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每天在铅笔和自己的壳子里反复穿梭,实在是非常“美妙”的感受。

钱小钱不遗余力地寻找着解决方法,但都徒劳无功。

难受吗?难受。

委屈吗?委屈。

有用吗?没用。

不会有任何一件出乎你意料的事会明明白白告诉你,“为什么是你”。

.

第二天傍晚在医院里醒来,钱小钱整个人懵逼而茫然。

他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谁给他送来的?

这玩意儿住一晚要多少钱?他工资要是没发他只能把自己抵押给医院了!

整个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钱小钱一个人格格不入的急促呼吸声在静寂里敲起涟漪。

钱小钱光速跳下床,套鞋穿衣服拉开门——和坐在门口长椅上的赵叔对上了眼。

赵叔上下扫了他一遍,也不知在打量什么:“醒啦?”

钱小钱看进那双倒映着医院走廊灯冷光的眼,抿了抿嘴点点头。

“我……”

赵叔却不等他说完,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你呀,也在我这儿干这么长时间了……”

钱小钱的眼眸无意识地缩了缩。

“身体有了小毛病怎么也不跟你叔我说一说,我会给假的。”

“不……”

“你回家先休息一段时间,”赵叔拍着他的肩一锤定音,“小孩子呐,别给自己搞太累咯!”

“但是……”

“你可以随时回来,你休息这段时间你的工资我会照常你的,”赵叔的语气难得的温和,“连轴转了多久,自己心里有点儿数。”

钱小钱听了第一句就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了,这儿的钱给你交了,以后记得去我那啊!”赵叔拎起衣服一披,带着笑意转身离开。

钱小钱站在走廊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没入众海,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

“就这样,我被炒喽。”钱小钱放下啤酒,一双眼没有焦距地看向窗外,冲着对面说话。

对面的椅子空着,不知坐的人去了哪里。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又有电话打进来。

钱小钱目光下移,随后像被烫着了一般一触即离。

他没挂也没接,只把手机晾在一边,任那号码打来一遍又一遍,死守防线,就是不接。

城市灯火落寞在这个城市边缘的小饭馆,徘徊彳亍,久久不散。

夜已深。

钱小钱跌跌撞撞回家,醉意却已散去了大半。

挣……钱呐……

钱小钱躺在床上,手伸着在半空里虚虚晃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手头还有一千多点儿,凑合一个月绰绰有余了。

眼眶莫名有点儿湿意,钱小钱放任湿意满溢而出,淌过枕巾。

原谅他放任一次吧,毕竟他才十八岁,不是吗。

.

钱小虎一早来了学校,桌上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字。

“我们做朋友吧。”

钱小虎惊疑不定地环视一圈,却也没找到可能会说出这句话的“可疑人选”。

他又低头看了那张纸几秒,然后把纸扔进了桌洞。

朋友?

没朋友挺好的,他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他需要?!”娜莉叫道,“我的天哪,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言论!”

钱小钱尴尬笑笑:“我说了只是个猜想……”

娜莉打断他:“不行不行不行,猜想也不行!你这样会让我变得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的!”

钱小钱:“……”

哟,你还吃喝上了。

娜莉兀自嚷嚷了一阵儿,终于肯消停下来好好说上几句:“不过你说起来这个,橡皮去年也跟我提过一嘴……”

“它觉得他可能需要一点儿关注,对吧。”

“嗯……”如果娜莉能抬起自己的手,现在绝对是咔滋咔滋咬指甲的状态。

“不过,你蛮厉害诶,醒了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橡皮观察了整整一年的推断给得出来了。”

钱小钱心说我本来就是人又不是文具,人要是不了解人,只能说明这人还没出花房。

不过他还是敷衍地应了娜莉一句。

.

钱小钱的生活逐渐回归了正轨。

大饭店的工作肯定是飞了,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观望观望有没有新出现什么适合他干的活计。

白天在学校里跟着一堆文具干耗,还时不时会被钱小虎“宠幸”;晚上或跑到街上找兼职,或趴在手机上写点儿稿子希求外快。

唉,心好累。

.

