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君想，这辈子是要不回金镯子了。

一句撒娇的话，酝酿三五天。

“小陆董哥哥，人家的金镯子你什么时候还嘛。”

最后变成一场没大没小的声讨，惹怒了陆竞珩。

没有金镯子，就不够钱付助学违约金；无法违约，就不能转系；不能转系，自己就要死磕数理机械工程制图，最后因为成绩不佳，被流放去中东吃沙子。

陆子君坐在保姆车里，感受着身边皇帝的低气压，京市的街景再热闹，他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等到陆竞珩带着自己走进TOM FORD专柜时，陆子君更是魂飞魄散。

一套西装的价格抵过金手镯，陆竞珩要做什么？

他没生气？

难道是叶宁宁教的撒娇有效果了？他要赔自己衣服？送完这么贵的西装，金手镯还会还吗？

西装不能变现抵违约金，陆子君急了，他蹲在更衣室里，打打删删把手机按到发烫。

最后他选择打直球。

陆无敌：小陆总，这套西装要九万多，你要当礼物送我吗？

陆竞珩观察了陆子君几天，小粉毛的生活挺简单，每天吃饭睡觉背单词，除了做手工笨手笨脚，总体也算乖巧，村长想收陆子君做干儿子也不是没道理。

早上开完会，他便想着要如何与小粉毛摊牌，很简单，一个给钱，一个来摸，双赢。

但一句小陆董哥哥，却一下把他叫醒，陆子君细声细气的夹子音，和酒吧里往自己身上贴的女生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转瞬，小粉毛声音一抖，竟声讨起自己偷他衣服，连内裤都不放过。

现在又冒一句，是不是要送礼物。

陆竞珩都不需要用脑子想，头发丝一动就知道这事有叶宁宁的份。

LU：你和陆子君说了什么？

叶宁宁：小陆董哥哥，过得开心吗，人家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LU：滚

叶宁宁：你把人衣服都撕烂了，还不承认。

LU：是我叔公的孩子。

叶宁宁：又是私生子？

LU：和你没关系。

叶宁宁：怎么没关系，你赔人家衣服了吗？Dior Homme,XS懂吗？

叶宁宁：别整天TOM FORD,老男人配不上美人。

陆竞珩切回与陆子君的对话框，粉红小猪脑袋上一串语音。

陆无敌：这套衣服太贵了，还是不要了。

陆无敌：小陆董哥哥，人家穿自己的衣服就好了嘛。

陆无敌：小陆董的运动服也很好穿。

陆子君把手机凑在耳边，听了遍自己的语音，夹子音，非常完美，果然只要不直面皇帝，什么娇都好撒。

他现在除了金镯子，什么东西都不敢要，就怕被抵了金镯子。

LU:开会要正装。

哦，还非买不可，那就自己付钱。

陆无敌：小陆董哥哥，我们换家店，好不好。

陆无敌：我知道有家店，网上说是商务人士尊严的代表，很好的。

撒娇效果不错，虽然皇帝脸色有点臭。

等两人一起站在巨大的优衣库LOGO下时，陆竞珩黑着脸只斜了一眼，陆子君眼色立刻转向，从理直气壮变成不好意思。

“商务人士最后的尊严。”陆子君补充：“差不多都一样。”

陆竞珩没理他，随他去尊严。

他第一次陪人买衣服，见小粉毛晃着这脑袋在折扣区挑挑拣拣，还挺有趣，小动物囤货过冬一般。

待到陆子君还好正装从更衣室帘后走出时，陆竞珩想，商务人士的尊严维持得挺好，小粉毛白衫黑裤亭亭玉立的，有高级秘书的味儿了。

西裤没有腰带，背后的衬衫没整理好，卷着，露出一小截后腰，椎骨微凹，在更衣室的灯光下白得耀眼。

陆竞珩走上前，抚下打卷的衬衫，将那一抹雪色盖上，不动声色。

“小陆董，皮带不买行吧，你的借我一条？”陆子君顺着陆竞珩的手，整整裤腰，有点松。

“不怕长？”

陆竞珩回答得放松自然。

一个短句。

他不动声色地维持住面上的平和。

“皮带太长我多缠圈就行。”陆子君双手虚拢自己的腰，又照着比划陆竞珩的。

陆竞珩身子微侧，靠上陆子君的手：“你。”

断了。

原地空留一个字，陆子君走向收银台，滴滴两下，付账了。

“我什么？”

陆子君提着牛皮纸袋子追着问，陆竞珩答不了，只好转身就走，又被陆子君抓住。

“把话说完呀。”

