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怎么等!就在这儿干耗一夜??”
八楼。
四三像困兽一样在天井边缘徘徊,听到身后二五斩钉截铁一句“等”,他狠踹了栏杆一脚,“我们难道不应该主动出击,把它们都杀光吗!!”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
“你自己去呗,又没人逼你。”
二五把十多分钟前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天井边的人果然安静下来——当然不会一走了之,只会再踢天井那背时栏杆一脚。
不过,等十多分钟后四三的“狂躁技能”cd结束,二五又要如法炮制“以激代劝”。
对付精神失常的人,总要用一些比对方更猎奇的手段。
“他迟早得跟那倒霉栏杆一起栽下去,”二五心累,干脆大刺刺坐到地上,遥遥看一眼天井边连剪影都写满狂躁的四三,又开始捯饬头发,“但他现在这情况可不对劲啊……像要变身似的。”
能哥:“……”
这家伙还有过对劲的时候吗?
一小时前。
四三自从与能哥二五两人会合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正到发邪。
在之前的所有危险场景里,几人只要是一起行动,打头阵的永远都是能哥或一六。
如今一六死亡,好不容易甩脱怪物的几人连滚带爬闯进安全通道,能哥依旧先行,四三中间,二五断后。
上行还不足三十秒,能哥就觉一阵大力袭来,背后的四三直接掀开他,先一步窜上台阶,一溜烟没了影。
“四……唔唔!”
能哥甚至都忘记了蠕动怪物的存在,刚吼一字就被二五捂住了嘴:“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想死吗?”
“他连手电都没……”能哥疾言反驳,却被二五态度强势再次打断:“别说话了,跟着他!”在一楼大厅已吃过一次亏的能哥果断闭嘴,加快速度往楼上追。
四三还在不顾一切向上窜。
他已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只能感知到自己身体深处心脏狂跳的轰响。
有光……有光,上面有光,很亮,很亮的光……
在靠近……他在靠近了!
瞳孔在涣散,有泪水从眼眶涌出,四三却无知无觉似的,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八楼。
光就在那里。
光的主人也在。
“……”四三张了张嘴,却陡然发现自己竟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光愈加明亮,映出了墙边的佝偻人影。
对方被照亮的半面脸上,糊成一片的黑红脓血从空洞眼眶涌出,还在不断往下淌。
在看到四三那张还挂着泪的呆滞面庞后,“他”缓缓牵扯起嘴角,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那表情在多年后,仍是四三午夜惊醒时的梦魇——
“啊啊啊啊啊啊!!!”
*
能哥和二五跑到八楼时,楼梯间里只剩下了埋头抱膝把自己缩在墙角里的四三,墙壁上魂儿画魂儿一样的刺目血色,和一只浸在血里已经亮了不知多久的电筒。
“四三?四三!”能哥踩过粘稠血污,一把薅起四三用力摇晃,“四三!!”
“你这种叫法,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一会儿都得死了,”二五从后面走上来,对能哥的“叫醒服务”水平表示怀疑。
他顺手把血泊里的手电筒捡起来摆弄,“诶,这玩意儿开关哪儿去了……”
四三被能哥从地上强行扯起来,用双手捂着脸,安静立在原地。
二五攥着血迹斑斑的手电,对准安全通道门抬腿就是一脚!
“咔——”
厚重大门被踹开,二五招呼能哥,抓着四三就往外拖:“这儿不对劲,先出去。”
三人推搡着进入八楼,走过很长一段时间后,能哥借着不远处走廊外天井投进来的光,终于看清了二五的手电,虽然上面血色遍布,但能哥依然能认出,这正是他们带进副本的样式:“你的手电……”
“啊,”二五一愣,想到什么似的,回身在四三衣服上随意找个破洞把手电绑了上去,“物归原主。”
能哥的表情却愈加古怪:“可你还记得他刚才……”
二五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条帕子,开始慢条斯理擦手:“所以才说是物归原主。”
“……关掉。”
一道低低的声音横插进两人对话。
是四三。
他依旧以手覆面,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此刻他浑身都在战栗,说话也从低语逐渐变成了尖叫:“关掉……关掉……关掉!”
能哥掐紧了四三,防止他脱手:“把你别他身上那烂玩意儿赶紧取下来关了!!”
“没关系的,”二五这回居然不在意了噪音可能会招惹来怪物,“让他嚎——这东西也关不掉。”
能哥目光一冷:“你什么意思?”
二五却开始继续往前走,只留给能哥一个潇洒背影和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字面意思,这玩意儿只能他来拿——如果四三不想关,没人能关得上。”
能哥眼下也不敢跟四三单独一块儿,扯着人勉力跟上二五的同时,他探手捉住四三身上绑着的手电摸索一圈——没在熟悉的位置找到开关。
手继续下移,却碰上了一条穗子一样的东西。
手电绑穗子?