“你并不喜欢捣蛋,对吧。”

“你只是感到失落。”

“虽然这样对你妄下推论也许会让你很不适,哈哈,也让我有些抱歉,但我认为你确实需要一个能听听你心声的人。”

距离上次“我们做朋友吧”纸片出现后不久的某个清晨,钱小虎再次发现了一张这样的纸。

这次,钱小虎没有把它立刻扔掉。

.

“钱小虎,你的作业呢?”

钱小虎常年眯缝的绿豆眼一瞬间瞪得溜圆:“老师,我交了。”

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睛凝视了他片刻:“我这儿没收到你的作业。”

钱小虎这次是真冤枉:“可是……”

“哎,你直接说你写没写吧。”

身后走上来另一个老师,调笑似的问他。

钱小虎一急:“我都交了!怎么可能没写呢!”

“妈呀,你这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冲,是我错啦~”

那老师点完小火苗就拎着壶就跑,办公室门哐地关上,又剩下钱小虎和班主任两人。

“在我这儿没交就是没写,你知道的吧。”班主任低头看钱小虎。

钱小虎终于硬气了一把,抬脸直视这个他一直在潜意识里当做对立面的女人。

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再能说出解释的话,他的眼眶也没出息地红了。

只是这点儿红跟他那张红扑扑的脸一比,看得还是不明晰。

在班主任眼里,这小孩儿就是在怒瞪她。

于是她也失了耐心:“下午把你的作业和你的家长一起带来。”

钱小虎心一颤。

没人比他更清楚冬丽知道了这件事后他的下场了。

班主任见人不应,加重语气:“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钱小虎把头猛地扎了下去。

良久,声音从衣领子下飘出来,闷闷的:“知道了。”

从走廊走回班里,从门口走回座位,钱小虎都感觉如芒在背。

虽然每个人都在各行其是,但钱小虎就是有种自己被曝光在聚光灯下的不适感。

在座位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钱小虎悄悄扫过每一堆玩闹的同学,终于把手伸进了桌洞。

写了三段话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上新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们做朋友吧。”

.

今天你那稿子的终审结果是不是下来了?

“嗯,”钱小钱提起这个就颇为自得,“我自认为写得还凑乎,等会儿天黑了回家看看。”

没过也别丧气,你的路还很长呢。

“……”

钱小钱认可地眨眨眼。

币先生从桌洞的黑暗角落里咕噜噜滚出来:“嘿呀,小伙子,好久不见呐!”

钱小钱僵硬扭过头去,那只沾着油污的铜钱静静地竖在身后。

鸟的,他都快把这号儿人物给忘了。

脏污的铜钱静立在半明半暗中,不知为何,给钱小钱一种阴魂不散鬼影的感觉。

“不过看起来……”币先生沙哑的声音停了停,“你好像对我没有印象了?”

钱小钱笔身紧绷。

币先生却忽然笑了:“你如此紧张是做什么,我总不会吃了你——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也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从不言假。”

钱小钱狐疑地瞟向这铜钱。

他有点儿摸不清这玩意儿在搞什么套路了。

“人生的困苦即将过去,会迎来大转机——”币先生适时顿了顿,“祝你,也祝我……哈哈哈哈哈哈……”

钱小钱:“……”

你正常点儿,我害怕。

“哦?”

币先生往远处咕噜的声音一顿,随即又朗声:“那你还是害怕点儿吧,我不正常!”

钱小钱:“……”完了遇上真疯子了。

这钱币挺邪乎,也不知道钱小虎哪里来的机缘捡到个这玩意儿。

币先生咕噜噜滚走,钱小钱就觉得身体一紧。

吗的,又是小崽子。

钱小虎此次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对他进行把玩。

只是——

等头皮搓上桌子,钱小钱杀人的心又开始蓬勃生长起来。

小崽子你要把我头搓冒烟儿了!!

你他妈是燧人氏第二吗!钻木取火都得给你跪下喊爹!

