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屏两端，两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闻铭不相信。

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计划太久，布置太过周密，耗费：“太多时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不自觉有些焦虑，进而产生了幻觉。

但很显然，人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对方甩起尾巴，拍了下水，再次说了一遍：

“我拒绝。”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赶紧说了吗？”

“屋子里面的海水已经不太干净了，我不喜欢。”

他说的没错。人鱼王在吸取海水能量的同时，也在向外排除毒素，排除那些报废的能量。

闻铭愣了一下。

身旁的下属眼观鼻鼻关心，问道：“头儿，需要换水吗？”

闻铭感到有些微妙——好像他在养着一条鱼，一条价值不菲的鱼。

而这条鱼，刚刚还拒绝了他的提议。

而且这个提议，他相信随便换一条人鱼，对方都绝对会同意。

毕竟，有了纯净的海水，就相当于拿捏了人鱼的命脉。

可他却被拒绝了？

不过还好，闻铭的思维很灵活——他的思维很快转变。

闻铭依旧很自信。

他相信，这只是人鱼的天性使然。

人鱼的高傲和对人类的疏远，让他们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接受合作。

文明抹了下额角。

还是他太急切了点。

自己的出发点没有错，条件也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推进的过快了点。

人鱼没有准备，人鱼放不下身段，仅此而已。

更何况是人鱼王。

闻铭决定给他一点时间。

是的，闻铭确信，对方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他迟早会想明白的。

想到这里，闻铭对旁边说道：“换水，换最好的海水，要那片海域最深的海水。”

“还有，一定要记住，守住那片海域的海岸线，最好别让任何其他势力发现。”

下属点点头，出去了。

那片海域很偏僻，闻铭走了不少星系才找到。

无比干净，几乎没有一丝杂质。

绝对适合人鱼生存，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

其实，不只是闻铭在寻找人鱼的弱点。

或者说，不止闻铭一个人、一方势力盯着张悬肖。

张悬肖并没有隐瞒自己对于人鱼的重视，也没有隐藏自己查阅人鱼资料的行踪。

因此，许多人都开始调查张悬肖在找什么资料。顺着张悬肖的路线，明令暗里的。

很快他们便发现，张悬肖居然在一些“故事”——关于人鱼的故事。

这很荒谬，也很神奇，但更荒谬。

太荒诞了。首席张悬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居然在查这种事情。

人鱼，只存在在传说、神话和童话故事中的生物。

但所有人又都清楚：张悬肖不是疯子，他比谁都要理智。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尤其是和张悬肖作对的人、和张悬肖的较劲人。

如果张悬肖是疯子，那整个世界就没有正常人了。

整个世界都会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而这个精神病院里，领头的神经病，也绝对会是张悬肖。

于是，顺着张悬肖走过的路，根据他去过的图书馆，无数人——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反叛军，亦或者是游荡在星际里的无归属主义者都，开始搜寻人鱼的线索。

而作为涉猎范围最大、分布最广的势力，闻铭的速度几乎和张悬肖同步，甚至还要更快一步。

洛成仁苏醒的那片海域，恰好就有反叛军的海域热感探测仪。

是违规的，所以帝国正规军探测不到。

起初，闻铭看到那段人鱼影像的时候，还不相信，认为又是街头混混的手笔：利用高科技搞出的“赛博恶作剧”。

但是他很快发现，人鱼鳞片上，反射出的月光无比清晰。真实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那段影像，他让无数手下都检测过，动用了所有的先进科技。

可得到的结果都出奇一致——这是一段绝对真实的映像。

人鱼是真实存在的。

而这条人鱼，他的样貌实力，如果和传说中的特征一一对应——这是一条人鱼王。

这是一条拥有绝对的、碾压其他生物实力的人鱼王。

于是，惊异和怀疑两种心情叠加，在这种情况下，闻铭开始了对人鱼王的调查。

闻铭原本的想法是，从人鱼王身上研究、提取出某种特殊物质，从而转化出有利于他的新型武器。

不过很快，一条新线索出现，一夜之间改变了他的想法。

“人鱼王伴侣”。

这5个字是手下带给他的资料。

那一天，闻铭和手下，很难说是谁的表情更微妙。

说实话，闻铭手下人几乎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头，突然对传说中的生物如此感兴趣。

毕竟，闻铭看起来……可绝对不像喜欢睡前故事的人。

哪怕他穿着再考究，说话再儒雅。手上沾的血，也足够所有星级反叛军喝上一个月的了。

所以，“人鱼王伴侣”这个名称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手下还是本着“宁可错报一千，不可放过一条线索”的原则告诉了闻铭

所以，当闻铭要求他们顺着“人鱼王伴侣”这几个字继续查下去的时候，众人的心情难以言喻，表情更是难以心动。

原本以为，会因为线索荒唐而喝一壶，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把这条线索给老大，居然给对了。

