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散,冷白月光如霜似刃。
陈关海手指落下,十几个黑衣人瞬息间冲到几人面前。
“好快!”
沙琅后退半步,拉开与黑衣人间的距离,麒麟丝在空中游走,紧紧缚住黑衣人的四肢,锋锐无比的丝线立刻嵌入皮肤内,顿时鲜血喷溅。
然而,他们的攻击没有丝毫停顿,长剑破空,极速朝几人刺来。
陆于舟三人已经见识过这些黑衣人不怕疼不怕死的狠劲,这么打下去他们早晚会力竭而亡。
“小心。”陆于舟提醒了一句。
陆于济震惊之余,动作利落,手起剑落,寒霜升腾出一片雪白雾气。映雪剑所过之处,万物冻结。
“轰!”
有三四名黑衣人瞬间成了冰雕,陆于济挥剑横扫,冰雕碎裂,几个黑衣人摔了出去,重重砸到地上却不闻一丝痛呼,他们立刻翻身爬起,继续提剑冲了过来。
这些黑衣人攻势逐渐增强,一剑接着一剑,不给对手喘息机会。他们的眼眸里泛着血光,里面的杀意叫人头皮发麻。
“不能这样耗下去,擒贼先擒王,我们要先想办法解决了陈关海。”宋铎以剑鞘退敌,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陆于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那你倒是出剑啊!”
宋铎呲牙不屑,“我的剑对付这些籍籍无名的死士,忒掉价。”
陆于舟嘴角抽搐,重重“呸”了一声,“生死关头,你拿什么乔!”
“别说我,你也拿出点真本事,咋俩比比谁杀的敌人多怎么样?”宋铎的严肃保持不了多久,又变回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陆于舟:“……”艹了,真想锤他!
陆于济纵身跃起,轻如飞雪,冲出黑衣人的包围,映雪剑直指陈关海。“噌”一声,陈关海手成鹰爪,夹住映雪剑。
“陈关海,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兄长?”陆于济质问。
面对害他们血亲分离的真凶,除了一开始的愤怒,陆于济冷静的不像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短短时间就调整好情绪。
鬼手影浮现,陈关海鹰爪横击,要将陆于济的脖子撕碎,杀气之盛压迫的空气嘶鸣阵阵。
陆于济反应更是迅速,举剑挡下鬼手影第一击,而后挽剑反击,剑气如潮,撕开蜂拥而至的鬼手影。
“说,为何要害我兄长!”他再次厉声质问。
陈关海看着没有因愤怒而失去判断能力的陆于济,心中的不悦加剧——姓陆的崽子怎么和他爹一个德行!
“老子高兴。”双爪狂舞,更多鬼手影在空中旋转撕抓,虚虚实实,不断落下。
“你既然能在琴剑山庄老老实实当这么多年管事,会是那种仅凭喜好就惹是生非的人吗?更何况是得罪司明宗。”
陆于济不信他的说辞,纵身跃起,出剑快如闪电,一道道寒气飞旋,冻住那些鬼手影,最后所有鬼手影凝结在半空,陆于济震剑,鬼手影“砰”碎裂开来。
“你不为己,那便是为了他人。”少年十分敏锐,几乎看穿陈关海藏得最深的秘密。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会猜的如此准确?
还是说,司明宗查到了什么?
陈关海脑海不住翻转,随后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的这片刻停顿,让陆于济抓住关键问题。
“你迟疑了。”
陈关海一惊,额角冷汗冒出。
“我猜对了。”
陈关海脸色突变——他在诈他?!