傍晚,钱小钱顶着喜提的新发型——秃头,回到了桌洞大家族。

娜莉:“……请允许我直言一句,您现在的造型……真的让人不敢恭维。”

魔笔:“……哦我的老伙计啊,瞧瞧你被摧残的惨样子!伟大的币先生一定不会放过那令人憎恶的小伙子的。”

橡皮掀着眼皮看了看钱小钱,转过脸闷声笑了。

钱小钱:“……”

很好,很好……没事,他自己也受不了。

钱小钱发现自己的情绪在一日日和钱小虎的斗(钱小虎)智(单方面的)斗勇(磋磨)中变得趋于稳定,这对于先前的他简直是想都没想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就是转机?

好吧,还是想说,宁可不要。

.

钱小钱在回家之前就隐约有了种预感,回家后一打手机,预感成真。

“您的文章《站在夜幕中》终审未通过,具体原因请见app内部。”

没通过啊。

钱小钱有点儿泄气。

前前后后他投了十几篇稿,过稿率在50%浮动,这次没过倒也算正常情况。

一个电话猝不及防弹进来,钱小钱下意识点了接听。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瞬间从手机扬声器里倒出来。

钱小钱的眼神变得有些漠然的冰凉。

真的,好想……

他点击挂断,在黑暗中长而沉地吐纳片刻。

……犯法的事不能做,缺德的事不当做,损己的事绝不做。

不做,不做,不做。

钱小钱在心里默念三遍自己的人生信条,这才把手机随意扔在床上,紧跟着躺了上去。

夜色浓深。

挂在钱小钱出租屋阳台门上的一串铜钱沐浴着月光,下方残破的线飘摇着,融进了黑暗。

“你是谁?!!”

钱小虎半夜醒来上厕所,睁眼发现一个黑影静静立在床边,失声大吼。

黑影诡异地动了动,旋即消散不见。

“哈……哈……哈……”

钱小虎的背在短短一秒内出了一层白毛汗,这次绝不是他眼花!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推门上厕所,新的发现让他更加背后一凉。

冬丽和钱亮都没醒。

冬丽睡觉常是极浅的,平日半夜他出房间上厕所,拖鞋走动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就会把冬丽惊醒,随后得到一顿咒骂。

今天他都大吼了,这俩人睡得还这么沉?

钱小虎小腿肚抽搐了一下。

但厕所还是要上的,因此哪怕家里似乎因为那个黑影的到来而变得有些阴森森的,钱小虎还是壮着胆子拉开卫生间门光速上厕所。

卫生间正对着马桶的墙壁上装着一面等半身高的镜子,自有记忆以来,钱小虎对这面镜子的存在一只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只是他年纪太小,找不出能合适去形容的词语,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镜子“很不妙”的证据,于是每次进厕所也就刻意不去看那面镜子。

但今天……!

钱小虎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突破自己从前所经历的一切给他带来的所有经验。

他的脖子在不受控制地,向着镜子的方向歪去!

歪去!

不受控制!

钱小虎尿也不尿了,裤子也没提就撒丫子往外跑。

但明明马桶距离厕所门只有两步距离,现在却像被延长了两公里一样,无论如何都跑不到门口。

而脖子上的压力还在持续。

钱小虎拼死意志抵抗着那股压迫感,但随着压力越来越大,他要受不了了!!!

再这样他的脖子一定会断掉的!!

钱小虎再怎样也是个惜命小孩儿,最终还是顺着力道向一边扭去。

可是……视线里的居然不是镜子,而是马桶背后的那面墙!

钱小虎不自知地松了口气。

但此时此刻,镜中的“钱小虎”却和钱小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本该是倒映着钱小虎后脑勺的镜面里,出现了钱小虎的脸。

一模一样。

幽微的光从“钱小虎”的脸上一闪即逝,“他”带着淡笑,隐没去了镜中。

我们做朋友吧?

厕所的门就在一步之遥!

