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下定决心的第四天，李诺依旧在思考该如何跟妈妈提及这件事。

自从查出癌症后，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崩溃，到积极配合治疗，病毒扩散，几度经历放弃再坚持，最终李诺还是决定了放弃。

因为她家已经没有可以再能支撑的条件了。

七个月前李诺还是一个在学校里抱怨学习的苦，课余时间和同学朋友们打闹嬉笑，尽管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还算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直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查出病情。

家里不多的积蓄都拿来给李诺做化疗了，身为单亲妈妈的李珺兰，把她拉扯大已经不易，生病期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逐渐消瘦的身体，李诺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本来还在畅想学业完成后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就可以帮助到家里，病情来的太突然，反而还成为了拖累。

积极治疗也止不住恶化。

太快了…

李诺靠坐在床头，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的风景。

头发在一开始就剃光了，她不想面对掉发，反正都会光头，自己剃了也比眼看着掉光了好。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但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诺诺，你醒着呢！”

温和的女声先行入耳，李珺兰手上拎着饭盒推门而入。

李诺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回头喊了一声“妈”。

看着妈妈放下饭盒就张罗着给她搭床上饭桌，拎过饭盒就要拧开。

她摁住了李珺兰的手：“先不吃饭，妈，我有话想说…”

…

预料之中的极力反对和劝解。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李诺没有再激烈的和妈妈争论、争吵。

等李女士一系列该说的全部说完了之后，发泄了之后，李诺才开始安慰和劝说。

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当然知道。

最终，李珺兰满脸泪水的同意了。

不再进行治疗…

好好生活，陪伴女儿度过最后的时间。

“对不起，妈妈。”

李诺用力撑起身体，抱住了眼前这个在最大的生活压力面前没有哭泣，现在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

等李珺兰缓和好情绪，李诺在她的照顾下吃了午饭，虽然吃得很少。

下午，李珺兰就给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挨着女儿坐在床边。

她们聊了好多好多。

从李诺的出生到李珺兰现在的追求者，把以前聊过的，没有聊过的，都敞开了谈。

说实话，自从谈开了，李诺的心情也不在沉重了。

身体上的疼痛是没办法避免的，但心理上的压力骤然轻松了。

就像，大学生早上惊醒，起床发现迟到已是必定结果之后的心情吧。

停止治疗后的恶化更快了。

李诺在剩下的时间，用手机给好朋友，老师，同学，关系好的亲戚们各自编写了道别和祝福的话，偷偷给李女士和李女士有可能未来的丈夫也写了一封，设置了定时发送，每天都重新延后一下定时发送的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具体还能坚持多久。

吃进去的食物越来越少，一直到停食，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神经系统过度疲劳导致极度嗜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清醒也伴随着感受到极度的疼痛，难受到意识模糊，也会有疼的睡不着的时候。

但她从来不说。

脏器循环衰竭，想喝水。

李珺兰每天都心如刀割，看着女儿日渐消瘦，只剩下皮包骨，含着泪为她清洁。

她怎么能不懂得女儿为什么这样选择呢？

“睡吧，不舒服就睡，梦里可以好好的，妈妈在这里陪着你，没关系，我看着你的。”李珺兰坐在床边拍着李诺的棉被，力道轻如羽毛般哄着女儿。

她怕把李诺拍疼了，又想哄她睡觉，就像李诺刚出生时，哄她睡觉一般。

哼着轻柔的小调，眼泪跟着脸颊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之间的直觉，李珺兰觉得李诺今天就会离开她。

李诺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又好像有了力气，要把棉被掀开。

她开始出汗，大汗淋漓，挣扎后陷入昏睡，再没有力气。

检测仪发出报警，血压越来越低，下降速度极快，医生赶过来也已经无济于事。

李珺兰摸摸李诺枯瘦此时依旧温热的脸，泪已经流干了，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诺诺……希望…梦里面是你最期待的世界，永远快乐下去…”

——————

迷迷糊糊醒来，李诺只觉得意识和身体莫名的沉重，但是又和躺在病床上有所不同。

睁开眼，周围一片雪白，偶尔听得到四周传来的“噼啪”类似电流的声音。

这是哪里?

我是已经死了吗？

妈妈肯定伤心透了…

…还好我们有好好道别…

脑海中瞬时闪过无数想法，有难过、有庆幸也有释然。

我现在是…？

李诺艰难的地转了“头”打量四周，周围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发光球体，大小不一。

皱起了“眉”，李诺半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些小球。很快她发现每一个小球的内部都有不少数字符号在其中旋转。

这是什么？

李诺想要靠近一些，以便能看得更清楚，却不想自己根本动不了。

疑惑的挣扎了两下，李诺终觉得不太对劲，她现在才发觉没有感觉到自己应有的触觉。

视线慢慢转向自己所在，原本应该是身体、腿脚的地方由无数数字符号代替，它们连成一条线在下方欢乐的旋转。

像理发店门口的旋转三色灯。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

李诺闭上“眼”默默安慰着自己。

不一会儿，她再次睁眼，周围的一切并没有改变，一团团小球更是越来越亮。

啊这？这是什么个情况？

没有感受到病魔带来的身体疼痛，李诺精神也活泼了不少。

我是穿越了？还是重生转世了？好像感觉都差不多？

李诺，虽然后面是在病痛中离去，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快乐的高中生，她看过的动漫小说不在少数。

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沉迷其中！

面对奇怪的处境，她没有高喊“这等好事终于轮到我头上了吗？！”已经是病痛生活带给她的成长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

脑海中刚思索着这个问题，只见面前的符号拼出了一串文字和数字。

光……122年……6月17日？！

默读出上面的内容，李诺立刻瞪大了眼，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身体的她会有视觉。姑且就说是眼吧！

