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顾澄才从兵部大门出来,耿狄早早地就等在了外面,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却见到顾澄脸色凝重。
“公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顾澄抿着唇摇了摇头,嗓子有些喑哑地说道:“先回府吧。”
马车一路摇晃着,偶尔有晚风顺着帘子的缝隙灌进来把散下来的发丝吹起来。
顾澄抬起手捻住,顺到眼前,看着混在一起的发丝只觉得此时的心境也不过如此。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白日里那样的繁华喧闹,却更显得百姓安和平稳。
可偏偏是在这样的平静背后是不止息的厮杀,顾澄解开腰间的那枚水云纹玉佩。
这枚玉佩是那日贺泽命人一并送来的,他轻轻撩开窗子上的帘子,将玉佩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端详着。
玉色澄澈,却不知送玉人的心是否如玉。
很快马车就停下了,耿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公子,到了。”
顾澄掀开帘子就看到了高悬的将军府匾额,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耿狄的提醒下回过神来。
“耿叔,你随我来书房。”
到了书房,顾澄点燃了烛火照亮了一隅,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耿狄。
“这是?”耿狄有些疑惑,却在看清纸上的数据之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公子这是从哪得知的?”
“贺泽命人我给送来了大批的卷宗,我笼统地看了一遍,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耿叔,你要比我清楚平津关的详情,你看这记录可有什么差错?”
“平津关每年的花耗损毁竟然不足这纸上的半数,公子大约也是知道的,朝廷每年运到边疆的补给都是不足数的,大多将士平日里是要靠种田来维持粮草供给的。”
顾澄轻轻颔首,从耿狄手中抽出了那张纸,指尖划过一串漂亮的数据。
“那这其中的差额究竟是进了谁的口袋呢?又或者这些虚构出来的漂亮数字究竟在意图蒙蔽谁呢?”
耿狄听出了顾澄话中的深意,沉声问道:“公子是说有人在有意将顾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顾澄走到窗前,隐隐约约能透过暗黑的天色看到斑驳的树影,他负手而立任凭晚风从窗子吹进来吹乱他的头发。
“我近日也时常在思考一件事情,顾家护卫边关是从先帝时便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皇上近两年突然如此忌惮顾家,尽管边关并不太平,军队一应事宜也都恪守律例。”
他霍然转身眉眼间满是凌厉,眼底堆砌着汹涌的风云。
“现如今倒是全然找到出处了,若是现实情况真如这兵部卷宗上所记,就连我都不信顾家没有二心。”
耿狄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目色森然怒气难抑。
“兹事体大,此事还是要尽快报与将军知晓。”
顾澄颔首道:“我知道,只是眼下我有一事想不通,这些卷宗是贺泽命人送来的,我猜不透他的意图,也不信他是完全想要帮助顾家。”
耿狄闻言面露难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沈大人到平津关来时还带来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上面写了朝中种种困境,以及……皇上欲对顾家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耿狄不敢看顾澄的脸色,可既然说了就索性说个明白,于是他闷着头说:“殿下在朝中联系了多方势力才以公子回京作为质子为条件,暂时保住顾家,且太子殿下在信中赌咒发誓说只是缓兵之计,公子若回京也一定会护得公子周全。”
顾澄只知道在贺泽的努力之下,自己被迫离开军营回到京都这座繁华囚笼里做一个人质,却全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由。
他怔愣了半晌,几度想要说话却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最终报有一点侥幸心理问道:“你们就这样轻信他的?倘若这是个阴谋呢?”
“将军也不会拿公子的性命当作儿戏,太子的信上提到的与将军探得的消息几乎没有出入,更何况太子也并无可能与皇上联手,皇上几次打压太子母家只怕也是早有忌惮。”
顾澄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合着别人全都知道,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还做出好些令人耻笑的蠢事?
顾澄被气笑了。
“所以,我气了这么久,现在你来告诉我其实我们是盟友,甚至贺泽还能算作我半个恩人?”
