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处!”
顺着冷秋婵讶然目光望去,黑暗之中倒着几名修士,二人上前去瞧,发现其均已了无生息,浑身上下似被烧灼,直接透穿许多孔洞,残破的辨不出原先模样。
看人数差不多,虞锦猜测这便是此前在蓝晶果树旁碰到的那几人,想来他们虽避让却并未走远,待她们离去避雨之时,便趁机想来摘蓝晶果。
然还未靠近,已被烫死在暴雨之下。
“幸好我们及时去避雨。”
冷秋婵感叹一句,但并未说出‘否则她们下场如此这样之言’。
她们与他们不同,总不会落得此下场。
“走吧。”
虞锦转身先行往黑寂的巨树走去,冷秋婵三两步追上与她同行。
然而正当她们走至溪流边时,却似忽地撞上何无形之物,不得往前多走半步。
“阵法不让过去?”
虞锦疑惑自语毕,想那落霞谷是御剑进入阵法之中,复而亦同他所为,御剑行至半空,那层无形屏障却仍在阻碍,即便围着巨树环绕半圈,亦未寻得任何通过之法。
“进不去,”冷秋婵绕完另外半圈来与虞锦汇合,“为何他能进?”
虞锦脑海中一时划过诸多猜想,有关这看不见一点光的黑夜,有关失去盈盈光芒的蓝晶果树,有关那阵突如其来的暴雨。
每一个都似能与那阵法开闭有关,但她并不能确定会是哪个,秘境现下亦未给予她尝试的机会,好在她另有它法。
“命盘算不出来,”冷秋婵吃下几颗灵丹,苍白的面色总算好转了些,她转而问虞锦道,“貔貅之命可有何反应?”
虞锦心神微动,天命已然随她意动,依旧并未耗费多少灵气,无形灵线汇聚,渐渐往外延伸往一处去,正与通往蓝晶果巨树的方向相反。
“跟我来。”
虞锦御剑引路在前,虽行于平原之上无甚不同,可她总觉这路有些熟悉,未过多时前头出现一小山包,露出方才她们避雨时所在的那山洞。而那无形灵线顿时直直飘下,尽数指向那山洞之中。
“阵法另外的入口竟藏在此处,”在照明石照映下,冷秋婵这才好好打量起这山洞,她对貔貅之命的指引无丝毫怀疑,只感叹道,“未想到你我方才误打误撞,竟寻对了地方。”
虞锦见无形灵线往山洞内部指引,握着照明石往里头探去,见那洞中似乎极深,看不见底。
既已至此,两人又怎会折返?
警惕往山洞深处去,洞壁上生长着些类似青苔之物,湿漉漉地微动,如同在呼吸,好在洞中宽敞,无需贴着洞壁前行。
“想必姑父定乐见你现下如此。”冷秋婵冷不丁出声。
见虞锦侧目瞧她,冷秋婵语气中透着些许怀念:“那日在云楚意灵堂前,被你惊了一跳,你我许久未见,未曾料到你如今变化,我虽怀念你从前模样,然你行事愈发肃然果决,想必姑父亦乐见如此。”
虞锦面上显露着善意的微笑:“你姑母或许并不乐见。”
冷秋婵愣了一瞬,转而笑声愈发明显:“此处只你我二人,日后亦只你我二人,又何必在意那些旁枝末节。”
这山洞走了许久不曾见底,且越往里行,寒意渐生,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即便修士亦有些难捱,二人不由以灵气护体。
冷秋婵的嘲弄不比这寒气暖几分,低言紧贴着唇齿间流露。
“姻亲又算得上甚么,借刀屠宗之事还少么?连他们下场亦好不到哪去,又何况是那有意惹出争端之人?”
虞锦心下明了,只笑道:“你如此想,旁人可不一定。”
冷秋婵讽笑道:“若我不敢笃定,又何必与你摊开了讲?我爹膝下儿女众多,可此次前往碧水秘境的只我一个,你还不能信我吗?”
“你果真有本事。只不过仅一次秘境选人,似乎看不出何?你能确信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将你赶下去?”
虞锦唇边微微上扬,露出一点梨涡的影子,“风水轮流转,日后如何,谁又能知?”
“他们不会有此机会。”
冷秋婵言辞肯定,至于其中如何对付她那些好兄弟姐妹的内情,她并未明说。
“风水许会轮流,可绝不会落到紫薇宗和落霞谷头上。”
“你想同我结盟?”虞锦歪头一笑,“因为云楚意已死?”
“是,也不是,”冷秋婵眼睑半垂,眸光从睫毛缝隙中向下轻蔑扫过,“从前我便觉云楚意不牢靠,可……那些老顽固,你当他们心中不清楚?却仍只死守着那层浅薄关系不敢动。”
“他们想让云楚意日后继承紫薇宗,却丝毫未曾考虑其德行实力如何,若真叫他上位,但凡落霞谷或旁的宗门惹其不快,定会为修真界引来大祸。紫薇宗百年来都是各大宗门公认的正道之首,难不成要断在他手上?”
“若是就此断绝,似乎你落霞谷倒能分上一杯羹?”
