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端上一碟菜,表示已经全部上齐。
孟逢今点头,厨师在阿姨的带领下自觉离开。
咔擦一声,门落锁,孟逢今抬眸瞥了眼祝庆:“傻站着干什么?”
祝庆拉了椅子坐下,看着一桌精致,他先开口:“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注意到你打了电话。”
孟逢今没回答,转身走进厨房。
祝庆心中闪过各种猜测。
片刻之后,孟逢今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杯牛奶,放到祝庆面前。
祝庆双手抚上玻璃杯,是热的。
“还在忙你那个小店?”孟逢今抿了口酒,望向祝庆,“其实,你要是喜欢创业,可以挑个好一点的地段,投个餐厅或是酒店什么的。”
见祝庆不吭声,孟逢今淡淡扬唇:“好了,我多说你也嫌烦,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祝庆坐在那里,半垂着头,捧着玻璃杯,呆呆地出神。
孟逢今叩了叩桌子,祝庆抬起一张疑惑的脸。
“吃饭。”孟逢今语气平和,像是话家常,“最近事情多,没顾得上你,钱还够用吗?”
祝庆点头,动起筷子。
孟逢今慢悠悠开口:“那为什么要去殡葬馆做兼职?”
祝庆知道自己还是会再次遭到这一问,他提前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我在新闻上看到那儿爆炸了,你没有受伤吧?”
孟逢今愣了几秒,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回答了祝庆的关心,说:“我离开的早。”
“那就好。”祝庆嘀咕着。
殡葬馆爆炸,孟老棺材首当其冲,再加上子弹扫射,尸身估计惨淡异常,孟逢今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说着话。
“武东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所以,不要乱跑。”孟逢今平和的语气里掺了点严肃,“知道吗?”
“知道了。”祝庆戳着筷子,看向孟逢今,“你说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他没忘记孟逢今之前提过的卧底想法,能急着叫他来见面,估计也只有这件事。
“吃饭难道不算一件要紧的事吗?刚运来的真稠,叫他们做了薄切,尝尝。”
洁净瓷盘里,薄如蝉翼的刺身摆成樱花盛放的模样。
祝庆尝了一口,露出标准的微笑:“好吃。”
孟逢今整个人似乎完全松了下来,他靠在椅子上望着祝庆吃饭,好像这件事就足够让他轻松。
见孟逢今心情好,祝庆适时开口:“你之前……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人,我能问为什么你要我接近他吗?”
孟逢今本来轻松的神色逐渐淡去,不答反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后面不那么忙了,有时间可以帮你做事。”
过往六年,祝庆压根就没帮孟逢今做过事。孟逢今对他毫无要求,只是拿钱养着,偶尔招呼来睡一睡,也不知全国各地养了几条像他这样的米虫。
祝庆当然明白自己说的是蠢话。但就是这么真诚恳切又跃跃欲试的语气一出口,却听得孟逢今展眉一笑,神情愉悦。
孟逢今很少笑,大概是到了他那个年纪,能让他感受快乐的事情已经少之又少。六年的时间里,祝庆渐渐摸清了些许孟逢今的脾性。每当自己犯一些小蠢时,孟逢今就会笑。
“他是个聋哑人,你能跟他交流,更重要的是,你长得像他过去的朋友。他见到你,会更容易卸下戒备。”
这些祝庆已经知道,但最后一点不敢苟同。他要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你说过他让你感到麻烦?他是你的生意伙伴吗?”
“麻烦是真的,生意伙伴却不算。”孟逢今答的含糊。
此路不通,意味着孟逢今不会给他说透,祝庆谨慎地换了个问法:“那我要怎么做?”
孟逢今想了想,随意地说:“和他当朋友吧,告诉我他都在做些什么。”
“类似于卧底那种?”
“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是个危险的人吗?”
“对其他人而言很危险,对你而言,不危险。”
“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孟逢今念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调,末尾一个词听着很像“白”字的发音。
“他的中文名字叫孟宗白,不过没什么人知道,你就这么叫好了。”
“孟宗白。”祝庆重复这个名字,“他也姓孟?”
孟逢今抿唇:“挂在孟家底下的公司,弄了个合法身份,顺带取了个中文名字。对他那种人而言,姓名就是个代称,不重要。”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见他?”