“随意。”

皇帝也是奇怪，也不是不能说话，要么一两个字，要么说一半，有时问他事情，还非得碰碰才有反应。

毛病不少，陆子君蛐蛐着在皮带区晃悠，199不打折，他往店外瞧去，陆竞珩正站门口看手机。

又开始装，不就借一条皮带嘛，当皇帝的怎么如此小气。

大不了自己买一条，199而已，陆子君也很小气，不买。

有时候志气不值钱，为了立省199，陆子君选择不要志气。

第二天，陆子君便缠着皇帝的TOM FORD腰带，坐在院子东侧的会议室里，听着各路大佬唇枪舌剑。

陆子君一直以为，皇帝开会，应该要在京市CBD区最气派的写字楼里，鸟瞰京城，唯我独尊。

但实际上，天刚亮，陆子君穿戴整齐，坐在会议室主位上啃油条时，集团高管已经陆陆续续抱着笔记本电脑进场，而这时皇帝还在皇家花园里跑步，不见踪影。

陆子君很不好意思，端起豆浆要走，觉得不妥，又问高管们要不要也来份豆浆油条。

高管头头王总，笑着说：“子君你接着吃，我们的咖啡酒店一会儿就送进来。”

“您是？”陆子君不记得有见过王总。

“你唱的邓丽君，不是么？”王总笑起来：“那天我们几个都祠堂，你估计太紧张没注意。”

哎，怎么到京市还有人提这事。

陆子君尴尬着嘿嘿陪笑，油条一口咬下去，陆竞珩已经一身清爽地站在自己面前，白色T恤，灰色运动裤。

昨天是谁说开会要穿衬衫？陆竞珩现在穿的和自己穿来京市的衣服相似度99%！

脚上穿的还是酒店拖鞋！说好的正装呢？

陆子君伸出刚吃完油条的脏手，往陆竞珩侧肩一抹：“小陆董，你坐。”

“今天要结果。”陆竞珩坐下，顺势开了口。

陆竞珩扫了眼肩膀的油渍，算了。

会议内容涉及一场与欧洲企业的收购，因为老陆董去世，陆竞珩回国，谈判调整到京市。

会议桌很长，陆竞珩坐主位，陆子君被安排在陆竞珩与王总之间的加座，对着桌角。

大家见陆子君坐那儿，都不奇怪，风水需要，小陆董找了个手替吉祥物，在喜丧上闹得欢，已经传遍集团上下。

陆子君听了好阵子，发现王总就是昨天吵架会议里的大嗓门，讨论的时候，其他大佬一个人声量压不过他，经常是二对一的吵。

陆子君在若有若无的油条香气中，如坐针毡，他偷偷看了眼陆竞珩，这人一早上除了皱眉还是皱眉，不说话，任由一帮人吵嚷。

手机在陆子君裤兜里一直震。

村长：今天在酒店开会？结束了吗？

子君：嗯，他们吵了好久了，还没结果。

村长：那就是快结束了，决策性的涉密会议才会安排在那破地方，避免泄密。

子君：但是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村长：开会你就跟平时一样手脚勤快就行。小的要什么都会说。

子君：他已经不说话一个早上了。

村长：他本来话也不多，没事。忙完，我给你安排机票回村。

子君：好的。

手机又震。

村长：小的，金手镯还你没？

子君：没有。

村长：（一串标准问候老母骂。）我去找他。

控制不住了，陆子君嘴角弯起来了，立刻皇帝警告的眼神利剑般戳来。

陆子君赶紧坐直，小学生般，视线转向王总。

王总正被人怼的口干舌燥，与陆子君视线一对，便让陆子君去打个服务电话，让酒店第二波咖啡提前送。

“记得确认不要热的，都要冰的。”

“好的，美式三个SHOT，多冰。”陆子君重复一小时前王总交代服务生的菜单，摸了把腰间的皮带。

陆竞珩的皮带有点长，但绕到后腰裤耳又偏短，陆子君走两步就要摸下后腰，防止皮带脱落。皮带才塞进去，走两步又弹出来，陆子君手都离不开裤腰。

半个会议室的人，看着陆子君扯着裤腰，沿着会议长桌，走出门外。

“小孩太委屈自己了。”王总来一句：“福利院这群孩子挺伶俐，真是不容易。”

“我送他条皮带好了。”王总又补一句，低头开始按手机。

很快，皮带随着酒店的咖啡被送进院子，橙色盒子，简单的黑带银扣。

"西单短的款式少，将就吧，送得快是关键。”王总把盒子丢了，递给分咖啡的陆子君。

陆子君接过皮带，先是一愣。

“王总，您这是？”