纵横江湖几十年,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三言两语带进沟里。
“那你就去死吧。”
陈关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出手越加狠戾,一爪接着一爪,空气被撕开,地面被撕裂,地上顿时出现一片沟痕,都是被他的爪子撕裂的。
陆于济足尖一点,似飞雪般飘出去,避开陈关海的攻击,随后再次冲了过来,映雪剑舞出残影。
剑刃和鬼手影不住相撞,轰鸣声不断。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轰”一声,砸到二人中间。
“这样了都能再爬起来。”陆于舟飞踢,又一个黑衣人砸了过来,正中准备爬起来的黑衣人身上。
相撞的瞬间,骨头碎裂发出“咔”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再次爬起,脚步踉跄,身体扭扭歪歪,像是关节损坏的木偶,在提线牵引下,举着剑准备继续进攻。下一秒,长剑从他们手心坠落,剑首没入地面。
“呜——”
黑衣人像是寿命耗尽的人偶,四肢百体发出不堪负荷的悲鸣,腥红眼眸里淌出鲜血,接着是耳、鼻、口。
杀气消散,死气蔓延,十几个黑衣人均七窍流血,身躯剧烈颤抖,片刻后,砰砰倒地。
陈关海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他看不起所谓的名门正派,看不起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徒有虚名之辈。而他,带着不惧生死不知疲倦的魔军,不可能失败。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老者,终于慌了神。
“看来胜负已分,该我们登场了。”看够了戏,杨誉初淡淡道。
不远处,有数团火光快速靠近——苍月教余孽都已经解决干净,那些追着玲珑令而来的人,陆陆续续过来了。
“陈关海,你逃不掉的,说出幕后之人,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陆于济眸光冰冷,剑刃泛着寒气。
陈关海眼神晦暗不明,视线在从陆于济身上转到沙琅身上,再转到宋铎,最后落在陆于舟身上。
即便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老了。
面对朝气蓬勃的少年郎,他行将就木,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里了。
他整了整衣衫,收起阴狠的表情,装出可怜老人的模样,指着陆于舟大喊,“玲珑令在他身上。”
“簌——簌——”
匆忙赶来的各大门派弟子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第一时间锁定了目标。
“把玲珑令交出来。”一个青衫剑客抽出剑,威胁道。
杨誉初不确定玲珑令在谁身上,但针对陆于舟,沙琅和陆于济,都会陷入被动。
“还说不是为了玲珑令。不过,你倒是想了个好办法,假意相护,取得信任后就能顺理成章得到玲珑令。陆于济,你们司明宗也是堕落了。”
杨誉初逮着机会就嘲讽,凡事能隔应陆于济的,他都乐意做。
“谁对那破令牌感兴趣了!”
贰棋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几个起落,落在陆于济左侧,肆画紧随而来,站到了另一边。三人呈三角站位,护在陆于舟前方。
陆于舟眼眸微微睁大,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一下。
“什么玲珑阁锁九霄云,除了这首不知所云的诗,谁去过琳琅阁?”贰棋轻嗤,他的剑上还沾着苍月教余孽的血。
“那是因为曾经的令牌持有者无能,我们倚天城必能找到琳琅阁所在。”
杨誉初避开陆于济的遮挡,眼神如刀,像是要刺穿陆于舟。
“交出玲珑令,我们倚天城可保你不死,否则今夜你必埋骨于此。”
“杨誉初,江湖不是倚天城的一言堂,你说的可不算。”青衫剑客开口道。
“没错,大家各凭本事。”有人附和。
杨誉初手掌轻轻搭着剑柄,杀意喷涌。
映雪剑寒气凌冽,白芒绽放,剑气磅礴。陆于济挥剑筑起冰墙,狂风暴雪化作利剑,轰然而至。
众人纷纷避开,躲得慢的整个人都瞬间被冰霜冻住,一脸惊恐的转着眼珠子,生怕陆于济再来一剑,他就会碎成一块块。
“过此线者,便是与我司明宗为敌,纵使逃到天涯海角,必杀之。”他声音淡淡,说出的每个字都不容任何人质疑。
杨誉初嘴角翕动,脸色阴沉难看,他没料到陆于济的态度会如此强硬。
“寒玉公子这话的意思,是不把在场的诸位大侠放在眼里!”陈关海突然大喊。
“诸位大侠,你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戚容你一个小辈如此折辱!”
他神情激昂,指着陆于济义愤填膺道。
“你们嘴上说对令牌不感兴趣,做的却又是另一套,好一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天下第一宗!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你们丑陋的嘴脸终于是藏不住了吗?你们想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方才还是个来索命的阴狠恶鬼,此刻变成了不畏强权的热血前辈,这变脸之术看得贰棋直咋舌。
可惜后来赶来的人不知道陈关海的两幅面孔,听了他的话,被陆于济一剑威慑住的犹豫和害怕都变成不满,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怒视陆于济。
“我们不想和司明宗为敌,可若司明宗与整个江湖为敌……”
未尽之言都化成他们眼里的杀意。
陆于舟听笑了,抬头望天,黑漆漆的,你看它像不像一口巨大的锅。
“沙琅,即便赔上性命,你也要保住玲珑令吗?”