也许……老大真的开始喜欢睡前故事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半个月，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线索，统统摆到了闻铭面前。

海的女儿、小美人鱼的童话、如何变成泡沫奔向天空故事……

闻铭头昏脑胀，强迫自己把每个不感兴趣的字塞进脑袋里。

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巨大、光怪陆离的儿童游乐园中。

闻铭开始恼火了。

“能不能给我找点正经的！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从哪捡来的？”

“这些东西——手绘本、画册、上古的纸制品，到底是谁还在用？看得我眼睛疼！”

下属十分委屈。

这可是他们花了高价……不，这可是他们花了天价买来的。

这年头，一纸难求，大家都用电子屏，能摸到这个东西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可是勤勤恳恳，找得千辛万苦，怎么反而还被骂的狗血淋头？

闻铭压住火气。

“该不会，这些东西，还是你们去黑市买的？”

听他如此发问，手下们忙不迭地点头。

这些日子，他们可是把黑市上所有能找到、能打听到的东西都带了回来。

“儿童绘本、幼儿画册、小仙女鱼安静书、美人鱼换装贴纸……”

“所有人鱼的故事——不，人鱼的线索，线索！我们全都没放过。”

手下特意把线索两个字挑了出来，以显示自己的严谨。

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都买了回来。买东西的时候，甚至遭到了笑话。

其实也不算是笑话，毕竟没有人敢笑话反叛军，尤其是为闻铭做事的反叛军。

但那些黑市商贩看他们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堂堂星际反叛军，还是叱咤一方的主力军团，来买儿童读物？

而且绝不讨价还价，一掷千金。

可真是让他们给赚到了。

听完手下略显委屈的描述，闻铭感到无语。

十分无语，无语到火气憋在心里，卡成一团。

“你们难道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图书馆吗？！”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

图书馆，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谁有时间去图书馆。

更何况图书馆是需要刷脸进入的，他们这里面，10个有7个都在帝国通缉令上，身价过万。

随便进个图书馆，一分钟内必定被拉响警报。三分钟内，立刻铐进审讯室的程度。

“不是有没被通缉的吗？那些新人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进图书馆，在检阅机上查询几本电子书籍，这也是很难的事情吗？”

下属们不说话了。

确实有新人提出过这个想法，但他们觉得图书馆不太符合反叛军的气质，还是去黑市场找线索更快。

没想到，老大根本不喜欢这些。

几个管事的下属立刻发号施令：找新人去图书馆查！现在立刻马上！

久而久之，主城区外的坊间都流传着一个传闻——

星际反叛军的头子：闻铭，喜欢看儿童读物。尤其是关于美人鱼的故事。

下属们听到后，都不敢把这件事向反叛军内部传。

毕竟，头儿听到之后肯定会暴跳如雷。

更何况，谁能想到，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头儿，在外面已经成为了一个喜欢看儿童读物的、四处寻找美人鱼的温柔怪叔叔。

囚禁室内。

洛成仁无聊的拨弄着尾巴，他能感受到，自己鱼尾上的鱼鳍宽而长，在缓缓地拨动着水面。

洛成仁对着电子屏幕：

“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不知道你的。双方身份不对等，谈什么合作、谈什么条件？”

对方没有回答。

洛成仁又说：“想和我谈合作，话就别说太死。除了人鱼王伴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现在感到无聊，不解语和这里的npc发生联系。

而且说实话，他能感到人鱼王的躯体确实迫切地需要这里的海水。

潜意识里，对纯洁海水的渴望马上要压过一切了。

而且和npc接触，也许能让他更快找到攻破xt平台的方法。

闻铭试图动之以理：“我知道人鱼是自私，且谋求利益的生物。”

“我也一样。”

“我们应该能很聊得到一起。我想要人鱼王伴侣的身份，只是因为你的能力。”

洛成仁：“我说得很清楚，人鱼王伴侣我已经给出去了。你没必要怀疑。”

对方没有回答，但能感觉出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话。

“无所谓，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也会让你明白和我合作的必要性。”

洛成仁打断：“所以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很讨厌这种废话连篇的对话。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耐，也似乎是故意吊他的胃口、等到了时机，对方终于回答出了一个名字：

“闻铭。”

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洛成仁思索两秒，随后恍然。

这个名字他知道，他在新人陪练团里听过，听过很多次。

不仅是听过，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看着人鱼若有所思、随后恍然大悟的表情，闻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果然，他的名字还是管用的，他的身份还是能起到作用的。

人鱼伪装人类，混入新人兵团那么久，肯定听过他的名字。有这样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根本不让人感到意外。

现在，该同意了。闻铭胜券在握。

他就知道，自己绝不失策。

接着，就听见人鱼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

“——闻铭。”

“那个特别喜欢小美人鱼故事的反叛军头子？”

闻铭一愣。

闻铭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