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很想打架

这是个由无数本修真爽文组成的世界。

放眼望去全是天命之子,他们像一枚枚炙热灼人的太阳同时挂在天上,天道崩坏,陷入混乱。

凡人还在沉浮挣扎,他们已经借风上青云。

起先不过是天命之子们派系相争,小宗派还能夹缝生存,可眼看着世道越来越乱,修仙者肆虐横行,凡人没了活路,修真界炮灰人口也急速下降。

那些数一数二的大宗派往往坐拥整条山脉,群峰无数。

他们以庇佑之名容留了无数难以自保的小宗派,以尽龙首之责。

可寄人篱下哪有这么容易,时间一久,这些小宗派就成了他们的附庸,不得不受他们的管制。

燕川的太水宗就是其中一个。

十年前燕川穿到凡间城墙下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身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一个麻秆一样的瘦老头捡走养大。

瘦老头就是她现在的师父太衍真人。

太衍真人是个四处游历的散修,救了燕川,教她修行,带她游历,一老一少走过不少地方,什么凶险都遇到过。

可惜乱世不容人,环境越来越凶恶,太衍真人终于决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想要安顿,就要找个靠山。

太衍真人最后选了苍山,那里山峰重叠不绝,中央的山峰名为枢山,枢天宗就在枢山上,掌控整条苍山山脉。

给人当小弟的起征线至少要是个宗派。

太衍真人掐算一番,掉了许多胡子,最后还是取燕川的川字,作太水二字。

燕川坐在师父对面,口中衔着一截半长的嫩绿枝条,垂着眼睛看太衍真人在纸上打着唬人的草稿。

比如太水宗已有百年传承(从师父的师父开始算),代代单传(意思是只有师徒二人),所修道法乃天地正统(最基础的传统路数)……

燕川听着太衍真人又开始念叨师徒二人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支着桌面的手肘一转,向后一倒,就枕着双臂躺在了长凳上。

太衍真人眼前打了个晃,就发现乖徒已经沉到桌平面以下了。

太衍真人从捡到五岁的乖徒那日起,每天都在怀疑会不会自己睡一觉醒来小孩就跑路了。

实在是燕川的性格让他抓心挠肺,她能安稳地跟着他四处奔波才真叫人奇怪。

对燕川来说,人生中大多数事情都是没必要的麻烦,如果她的一天能用毫无波澜且无聊来形容——那这一天就完美了。

十年间太衍真人念叨最多的是“为师六十那年都没你消极,振作起来呀乖徒!”

燕川就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草稿已成。

太衍真人上了苍山。

太衍真人下了苍山。

老头把打草稿的纸拍到桌子上坐下,“枢天宗说两个人不叫宗派。”

燕川慢慢坐直,她都能猜到老头会说什么。

老头摸着胡子,“我当机立断,给他们说咱们有六个人。”

话音刚落,燕川拿起桌边的剑就往外走。

走了,不过了!

太衍真人急忙拉住乖徒,“这年头弟子还不好收吗,为师下山就去捡几个!”

乡野间的孤苦孩子遍地都是。

太衍真人卦也没掐,扔了个树枝、选好方向就闷头走,一路硬是捡回来四个,一个瞧着十三四岁,剩下三个也就十岁左右。

燕川两眼放空地看着院里的师弟们,远处山林间,是辛勤的夜鹭夜师傅的咵咵叫声。

老头袖手站一旁,问她怎么样。

她默默抱着剑,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大的那个垂首敛目,三个小的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泥土豆,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是眼白,正无辜的在燕川与太衍真人之间来回打转。

燕川扣扣下巴没有说话。

太衍真人便让小师弟们去他们自己的房间熟悉一下。

这里是苍山脚下,院落房屋是太衍真人掐的茅升决。

茅升决,平地起楼屋,天地可安身。

只是几个小破屋透风又漏气,颇有几分老头本人的风格。

等到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燕川才对老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收那个年纪大的。”

这一行人中无论是太衍真人、燕川,还是三个泥土豆,都完美地符合炮灰的水准:只要还活着,就已经在为炮灰人口立大功了。

但当一个天命之子站到他们之中,就会有一种怪异的差异从他们之间割裂开来。

天命之子,麻烦的代名词。

燕川幽幽叹气,这也没办法,在这里踩到龙傲天的概率比踩到蚂蚁都高。

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就常见到高人来到城墙根下,双眼发亮,高呼几遍“此子不凡”,然后一个一个把她周围的乞讨行业绩优股们捡走。

如果这种职业中主角的含量都这么高,那么世界范围可见一斑。

但燕川看师父的表情似乎误以为她不喜欢且不习惯有师弟,她只怕自己再多嘴,老头就会更深一步认为她不愿他收徒,继而发展到他认真考虑放弃上苍山,就不用再收徒了。

她打量着师父丰富的表情变化,“……收了就收了,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燕川语气软下来,道:“我都是您捡回来的。”

太衍真人像对年幼时的燕川那样,含笑拂了拂她的发顶。

四个师弟都没有修为,太衍真人怕露馅,让他们先待在小院中,等到师徒二人在枢山安排妥当,再带他们上山。

“这是一息线,遇到危险轻轻捻开就会点燃,我与你们师姐便会知晓。”