沙琅双眉紧蹙,眼底不断挣扎。
这些人追来时,他知道玲珑令保不住了。这块令牌除了将军以外,无论落到谁手里,都将掀起腥风血雨。
不能再犹豫了……
“保不住,就不保了。”
沙琅的眼神变得犀利,坚定道:“但是,也决不能落入任何人手里。”
陆于舟无声轻笑,“这就对喽~”
火红衣摆被风吹起,步伐轻盈越过陆于济。
陆于济错愕一瞬,伸手要把他拉回来,陆于舟摆摆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
被陈关海言辞挑拨,准备发难的众人警惕着他,见他一步步走出来,“噌噌”拔剑拔刀,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陆于舟似笑非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这个人最讨厌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这么说,你们愿意交出玲珑令?”杨誉初轻轻甩袖,姿态看上去颇有点仙风道骨。
陆于舟在怀里掏阿掏,不一会儿拿出一块令牌,大大方方的向在场所有人展示传说中琳琅阁的钥匙——玲珑令。
“大家看仔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玲珑令,独一无二世间仅有。”
杨誉初迫不及待伸手,“拿过来。”
陆于舟双手捧着玲珑令往胸口一压,“诶——你急啥!玲珑令就这么一块儿,你再看看你们有多少人,我给谁都不合适啊!”
说着,还为难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伸长脖子急切的想要他多看自己几眼。
“你只管交出来,至于谁能得到,我们大家各凭本事。”
“没错!只要你交出来,我们绝不为难你,即刻放你们离开。”
看他们一副即将得到绝世珍宝,脸上堆满或兴奋或贪婪的表情,高涨的情绪让空气都开始躁动。
“……”
陆于舟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
随后,他将玲珑令往上空一抛。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众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怔愣过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攥紧武器飞身就要去夺玲珑令。
“玲珑令是我的——!”
青衫剑客的喊声尚在回荡,一声清脆的“咔”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呆呆的看着陆于舟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坚硬如铁的令牌,捏碎了。
“……”
“咻—咻—咻——”
碎片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下面是万丈悬崖。
“……”
死寂蔓延,所有人脑海里都回荡着几个字——他捏碎了,还扔下山了……
“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青衫剑客情绪激动,最后一个“么”都喊破了音,指着陆于舟的手抖啊抖。
“帮你们解决烦恼,不用客气。”陆于舟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呲着大白牙,亮得众人眼睛疼。
“谁要你——!”青衫剑客气结,转头瞪陆于济,“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又不要令牌。”陆于济眨巴眨巴眼,表情十分无辜。
贰棋调侃道,“你们要不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拼起来。”
青衫剑客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言毕飞身往山下冲。
不少人跟着下山寻找令牌碎片。
“你们不去吗?”陆于济看杨誉初。
杨誉初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陆于舟。
传闻玲珑令坚硬无比,火烧不毁,怎可能被人徒手捏碎。
陆于舟摊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叫你失望了,刚刚那块玲珑令如假包换。”
杨誉初显然不信,冷笑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玲珑令坚硬如铁且不惧寒霜烈焰,此等异宝岂是你能捏碎的。”
陆于舟懒得和他掰扯,脚尖挑起一块石头,石头落入掌心。他面无表情收拢手掌,轻撵再摊开,石头化成齑粉,簌簌落下。
武功至臻化境者,都能轻易将石头捏成齑粉,前提是用内力……
“……”
杨誉初脸色微变,扫了眼陆于舟手掌,白白净净,掌心一个茧子都没有。但……他是徒手捏的,没用任何招式,没用丁点内力。
“再不去,连残渣都捡不到了哦。”陆于舟“呼”吹走掌心最后一点粉末。
杨誉初额角狠狠一跳,脸色变了又变,转头对凤星海道:“你们下山去找。”
“是。”凤星海领命,带着其余倚天城弟子下山。
杨誉初足尖轻点,飞身后退几步,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他要亲自盯着,看这几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陈关海见陆陆续续有人下山,急道:“你们别被他骗了!这小子来路不明,武功招式诡异,定是使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下作手段,偷天换日,瞒天过海。你们此时离去,不正着了他的道?”
