接旨,趁他下马一举擒住,则大事可成。”
卢雪时道:“如此甚好,就算鲁王不肯出来,只要你们没进城,我们就还立于不败之地。”
苏遐州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卢大人莫要勉强,第一要务是别暴露身份,否则就算能将王妃带出来,一个弱质女流,只怕跟着我们也逃不远……”
卢雪时温然一笑道:“我省得,苏高班放心。”
商定了大计,两人才送了卢雪时出去,各自安睡。
躺在榻上,苏遐州仰面朝天,眼似铜铃,毫无睡意。
事已至此,明日就是背水一战,一举抓了鲁王还好说,若是鲁王有防备不肯出城……
苏遐州轻手轻脚翻了个身,一阵头疼。
前几日楚凤歌闹脾气睡不好,加上今日又毫无睡意,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升仙了。
侧头深深看了一眼楚凤歌——只见对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红唇微抿,又是朝向他侧躺着,一动不动。
苏遐州逼着自己,憋住了浑身那阵不得劲。
明日一局全靠楚凤歌和卢雪时的智计巧取,因此他不能有丝毫的迷糊,须知这等大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今晚谁都可以睁眼到天明,但决不能打扰楚凤歌好好休息。
正思绪乱飞,就见楚凤歌闭着眼睛道:“先生,睡不着么?”
苏遐州不防他醒着,一惊道:“六郎还没睡?”
楚凤歌“嗯”了一声,没睁眼,往他身边拱了拱,问道:“明日就是生死关头,先生,我可以……抱抱你么?”
苏遐州沉默了一瞬,主动揽住了楚凤歌的肩膀,安抚道:“什么生死关头,小卢大人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们不进去,就算鲁王不肯出来,也还有其他办法可想的。”
楚凤歌得到了许可,伸臂将苏遐州裹在怀里,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着,就像苏遐州哄他时那样。
他承诺道:“你放心,就算我死,也一定会保你逃出来。”
“若是我死了,你别回宫了,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先生在民间,也能过得很好的。”
苏遐州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道:“生死关头说这些,快敲敲木头辟邪!”
楚凤歌模模糊糊笑了一声,在苏遐州头顶敲了一下,道:“敲过了……睡吧,我们会赢的。”
苏遐州真是拿他没辙。
被他抱在怀里,有点透不过气,可听着楚凤歌的呼吸逐渐匀净,他还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了眼睛。
居然就着这么个别扭的睡姿睡着了。
一大清早,还在睡梦当中,就听见门外“笃笃笃”响了三声。
苏遐州迷迷糊糊咕哝了一下,下一刻,他翻身而起!
带的搂着他的楚凤歌也是一哆嗦,睁开眼,哼唧道:“先生干什么,吓得我心悸……”
说着,搂着被子蹭了蹭,又闭上了眼。
还有心思睡懒觉!
苏遐州劈头给了他一巴掌,看着楚凤歌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坐起身来。
一行人骑马一路小跑,在苏遐州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中,他们终于到了临淄城下。
甜甜一下~很快要开始大逃杀惹(无辜脸吸咖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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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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