“看来你准备好了。”孟逢今扫了眼日程安排,“三天后有个酒会,我会带你一起,到时候还是让老胡去接你。”
祝庆点点头。
“你今天的问题很多。”孟逢今望着祝庆,“很少见你这么主动。”
主动吗……
祝庆在心里重复这个问题,抬头看向孟逢今,平静问道:“我今晚要留下吗?”
话题直转,孟逢今像是被这个直白的问题哽住,淡声问道:“你觉得我要见你,就只是为了这个。”
祝庆没吭声,但沉默是另一种表态。
酒已见底,孟逢今搁下杯子,光洁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杯壁,眼睛却紧紧盯着祝庆的脸,他忽然开口:“过来。”
闻言,祝庆起身,椅子摩擦瓷砖,在空旷的屋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孟逢今睨着祝庆慢吞吞地挪步子,伸出手,一把拉过祝庆的胳膊,将他圈在怀里,然后又慢慢倒了一杯酒。
祝庆以为他要陪酒,伸手去接,却被孟逢今拍了一下手背:“别闹。”
于是,祝庆听话的没再动了。
孟逢今沉默地将一杯酒完全喝尽。
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却格外空荡,不放任何多余陈设,也就根本看不出主人的任何喜好。有时候,祝庆甚至会觉得,好像他来的时候,这儿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活人气息。
“我给你买个房子吧。”孟逢今忽然说,“就在附近,能住的舒服点,喜欢什么风格你自己挑。”
祝庆皱眉,斟酌回道:“不用为我浪费钱。”
孟逢今默了半晌,睨着祝庆的脸,平静地说:“不想要,可以直说,没必要自贬。”
祝庆回道:“我喜欢我现在住的地方。”
“行,随你。”孟逢今伸手捻了捻祝庆的手心,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今晚想留下来吗?”
祝庆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他没回答,而是伸手抱住孟逢今的脖子,将脸枕到他颈窝。
孟逢今微愣,他伸出手,想要回抱住祝庆的背,还未碰上,就冷不丁听到一句,“你想让我陪你吗?”
孟逢今的手忽然僵住,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的迷离很快便消失,被理智压下。
“我叫老胡送你回去。”孟逢今仰脖,推开了祝庆的胳膊,拉开两人之间的温情距离,他淡声道,“这几天,公司的事情会很忙,有事你就打给老胡。”
祝庆意识到他已经惹得孟逢今不开心,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问,孟逢今绝不会承认他不开心。既然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孟逢今开心,那么触到霉头,撤为上策。孟逢今要是真想寻开心,大概有的是比他更好更乖的米虫来哄。
在心里绕完了这个逻辑,祝庆老实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下脚步,回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祝庆看向孟逢今,“能告诉我,我长得究竟像谁吗?”
孟逢今当然没回答他那个问题,祝庆也没沮丧。
祝庆心里隐约猜到孟逢今的意图。
灵堂闹事那段,可以看出孟宗白在为孟家做事,又或者说是为那个死去的孟崇泰做事,进而惹到了商立群。
孟逢今要接管孟家的生意,自然要会想要了解孟宗白,估计是对孟宗白行事作风不满,想要把他踢走。
如果是这个理由,倒也能圆上。
只是为什么孟宗白要在灵堂里朝棺材开枪呢?杀自己已经死掉的老雇主,这个行为很奇怪。
还有,那个炸弹是孟宗白安装的吗?他是要杀死谁?商立群吗?那为什么不搞个威力更大的直接轰平场馆?这个行为更加奇怪。
奇怪奇怪很奇怪,有鬼有鬼必有鬼。
祝庆一路上都在猜测着这桩豪门恩怨,越想越起劲,越猜越离谱,直到方脸司机老胡叫他下车,他才意识到已经抵达原地。
落了地,呼吸到街道里这股复杂空气,祝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扫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
再走过一个拐角就是他的狗窝小店,上不得台面,但足够安心。
但祝庆没想到,他今天的好心情在下一秒会戛然而止。
他的小店如果是个人,现在的惨状可以用五马分尸四个字来形容。
祝庆飞奔过去,看着一地狼藉,直接傻了眼。
抢劫还带这么抢的?抢钱就抢钱,干嘛把他行军床捅烂?各种成人用品散落在地,似乎有被人捡便宜留下的杂乱脚印,不堪入目。
祝庆从不流眼泪,现在却觉得这很值得一哭。
叮,一条信息弹窗。
[T_T]
祝庆后脊一凉。
环顾四周,空旷的街道四下无人。
要不是知道这个信息是谁给他发的,祝庆觉得这个情况足够当灵异事件处理。
他在戏谑他的惨状吗?