耿狄感受到了顾澄隐忍之下的怒火,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顾澄更气了,皮笑肉不笑地哼笑了两声。
“真不错啊。”他转身把那张纸塞进了耿狄的怀里,强压着怒气说道:“此事重要,你带着这张纸亲自回一趟平津关交给顾大将军。”
那句“顾大将军”被故意加重了语气,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耿狄吓一哆嗦,连忙点头。
完蛋了,公子连一句“爹”都不叫了,这要是让将军知道是自己泄的密,还不得军法处置啊?
要不……先瞒着?可若是被发现了会不会罪加一等啊?
耿狄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心一横决定瞒着,反正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等到耿狄出了书房的门,顾澄一脚踹倒了身旁的椅子。
他这一世英名全毁了,他竟然有一天沦落到要靠宿敌给他满朝廷周旋才能保住小命。
这便也就罢了,他从来自诩自己恩怨分明,结果贺泽救了自己,自己还天天跟一只斗鸡似的凑人家眼巴前挑事。
他还干什么来着?顾澄拼命回想,突然想到什么的顾澄木着一张脸。
哦,他还几次毒嘴贺泽活不长来着,甚至他昨天还带着人去洗劫了太子府。
真行啊顾澄,在边关打仗那会也不见你这么精神抖擞,丢脸倒是上赶着,一步也不肯落下,生怕自己丢不完人再剩点什么。
噢他今天还骂贺泽小气来着,光是不理会自己就要被骂小气。
顾澄想了想要是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救了别人,结果被挑衅、洗劫,他倒是不会不理会,只是会拿刀给人砍了而已。
想了半天自己都做了什么混账事情的顾澄彻底破罐子破摔了,要不他现在就找一根绳子给自己吊死吧。
夜渐渐深了,书房外传来小厮叩门的声音。
“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顾澄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明日还会见到贺泽呢。
凡事不能细思,否则就会陷入不是很想死,但不死一死这事又很难办的僵局。
顾澄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件事,以至于在梦里都梦到他一见到贺泽地面就跪下了,结果还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忘恩负义的那点破事了。
早上被小厮叫醒的时候,脑子还是混的,只能看到小厮一脸惊诧嘴也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半晌脑袋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哦是说自己眼下乌青面容枯槁,估摸着是怕自己死了,所以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澄后知后觉地乐了一声,如果丢脸而亡也算死的话,那他现在应该的确没太活着了。
耿狄一大早就在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出城了,早一日把消息送到就多一点生机。
好在府中人并不算多,按照原来的安排活动也并不算乱。
耿狄不在驱车的也就换了另一位从边关回来的军汉,顾澄混在上朝的大臣中一路蒙混过关,倒是也没碰到贺泽。
不是他故意要躲着,实在是他不太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贺泽磕一个。
两个人只是在大殿之上有了一次短暂的目光交汇,顾澄清楚地看到贺泽在看到自己时皱起了眉。
自知自己大约是不太讨喜的顾澄假装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早朝还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除了照淮两州那边似乎盐引似乎出了些问题外,再没什么别的新鲜事。
一退朝,顾澄就以最快的速度溜了,他现在实在是没脸见贺泽,估计贺泽也不太想要见他,要不然也不会一看见就皱眉了。
而另一边,贺泽始终在心中惦记着那一眼看到的顾澄脸色发白、眼底乌青,不知道是因为昨日的卷宗,还是夜里贪凉染了风寒。
原本他昨日应当亲自把卷宗交给顾澄,却奈何一大早就被传话说下了朝昭帝要问话,只能先叫人把卷宗送过去。
结果好不容易出了宫,京郊那边又出了乱子,他直到今早开了城门才赶在上朝前回来。
想着顾澄脸色那样难堪,他在心中有些懊恼,若早知道自己抽不开身,就不应当如此急躁地把东西送到他面前。
结果一下朝,贺泽刚要动就被贺景拉扯住了。
“太子殿下要去哪里?臣弟有一件事正要向殿下讨教呢。”
贺泽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贺景感受到了一些难名的压力,但是还是硬着头皮不肯放手。
等到贺泽再转过头时,人群中已经看不到顾澄的身影了,他心中有些烦躁,但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等到兵部也不迟。
贺泽:好担心老婆,耽误我关心老婆的都得死!
顾澄:焯好丢脸、好社死,怎么办?
大约耿狄也想不到自己一时怕死隐瞒这件事,会让自家公子被不知不觉地拐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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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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