太衍真人安抚他们道,“这里是苍山脚下,轻易不会有邪修靠近。”

枢天宗,在枢山峰首,云雾在山腰环绕。

完全如燕川所料,太水宗被分到了群山最外侧的一座山峰上。

琐事都是太衍真人去谈,他还在枢山上没下来。

燕川这边交办完毕,看了看天色,下山去找师弟们,没什么问题就统统打包送上山。

她御风而下,只消片刻便来到山脚下。

在走进院落前,燕川停了停脚步,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色近晚,云霞泛红。

燕川觉得心中轻松不少,她推开院门走进去,她喜欢这个时刻。

傍晚是除了午后,一天之中第二棒的时候。午后可以晒太阳,傍晚呢,可以窝在草堆或是树上,一动不动,直到星星和月亮爬上夜幕,代替白日喧嚣的是一片宁静。

她心中出神,今日发生种种,皆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只是跑了跑腿,话也没怎么说,一方面她不想说话,另一方面枢天宗的人看起来也是一副不想与她说话的样子。

等一会带着师弟们上太水山,就万事大吉,再也不用操什么心。

燕川想,很快就可以为这毫无波澜、无聊的一天收尾了。

多么完美的一天。

她这样想着,推开了门。

一片空荡荡。

她眨了眨眼睛,手还扶着门。

桌椅翻了一地。

一只师弟也没有了。

她摸摸下巴陷入沉思,又合上门,站了一会,再次打开:还是没有人影。

燕川整个人灰了一个色号,稀泥一般颓败下来。

傍晚的余晖在她身侧打下长长的斜影。

当上大师姐的第一天,幸福卡在了结束收尾的最后一刻。

有那么一种邪修,用根骨天赋的小孩修炼血肉之术。

邪修已经盯了那个天赋极佳的小子多日,没想一个没看住,就被一个老头捡走,眨眼就不知去向了。

等他一路追来,破落的茅屋院落里,那小子却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三个十岁左右的寻常小孩。

贼不走空,质求不得,只好靠量取胜。

邪修抓走了院落里的三个小孩。

这世道想活得久就要谨慎行事,邪修缩地足有数千里才停下。

他随便寻了一处无人的屋舍,将三人扔进角落。

再看这三人,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凡人,没什么天赋,他厌弃皱眉。

这时黑色的烟雾从此人袖口涌出,很快填满了整个屋子,它们沉落到地面汇聚一起,围绕成容器的模样。

邪修手拂过容器,它们发出虫子的嗡鸣声,反手轻叩,却又发出金属之声。

邪修喃喃,“天资不佳,修行难进寸功。”

师父总是这样说他。

可身边师兄弟们的修为日进千里,他从尚能一起说笑,到只能无声仰望。师父总是在众人前点他愚钝,“天资不佳,修行难进寸功”,每每这时师门都会哄笑不止。他日也心慌,夜也心急,咬牙走了邪路被逐出师门。

他与师兄弟们的距离,就像这三人与扔下他们的那个小子的距离。

邪修拎起其中一个,邪气在其筋骨中摸索了一遍,“天资不佳,修行难进寸功。”就是三个一起吃了也赶不上丢了的那小子的一条胳膊,他看着小孩,像看着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小孩挣扎间,腰间一柄木剑摔落在地,他低头去看,只见剑身上刻“浩然正气”四个大字,这是太衍真人为他们系上的,老头说这样就算入了太水宗的门。

他冷笑一声,捡起木剑,泥土豆坚强的伸手,试图抢夺回来。

剑是人间正道。

“我也是以剑入道,在你这般大时也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他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师门学道,入邪逃亡,“……人比剑自由,剑不过是最虚伪的东西。”什么人间正道,我只要结果,我要我这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头上。

邪修将小孩一把抓起扔进容器中,那容器接触到活物立刻扭曲起来,险些热情崩解成黑雾,好在它们重新按耐住,还有两个小孩没扔进来呢,它只能心急等待。

院外的破烂栅栏,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似乎是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但,也或许只是风声。

邪修警惕的停手,侧耳静静探听。

一片寂静。

叩门声突然响起。

在一片安静中像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燕川推开门,神色淡漠。

她向邪修身后扫了一眼,看到了三只师弟,一只在墙角,一只在锅里,还有一只在他的手里,这才将视线转向那人。

“您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他汗毛乍起,猛地将手中木剑掷出,燕川偏头躲过,“给别人添麻烦可不是好习惯。”

邪修将手中的小孩扔向她,一瞬消失在窗边。

燕川接住泥土豆放到地上,闪身追上。

邪修不想为三个劣等口粮纠缠,他迅速向小道遁走。

燕川几个起落,挡住邪修的去路。

天色昏暗。

邪修看着挡在路尽头的少女,那一身玄黑在赶路间落得灰蒙蒙。

她慢慢拔出腰间的剑,一把凡间铁匠锻造的寻常铁物。

邪修看了看她的剑,讥笑道:“凡人剑。”