照明石映在二人姣好面庞上,毫不偏颇映出双方机锋。
“若真有那一日,你以为还轮得上宗门慢条斯理坐下商谈?魔修早已倾巢而出,”冷秋婵冷笑一声,“紫薇宗传承几百年,魔修觊觎已久。若非紫薇宗门前的上古符文,早被魔尊带人洗劫一空。”
虞锦笑而未语。
此话倒也说得没错,从前她身为魔修之时,亦对紫薇宗藏匿之宝动过心思。
只是有上古符文在,所有魔修也只能惋惜地动动心思。
“好在云楚意死了,所有人的目光,如今都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你身上,”
冷秋婵忽而浅淡一笑,那笑中满是诚挚,“所以,你又何必在意我姑母?或许她曾是我爹偏爱的亲妹妹之一,但你猜,若姑母自不量力与你对上,他又会如何选?”
“单独能寻你谈话,不被旁人打扰的时机不多,我亦只得趁此时机,同你毫无保留畅谈一番,可能证明我诚意?”
“你的诚意?”虞锦笑盈盈间眸光泛冷,毫不留情揭露她所为,“便是往我识海中塞灵虫?”
冷秋婵却大方一笑,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你我许久未见,虽你已是唯一人选,但我也想试试你实力如何。”
虞锦垂下眸子,兴致缺缺掂了掂手中照明石:“可我并无与你这种‘喜爱试探’之人结盟的癖好。”
冷秋婵顿时面色一变,不敢置信问道:“你便要这般耍弄孩子气到底?”
“我似乎也未曾拒绝,”
虞锦唇边勾起一笑,抬眸间笑意渐渐蔓延,映衬得珍珠耳铛亦越发莹润明亮,“只不过,总得让我看到你诚意如何。”
“我已同你保证,出去便将冷明烟交予你处置,不能视为诚意?”冷秋婵蹙起眉头略有不满。
“那是你落霞谷的诚意,”
虞锦眸光随性瞟了眼前方山洞远端显露的微光,步子略微加快了些,“不是你的。”
“好,”冷秋婵并未觉此要求苛刻,反倒松了口气,“你会看见的。”
二人边说边前行许久,山洞远端总算隐隐显露些许暗光。
走近后眼前豁然开朗,才发觉她们如今所站之处是山洞壁上侧端,宽阔的山洞底部顺着她们朝下转动的目光,完整呈现在眼前。
巨大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仿佛是沉睡的远古巨兽垂下的獠牙,压迫感顿生。有的细长尖锐,如利剑直插地面,有的则粗壮厚实,如同巨柱支撑着洞顶的重量。
在照明石照射下,钟乳石反射出微光,宛如夜空中破碎的星辰,在这幽深的洞穴底部竟透出虚幻。
无形灵线断在此处,而这一路上,貔貅之命也未曾发出任何警惕震荡,如同此处并无危险一般。
虞锦总觉此处有些熟悉,细想之下忽而忆起苏清鸢曾描述过的山洞,与此处十分相像,地上亦有石笋林立,令她躲避碧水鳄追杀时跌跌撞撞划破几处裙边。
不过也只是相像,这处的钟乳石上并未有何上等琼浆。
二人互视一眼,冷秋婵自觉先行一步,虞锦随即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落在山洞底部,避开地上石笋,暗河蜿蜒,无声无息流淌,仰首见那巨大钟乳石亦不由感慨一句鬼斧神工。
然下一瞬,虞锦微微张大了双眸。
只见中间那巨大的钟乳石尖端处,竟缓慢地滴落下浓白液体,砸在石笋上顿时变得清澈,却并未被其挂住,而是渐渐汇聚至一处,流入地下暗河。
那汁液忽闻便觉灵气充裕,似与苏清鸢那时取得的上等琼浆所属一种。
倏忽之间,虞锦从上等琼浆中回神时,忽地察觉身后人气息不见。
她立刻回首看去,本跟在她身后的冷秋婵已然不见人影,偌大山洞底端只余她一人。
不好!
虞锦双唇紧抿,立刻往回走了几步,抬首看向她们跳下来处时,眉心骤然蹙起。
那处洞口消失不见了。
整个山洞壁上变得光滑无比,如同被细致打磨过,透着低调暗光,但这些突然间的变化都无用,唯一折返的路已消失。
虞锦怀疑自己已跨过了阵法,如同那落霞谷弟子。
可是在何时?
落入洞中?走到何处?
她目光顿时落向那沉寂暗河。
那落霞谷弟子接近蓝晶果巨树时,亦是在溪边消失不见。
她们后来查探时,亦发觉那阵法围绕溪流而设。
不能靠近水流!
貔貅之命忽地剧烈震荡心神,激得她立时后撤几步。
那本沉寂的暗河渐渐被搅动,虞锦似乎只看到几簇暗红微光,下一瞬,窄小暗河之中顿时暴起,只听得咕噜一声接二连三震响,山洞亦随之一震,来回传荡愈发高亢。
如同狩猎开启的号角,这全然封闭的山洞,正是它们等候猎物入瓮的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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