祝庆想骂人,骂这个神经病砸了他的店。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孟宗白做的。他要是想砸了店,没必要留他在里面窝一周。
思来想去,祝庆想到了烧烤摊上的那两个二世祖。
店不是孟宗白砸的,但一定是在他目睹之下做的。他没有拦,只是默许一切发生。
祝庆站起身,朝着空旷的街道喊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宗白戴了助听器,这说明他的听力没有完全丧失。回想起殡葬馆的大乱斗,那时他应该也戴了助听器,只是混战中被打落。哑巴不影响什么,但真要是全聋也不可能做的了杀手。
没有人回答。
当然,那人也没办法开口回答。
[是你,,想干什么…]
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文字,祝庆眼皮一跳。
一串涌动的省略号不断翻滚,显示着陌生号码正在输入中。
祝庆紧盯着屏幕。
[你推他们,让我生气。。]
[你引诱我、、让我追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玩我]
这三个字挤进祝庆的视线,瞬间冻住了他的呼吸。
他确实有意将孟宗白引到烧烤摊中,为的是逼他露面。对方欣然咬钩,只是没有动静。二世祖滋事,他正好借这俩人反逼孟宗白动手。
一脚踏进危险游戏,他只能尽力掌握主动权。
但没人告诉他,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聪明。
祝庆想的入神,冷不丁耳边一道异常响亮的拍掌声,吓得他浑身一抖。
手机摔落在地,屏幕瞬间开出蛛网花。
祝庆循声转身,原本无人的店门口处站着一个人,斜靠在墙上,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眼前这人才是残障人士,可祝庆却被对方用捉弄聋哑人的招数轻易吓到。
位置倒错,连带着心境倒错。
祝庆不由得往后退。离这人越近,他越觉得呼吸受阻。
他退,对方却进。
一张脸便从混沌中逐渐清晰。
面庞瘦秀,单眼皮,眼睛却很大,轮廓分明,直挺的鼻梁显得强势又张扬,霓虹灯光落在他脸上,冷冽的像是抹蓝紫色的月光。
祝庆一时愣住。
上回看孟宗白时,没觉得此人脸有多好,可这回看才意识到,当下这一眼只为吹毛求疵,好寻求错误论据,继续佐证错误观点。
大概是没有生死压力顶在脑门边,祝庆居然赏味起来,觉得这人从体格再到脸,无论以哪个种族哪个国籍的标准来衡量,其实都是一个远在及格线以上的人类。
孟宗白忽然停下前进的脚步,他伸手向祝庆扔来一样东西。
祝庆下意识接过,展开手掌,见两颗血淋淋的牙齿,其中一个上面还镶嵌着细钻。
过于惊悚,他只瞧了一眼就扔了。
应该是从那两个醉汉二世祖嘴巴里弄下来的。
祝庆老实了。他审时度势,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用一点小心思就能玩弄的人。
孟宗白慢慢走进一地狼藉之中,无意中踩到一只仿真巨鸡,荧光闪烁与人声哼唧双重奏,燥得祝庆脸皮一紧。
祝庆眼睁睁看着孟宗白神色如常地蹲下身,捡起碎掉的手机。随着他移开脚,巨鸡又哼唧着软回弹。
祝庆听不下去,孟宗白走到他面前,像一堵墙压过来。
孟宗白将手机递给祝庆,祝庆没敢接,孟宗白便强硬塞进他手中,然后,打了个手势。
祝庆看不懂。
那不是手语,只是胡乱比划。
见祝庆不懂,孟宗白蹙眉。
又是那晚那个熟悉的愤怒表情前兆。
一个不能说又听不清的人竟然还不会手语……看别人打手语他还生气,自己又非得瞎比划,强迫别人看得懂……
祝庆觉得自己几辈子都碰不到这种等级的神经病人物。
可祝庆也知道,自己绝不想当街被人免费内外指检,他只能硬着头皮试图破译。
“你要我……跟你走?”说出来,祝庆自己都觉得荒诞。
孟宗白却似乎颇为满意这个理解。
“走去哪儿?”
孟宗白闭上了眼睛,又再次睁开。
祝庆说不出口,但他知道这个意思。
他要自己跟他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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