这是哪里的日期时间？

这一次数字符号跳动了一阵才拼出答案：光旅纪。

“..光旅纪？”重复了一遍，李诺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串数字符号。

“这东西…是个啥?”李诺皱紧了眉，“我又是个啥？”

突然，李诺灵光一闪，惊呼：“是那种…网络里的数据链么？！我……”

还没惊叹完，李诺只觉得精神被什么东西轻拽了一下，视线一闪竟然从刚才的俯视变成了仰视。

按照刚才视线的角度，李诺往上看去，她看到了另一组数据链。

抓住刚才的感觉，李诺实验了多次，最终得出，她，不是人了。

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变成了一股数据。

这一串数据链就是她目前的身体了，她是可以在这串数据链中任意切换视觉角度的，不过也仅限于看。

没听过的世纪，不同的时间，数据……

脱离了被病痛折磨的身体，离开了家人，带着记忆转世？应该可以算转世吧，虽然不是人了，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行，认命吧。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诺最后将视觉切换到了数据链的上方俯视。

正打算研究一下自己的数据时，四周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

随着李诺的目光，小球们像是约好了一般出现了裂缝，从中发出的光亮更加耀眼，像是即将破壳。

李诺很清楚的看到，在离自己一米处竟然也出现了裂痕。

好像自己也有一个看不到的蛋壳。

“怎么办？怎么回事？我也得出去吗？”面对突如其来的裂痕，李诺有些语无伦次了，“我能不能晚点出生啊？”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下方的数据链晃了晃，散开来拼出了几个词：吞噬……变大……存留……不怕……

莫名的，李诺突然冷静了下来，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

原来我是双胞胎吗？蛋壳里还有另外一只？一串？数据。

这辈子满足我不是独生子女的愿望了？

紧接着那一串数据链又变回链条状围着她转，像是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一般。李诺这才发现，那一串数据链比自己要大很多，看来自己是双胞胎当中偏弱的那一个呢。

没等她回答，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炸裂声引起了李诺的注意，炸裂的位置她记得，由于是最亮的一颗小球，李诺还特地多看了几眼。

那小球炸开化为一小段数据漂浮在上方，原来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数据链。

诞生的…姑且说是诞生的吧!李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反正她的数据链和她的同胎数据链加在一起都没对方大。

冲破了小球的链条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逐渐拉伸成了一只红色巨兽，看外形应该是只豹子。

红豹似是嗅了一下气味，盲目的在周围搜寻着什么。

当它发现了小球的数据链时，李诺莫名感觉到了对方强烈的情绪，一种觅到食物的喜悦。

它张大了嘴，一口将还没破壳的小球数据吞了下去。

精神一缩，李诺想起了刚才姐姐（李诺自认为是一个同胞姐妹，想要个姐姐有什么错呢）拼出的第一个词：“这就是吞噬吗？”

继续注视着红豹，李诺瞧见它全身红光一闪，体型发生了微乎其微的变化。

“变大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李诺好像明白了刚才姐姐所说的意思了，李诺心中一闪低头紧盯着身处同一个球壁中的另一条数据链问：“你不会把我吃了吧？”

那链条转了两圈，拼出几个字又快速散去，连李诺也没来得及看清，接着它又拼出几个字来：你……我……分……亲……不怕……

“什么意思?”

至少不是会伤害我的意思吧，要吃了我应该在娘胎里就会吃光了。

哦，不对，是在壳里就吃了。

所以她们有生物上的父母吗？

好问题。

“咔咔——嘭!” “嘭!” “嘭!”

没有拼字的时间了，李诺只觉得四周的气息一凝，身边的裂痕迅速延伸扩大，一个黑色的影子快速向她罩了过来，紧接着球壁一缩就猛的炸开了！

所有的小球如同被点燃的串联鞭炮般，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余震后，黑影才将李诺放开，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后李诺这才看清面前的东西。

是下方的数据链姐姐，有了更大的空间活动，李诺这才看到它的体积，原来它比想象中的大的多，相比之下自己的体积更像是一个宝宝。

在李诺的注视下，链条如同红豹一般，泛出的却是刺眼的白色光芒，逐渐拉伸成了一只巨大的雄狮，白色泛着一点浅蓝，一头茂密的鬃毛，如同汹涌的海浪。

“看来不是姐姐，是哥哥。”李诺突然有点失望。

化形完成后白狮往李诺这边看来，突然，原本平和的气势一变，猛的向她扑来。

巨大的爪子向眼前抓来，给李诺一种眼睛会被抓瞎的错觉。（因为没有真正的身体）

“啊！”没有料到亲哥一化形就翻脸，李诺吓得紧闭上双眼，本就不大的数据链缩成了一团，等待被撕碎吞噬的痛苦。

“咔!”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耳旁响起，不是自己。

李诺壮着胆子睁开了双眼，四周围绕着少许的数据保护着自己的意识，头顶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在白狮的腹下，他在保护她。

“……不怕…化…想…慢慢……”一个陌生的声音响在头顶，浑厚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来的，伴随着电流声，磕磕巴巴的不太顺畅，如同它用数据链拼出的字词一般，却给了李诺一股安全感。

化形？这是靠想象的么？

仔细想一下！

李诺在脑海中不断构思着自己的身体，努力让自己忽视掉周围的搏斗声。

她没走注意到，自己的链条开始逐渐泛出了白光，虽然很微弱。

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突然李诺只觉精神被什么蛰了一下，疼得像是要被撕碎一般。睁开眼，李诺发现自己正在快速移动中，后方传来愤怒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