燕川悠悠地一步步走近,“还要麻烦你将就一下了。”

燕川的剑,快,且奇。

邪修要玩法术,燕川要杀人。

他犹豫几番,最终还是拔了剑。

眼前的女修,剑击迅猛,充满压迫,让人目眩难以招架,他只接了几剑手腕便开始颤抖,这样下去可不行。

燕川视线微动,见那人手间隐秘地捏了个决,嗡声起,再抬头望,远处的黑色烟雾正如电般速涌而来。

燕川手中的剑迅速擦着邪修的剑锋收将回来,迸溅出点点星火。

她后撤几步,将剑在空中流畅地划过一个弧度,斜收于身侧。

她退得太快,黑雾一击未中,只得后退着、涌动着,重新围在了邪修身周。

他额间冷汗微冒,看着少女眼眸慢慢抬起,风拂发丝,她的目光清晰投来。

邪修下意识握紧手中剑,那黑雾如活物攀上他的剑。

风起,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剑刺寒星,邪修无处可躲。

他咬牙勉强招架住,掐了个金阵困诀落在她的身前。

燕川脚下一顿,两剑相击,黑雾立刻攀咬上燕川的剑,吱嘎作响。

清脆的金鸣之声。

她的剑断了。

断了的剑头斜斜飞出,一下插进远处的泥土中。

邪修立刻倾身袭来,剑锋逼近。

燕川微微后仰,躲过一击,她轻声道:“剑来。”

邪修预感到什么,正要收势退走,他突然停顿住,手中的剑锋仍在微微颤动。

她手中的断剑低垂,并未动作。

他低头,不知哪里来的剑穿透了他的胸腔,剑染着绯红,在心脏的位置露出一个泛着寒光的尖。

是那明明断了的、飞落的半截剑头。

“剑比人自由。”

燕川慢慢上前,从他的胸腔中轻轻拔出那截断掉的剑头。

邪修想说什么,嘴唇几番抖动,只沉沉的化作一声叹息,眼中的光也淡去了。

黑雾不成气候地向她缠来,燕川运起灵力一掌挥散。

这群用童子血肉喂养出来的小飞虫失了方向,邪修的血溅在地上,它们蜂拥争抢,最终被主人的血毒毙。

她看了看手中的剑,还剩半个剑身。

燕川举起来,迎着最后的夕光去瞅两截剑的断口,“……又不能补了,已经没有钱再买剑了。”她不是讲究人,她只是觉得剑头拿回来还能回收。

剑身已经被虫子吞食撕咬出许多坑洼和缺口,就算找铁匠重铸,想要维持厚度就会短一寸,维持长度就会薄一层,最终都会失了她原先习惯的手感。

剑也断了,天也黑了,人也没有钱。

夕阳下的剑修,失意又颓败。

三只泥土豆连滚带跑的找到师姐,又惊又怕的挨在她身边。

燕川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她:……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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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篇都是人外女主&人类男主

——篇章一[十四节指骨]克系邪神——

邪神弄丢了祂的十四节指骨。

我那盲从的、疯狂的、愚蠢的信徒啊,你们中的一个偷走了它。

克系女主vs狂热追随者疯批祭司

/被污染的信徒啊,神在注视你/

——篇章二[沉默的塞壬]深海怪物——

人们在征服海洋的岁月中,总是与恐惧相伴,仿佛一旦离开泥土,连胆气都不见了。

塞壬——人们用它来称呼海洋中的一切怪物,人面鸟身,人身鱼尾,人首八爪。

公爵在暴风雨之夜驶过那片海域,用来撞击敌船的船首像被雕刻成一只人身双尾的塞壬。

闪电带着惨白的光劈向海面,他在这一瞬间见到了真正的塞壬。

她们浮在水面,或是利爪攀在礁石上望着远方,随后转动脖颈看向这艘巨船。

冰冷且无机质的神态,眼中却仿佛噙着泪水,嘴巴半张,最终慢慢合上——塞壬无法在闪电下蛊惑人心。

巨船在骇浪上行过,塞壬们消失在海面。

只剩下一只。

她跟在船侧,冷漠的眼神紧紧追随着船首像,那个巨木雕刻的双尾塞壬。

公爵喃喃,“你觉得它是在好奇吗。”大副没有说话。

甲板上一片死寂,公爵打破漫长的沉默:“把她捕上来。”

——篇章三[美杜莎之盾]蛇女——

远征军中的盾牌上都雕刻着美杜莎的头像,希望得到震慑敌人的力量。

事实证明人类无法从怪物身上借到勇气。

他们兵溃,胜者穷追不舍。

战场上的残肢与鲜血引来了怪物——一只蛇女。

骑士从马背上跌落进血泊,看着敌人与同袍变成石头雕像。

蛇女向他游来,他下意识举起盾牌。

盾牌上没有美杜莎,中央雕刻着一只百灵鸟。

她似乎发出了微小的声音,像是昆虫,又像是幼鸟。

这是没见过的东西。

这只高大的怪物停下,她拿走了他的盾牌,举着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游去。

那条粗壮的尾巴划过草地,将骑士拖走。

其他篇章待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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