钱小虎连滚带爬闯出厕所门,整个人跌倒在地粗声喘气。

不远处父母的卧室里传来被子被翻动时哗啦哗啦的响,钱小虎心里一紧,冬丽……冬丽好像醒了!

膝盖在地上磕破了皮,手也在刚刚的跑动中擦破,钱小虎却像没痛觉一样不去理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塞进了卧室。

门被轻轻合拢锁好,钱小虎脱力躺在地板上劫后余生般地喘息着。

今天中午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老师要找的事儿告诉了冬丽。

冬丽果然化身大魔头,任凭他怎么解释“作业是在学校丢了的”也无济于事。

下午,钱小虎远远看着面对着班主任满脸堆笑的冬丽,只觉得世界与他的距离似乎那样遥远。

不管他如何拼尽全力伸手,也无法触及。

.

因为太阳一升起就会“变成”铅笔,钱小钱把自己的生物钟都被迫改变了。

每天晚上十点多睡觉,凌晨三点起床。

街区都还在沉睡。

钱小钱慢悠悠开始洗漱,刷着牙在不大的屋里溜达一圈,随后穿衣服到阳台放放风。

下半夜的风已夹了晨间的气息,钱小钱倚靠在栏杆上,眺望街区重楼后远山黑森的轮廓。

秋风凉飕飕地吹着,钱小钱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寻觅着一些只有起得极早才能看到的有趣景象。

几只叫春的野猫互相抓挠着从楼底的地面一路滚过,偶尔还能看到吃得油光水滑的肥胖老鼠从路灯下踮着脚溜走。

“啪嗒。”

金属磕在地板的声音在夜色静寂里尤其突兀。

钱小钱低头,看见了地板上那一串黑黝黝的东西。

这是……?

粘腻的感觉粘连在指间,钱小钱借着昏暗的自然光端详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呦呵,这不币先生的老乡们么。

很寻常的款式,跟之前钱景特别喜欢在某夕上下单购买的辟邪物件一样。

对,钱小钱想起来了,这东西他上半年搬家的时候随手从厨房里捞了一串带到了这里,但当时他拿着的时候这串东西是完好的啊……

估计是走路上掉了一枚。

当时那绳子都圪朽得不行不行的,钱小钱捻着手里沾着油污的铜钱,觉得币先生应该就是那掉了的一枚。

不过币先生看着就很邪乎,跟这上面的这几枚区别很大啊……

“卡叭……”

嗯?

手里捆在一起的剩下几枚铜钱忽然一散,随后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噼里啪啦全蹦到了地上。

最终……全部竖着静止。

钱小钱低头看了看这四枚铜钱:“……”

好吧,看来确实是币先生的七大姑八大姨,他收回先前“区别很大”的那句判断。

青年苍白的脸上笑意一闪而过,他蹲下身慢慢捻起那四枚铜钱:“你们哪里不满意,记得托梦给我,我这人糙也忙活,大部分时候顾不得你们——话先说好,不能干违法的事儿,其他你们随意提,只要我有钱我就跟你们同吃同喝同睡。”

铜钱:“……”

原本在捻起来后还立在钱小钱手心里的铜钱听完这一番言论后直接恢复躺倒状态。

.

凌晨五点。

唉,钱小钱惆怅地觑觑天花板,又往窗外的世界瞟了瞟,又要到受虐时间了。

摁亮手机,继续把凌晨观望到的事物和自己的体验输进备忘录。

一会儿把这些做完,基本就该去学校“躺尸”了。

被他放在桌边的铜钱们却开始蹦蹦跳跳起来。

也许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有意识”的秘密暴露……或者它们从不想隐瞒这个秘密,只是苦于钱小钱的神经一直太大条没发现——几枚铜钱围住钱小钱打字的双手,转个不停。

“怎么了?”

钱小钱看了看它们。

为首的铜钱率先跳下桌面滚上地板随后停在原地,像在等待着什么。

钱小钱叹了口气。

他把剩下三枚捞在手心,拉开椅子站起来:“去哪?带路。”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文章就忽然开始向着灵异文的方向发展的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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