“你的腰带不是自己的吧？不合适，这个应该可以，最小码。”

“不用的，王总，就今天开会借了别人的，我学校有皮带的。”

“没事，你那天祠堂邓丽君唱很大声，就当奖励吧。”

很大声…怎么到现在还有人提邓丽君，陆子君人都麻了，他紧张地看向陆竞珩，皱眉皇帝什么也没说。

那就是没意见？

陆子君接过皮带，摸着和昨天199也没差太多，于是，开开心心地道谢换上。

新皮带长短正合适，不用一直揪着后腰，陆子君做起事来利索许多。

他在陆竞珩边上坐着听吵架，到了饭点或者大佬们吵架累的时候，帮忙到院门口接餐，分餐，到也挺充实。

倒是陆竞珩，一整天坐在主位上，偶尔起来在椅子边走两步，便又一声不吭地坐下。陆子君把简餐送到面前，他看着文件不吭声，也不知道是被吵晕了，还是真的的思考。

陆子君喊他：“小陆董，吃饭吗？”

陆竞珩不动，陆子君用胳膊碰了下他的肩，对方抬头瞪了他一眼，说，放着。

耳背吗？还非要碰碰才能听到？随便吧，爱吃不吃。

会议断断续续吵到下午，以陆竞珩在结论上签字为结束。

陆子君发现陆家村皇帝其实很好当，下面的人绞尽脑汁吵吵，他不需要动一点脑筋，话都不说，纯签字。

当最后一名大佬离开院时，酒店服务生马上带进另一波人，卖东西的。

三名销售，白手套，黑西装，满面笑容，送来五六套西装，十几件衬衫，都是陆子君的尺寸。

陆子君惊呆了，这西装看着比Tom Ford华丽，若按昨天他了解的价格，这些衣服少说几十万。

“我已经有正装了，小陆董。”陆子君慌忙阻拦。

但陆竞珩不搭理他，示意销售进套房偏厅，协助陆子君试穿。

陆子君懂得不好在销售面前与陆竞珩说道，他谢绝了销售的协助，接过一套西装，走进偏厅，发起微信。

陆无敌：小陆董，这衣服太贵了，试穿完随便找个理由让销售拿回去可以吗？

陆无敌：最便宜的衬衫都要五千多，我一年学费。

陆无敌：还是不要吧，我有自己买的那套就够啦。

陆子君一直在拒绝。

陆竞珩坐在客厅沙发，闷火团在胸口，脸色愈发难看。

三个销售挨挨挤挤地站在对面，话都不敢说一句。

陆竞珩指了下销售带来的POS机，销售老道，立刻输入一串数字，刷卡，走人，还贴心地地留下衣架，把衣服和配饰都挪到靠偏厅的位置。

手机不停震，陆竞珩按掉，又震。

一接通，村长哇哇的村骂就来了，例行问候完陆竞珩老母，村长命令他快点把金镯子还给小孩。

陆竞珩不等村长骂完，直接按下挂断键。

这边和自己说衬衫是一年学费，那边收着爱马仕皮带，还惦记着金镯子？

LU:王总送的皮带不止五千。

陆无敌：？？？

LU：换西装。

陆无敌：我不知道皮带那么贵，我摸着和昨天优衣库的差不多，是我的错。

陆无敌：皮带我会还他，麻烦您把王总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LU:少废话。

LU：换西装。

从昨天在商场，到现在偏厅，要小粉毛换身西装自己竟然要费这么大的劲。

不过就是身衣服，小粉毛为什么要拒绝？

陆竞珩憋着股火气，喊来管家打开皇家花园后门，往黑灯瞎火的昆明湖绕圈去了。

一圈昆明湖跑下来，也有一两小时，进院子时，偏厅灯亮着，陆竞珩想，陆子君应该要换好西装在等。

陆竞珩边喝水，边大步走向偏厅——

陆子君依旧穿着开会时的衬衫，正低着脑看手机，爱马仕皮带在腰上带得端正，银色的皮带扣在偏厅的灯光下泛着暖光。

自己让专柜送来的西装原封不动地挂在衣架上，配件也都在原处，完全没被动过。

只见陆子君对屋内的动静浑然不觉，盯着手机眼瞪得圆圆的，不时还伸手摸下腰间的皮带。

还不换！

陆竞珩随手拿起挂手边的西装，连同金手镯，一同丢进偏厅梨花木桌上。

金镯子滴溜溜打了个转，哐当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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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