这么诡异的搭配,却给能哥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仿佛就在不久前,他还见过一……
“放开我!”一直在尖叫的四三突然暴起,掐住能哥钳制他的手狠狠一拧。
能哥一个不防,被疼得立时松手,等反应过来,对方已向走廊外跑去。
“四三。”
能哥在原地站定,不着急追了。
他想到了一些事:“……你见过五二了,对吗。”
有风吹过,他的声音被带出很远很远,回荡在深长走廊,莫名阴森。
往远处跑动的人闻言似乎卡壳了几秒,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很快消失在能哥视野。
“五二?”
一小时后的八楼天井边。
二五听了能哥的话,绕头发的手一顿,安静半晌抖着肩膀笑了,“哈哈哈哈哈……终于啊……”
能哥不动声色远离他一步。
“他们都是非常……合适的人,”二五再开口时,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遗憾,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别的什么,“只可惜他们都……知道得太多了,甚至还不惜一切代价想破坏游戏规则——机制要人命,该三更走的,我也留不到五更。”
“只是老熊,冯六一的死……我很抱歉。”
能哥没说话,却撇过头悄悄抬手抹了把脸。
冯一六,你答应和我们一起走到最后的。
你食言了。
*
六一在昏光中幽幽转醒。
人醒了,但身子却是僵的,六一觉得自己甚至能和自己的呼吸唠嗑,但就是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还疼么?”
他听到钟暗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问题不大,我好多了,”明格被肩上的伤蛰得直吸冷气,“嘶……可以了,已经不疼了。”
“这药可不多见啊,还是在这种低级本里,”系统窜出来分散明格的注意力,“这玩意儿如果被这儿的那帮玩家瞧见,打破头都得把它抢走。”
“不,你疼。”
钟暗看着明格被粗糙衣料磨得血肉模糊的肩膀,只觉得刺眼。
他对对方的逞强充耳不闻,掀开早被磨破的布料,继续往下面的伤处撒药,“你伤口还在流血,时间紧迫,多用药能凝血快些。”
明格:“……”
不是,一言不合就干架的玩家他见过很多,话不投机还这么犟的……真是头回见。
“凝血跟药量多少关系不大,别给我抹了,”明格颇不自在地挪动身体,把伤处从对方手下向外撤,“全浪费了。”
钟暗的语气依旧是淡的:“给你治伤,用再稀缺的药也不算浪费——”
他把明格按住,“别动。”
明格垂落的眼睫微不可查一颤。
他曾自诩是个对伤痛并不怎么敏感的人……异类,不管对待自己,还是看待旁人。
每次轮回里,他总会看到那些被同类背叛的玩家们,捂着断掉的残肢或者严重灼伤的皮肤,在地上痛苦呻吟着抽搐。
明格最早是十分不解的——也因为这个,他在前几次尝试着帮那些玩家把残肢接上的时候,总会遭来谩骂与异样的目光。
有玩家甚至因此识破了他的身份,尽管他每一次都听从喇叭的“指令”,自以为将自己伪装得很好。
“你这叫‘趋同’,”系统在半空里晃晃悠悠,叼着袋酸奶吸溜溜喝,“不是因为你对伤痛的敏感程度增加——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大半个玩家了。”
“转变只是时间问题……好吧,也不止,”系统举着袋子看一眼,果然还是红枣的酸奶最好喝,“还有一个……咳,契机。”
契机?
明格分神思索,突然感觉肩上一凉。
他难以置信转头,钟暗正在,脱、他的、卫衣!!
明格赶在袖子脱手前一把拽住衣服,警惕看向对方:“谢谢你给我治伤,这些人情,我以后一定会一一还清——”
钟暗看着明格的眼中情绪难辨:“……换件衣服吧,这是我下午跟着他们在楼里找到的——不会磨到你的伤。”
眼前的阴影扩大又缩减,明格看着钟暗站起身,背行他走向远处的天井。
手下衣服的质地很柔软。
是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产物。
“六一怎么样了?”明格把衣服放在一边,不着痕迹摩挲着藏在袖子下的右臂,并不放心。
“醒着呢,不过只能眨眨眼睛干喘气儿,动不了一点儿,”系统整个统蜷缩在六一身上,看向对方放空的双眸,喃喃自语,“某些人呐,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六一这种情况,完全是被麻药麻倒的。”
后面的话系统没说。
——看效果,这种麻药应该是主城区里某种独特的烈性药。
以一般玩家的能力,别提拿到,能见到的都是少数。
明格安静听着。
麻药麻倒。
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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