他本想激怒众人,让他们围攻陆于舟等人,他便可趁乱杀了去过剑冢的沙琅和陆于舟,没想到陆于舟当众毁了玲珑令,轻易化解眼前的危机。
该死的!
陈关海恨得直咬牙。
“我们之间的恩怨,拉着别人当挡箭牌做甚。”陆于济戳破他极力挑拨的目的。
贰棋和肆画还不知道他就是害陆家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摩拳擦掌准备教训这个搅弄风云,朝司明宗泼脏水的老匹夫。
“呸!老东西,等下就让你跪地求饶……嗯?恩怨?”贰棋反应过来。
陆于济提着映雪剑,步子缓慢向前,每走一步脚底下便冻出一片霜花,他周身气息很平静,仿佛风止雾散的雪山之巅。
贰棋肆画对视一眼——他生气了!
“说。”他缓声道:“你为谁做事,为何害我兄长。”
剑冢里的秘密决不能泄露出去,就算把司明宗得罪死了……
陈关海转动混浊发黄的眼球,嘴角勾起,“嗬嗬”笑得像是沙砾摩擦般刺耳。
“我告诉你最后的真相——”他压低嗓音。
陆于济蹙眉,“别想转移话题!”
“哈哈哈——”陈关海指着陆于舟,“我说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不是骗你的。”
陆于济:“陈关海——!”
“就算你兄命大活下来了,他也只能一辈子当一个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废物,因为——我砍了他的手脚,把他做成了人彘!哈哈哈哈哈——!!!”
沙琅破口怒骂:“狗贼!你简直丧心病狂——!”
宋铎忍不住抽气,下意识看向陆于舟。
贰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说什么?”
肆画握紧拳头,“我要杀了他。”
陆于济恨意丛生,缓缓举起映雪剑,正这时,红色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叫响彻山间。
“啊啊啊啊啊——”
陈关海左手手臂诡异扭曲,骨头被折断的剧烈疼痛即便是他也难以忍受。他脸色惨白,跪地哀嚎。
“你说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谁都没想到先爆发的会是陆于舟。
陆于舟蹲下,抬起陈关海的下巴,轻声问道:“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陈关海“嗬嗬”笑着,眼里满是恶毒,“我…说……我把他……做成了……人彘……哈哈…哈哈哈……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你是他吗?”
陆于舟面无表情,“咔”,卸了陈关海的下巴。
陆于济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于舟……”宋铎喊了一声。
陆于舟恍若未闻,一双眼睛盯着陈关海,手慢慢往下移,放到他脖子上。
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杀了这狗贼……只要轻轻一捏……
清亮眼眸暗沉下来,瞳孔深处隐约闪烁着红光,四周一切景象如潮水褪去,赤红火焰从地底爬出。
[嘀————]刺耳的警报声刺穿脑海。
火蛇狂舞,烈焰焚心。
天地间仿佛只有那无尽的火海,无时无刻不在灼烧,从身心到皮囊,要将他吞噬殆尽。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眼前这个人——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陆于舟!”
黑色剑鞘轻轻搭在陆于舟掐住陈关海脖子的手上,冰冷触感让天地万物回归,陆于舟猛然惊醒。
“既然下不去手,就由我来代劳。”宋铎轻推剑鞘,露出里面一节漆黑剑身。
身体因愤怒而颤抖,良久,陆于舟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松开桎梏陈关海的手。
“交给你们了,我去那边吹吹风。”他起身走到悬崖边。
“哩呜呜呜啊啊(你不可能是他)——”
陈关海呜呜啊啊喊着,口齿不清但陆于济几人都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陆于舟抬起手:“因为我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对吗?”
说着,他粲然一笑,轻描淡写的口吻,吐出恍若重锤的言语,狠狠砸在陆于济等人心头。
“我这……是假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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