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最好不是想对我动手

明日就要动身去枢山了。

玉衡几人开始收拾并不多的家当。

燕川作为唯一一个闲人,像幽魂一样无精打采地在太水山飘荡。

“这样全摞到一起就可以吗?”

开阳仰头看着堆成小坡的家当,不禁问道。

玉衡面无表情地往上又加了一件。

“师父肯定有办法收起来。”瑶光说道,他正给师姐打包各种小抱枕和小薄被。

只有师姐房间的东西没有胡乱堆到一处。

玉衡认真地把那盆铜钱草搬出来,放到师姐的竹椅旁。

开阳抱着膝盖坐在围栏下,看着师兄进进出出,他忽然问道,“师兄,你说我们去枢山,会不会遇到那个家伙啊。”

玉衡拍拍身上的灰,看向师弟,开阳有些心虚道:“师姐把我们救回去那一日说他肯定是去了枢天宗。”

这是在说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师兄。

于是玉衡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有可能。”

瑶光凑过来,“他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叫什么软粥硬粥。”

开阳咽了一下口水。

玉衡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拍身上的灰,“阮舟。”

段重阳抬起头来。

修仙界真是小。

三个男孩子陷入一种沉寂。

他们似乎是将这种行为视作一种背叛,或是自发施加给自己的一种无形压力。

现在他们要从师父师姐搭建的世外桃源走出去了,不知怎么就将某种诡异的责任搁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们与背弃者的比较,似乎会影响到师父或是师姐的颜面。

但他们显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力,所以就开始觉得自己没有给师父师姐争气。

段重阳正处凡人期,坐在门槛上,往嘴里塞着米饼。

如果天命之子看到强于自己的人离开,只会感到高兴,如果可以,那人最好不是活着离开,绝不会视为背叛或是一种伤害。

他有些好奇燕川对此事的反映。

被师弟们担忧颜面的燕川本人路过,听完开阳的问题,茫然地看了一圈,“……阮舟是谁?”

有些耳熟。

燕川对人走人留一向不在意,也从把不熟悉的人装进眼睛里,瑶光提醒后才回想起来,她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怪可惜的,那柄剑很趁手。”

段重阳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想发笑,又觉得合乎情理。

燕川只是表面看起来和玉衡他们一样是情感丰富的寻常人,但她实际上谁也不在乎。

这样她莫名坚持的“公平”情感就有意思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这种人了。

捡抱枕的行为似乎是一个“我们可以建立正常相处关系”的邀约。

于是她犹豫着开始尝试回应师弟的好意。

段重阳脚下放着从她房间里搬出来的小榻,其他师弟们也已经收拾妥当了。

他往嘴里又塞了两块米饼,拍拍手上的饼渣,将小榻搬到行李堆旁。

太衍真人不在,一般就是燕川查功课。

玉衡几人都是基本功扎实不扎实的问题,到了段重阳就变得复杂了。

段重阳初上山时修为不显,所以难以找到他问题的根本,现在修养得当,筑基稳固,就能够体会出来了。

燕川发现段重阳的“精、神”是不相合的,就是说他的凡躯资质低下,残缺不佳,只有神识强大,像是小破功率电器配了个高电压。

所以他的修为才会像接触不良一般,时好时坏。运气好时,神识能够贯通凡躯修炼,接触不良时,就与凡人无二。

燕川放下一袋油纸包起来的东西,“下山换的。”

段重阳拿起放到鼻尖闻了闻,是腌制过的风干肉条,他拆开油纸包坐在石桌旁,瞅了瞅燕川,自然地翻捡几下将肉干塞进嘴巴里。

期间燕川检查他的功课。

“炼精化气也不过是将凡躯修炼到极致,待到炼气化神就需要神识、意念的修炼了,你只是从后往前赶,不必灰心。”

她安慰道,“没有修为时也要试着修炼,让凡躯快点追上来,慢慢升,等到凡躯需要修炼神识时会比别人轻松的。”

段重阳咽下去,“是,多谢师姐。”

她似乎会走程序般回应每一个正面情绪,虽然她面具一样的脸下会为此觉得麻烦。

她点点头,去检查开阳的功课。

开阳最近境界又稳固的征兆,时常求师父师姐帮忙,用灵气带着他循环大小周天,找找稳固境界的感觉。

这在其他宗门是要挨打的,但开阳一向开窍慢,就连小时刚上山习字时,都要磨着师父师姐拿炭笔在纸上先轻轻写一遍,他再照着描形。

太衍真人与燕川隐约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但是各自思考一番,心想他们师徒二人又没见过正经宗门是怎么带徒弟的,孩子笨了点,总不能又打又训得吧,那还学不学了。

于是两人未作丝毫反省。

段重阳觉得新奇。

等了一日,太衍真人还没有回来。

玉衡便点了一份清单给她,列了收拾好的东西,就回去努力打包了。

指望师父自觉回来干活是不可能了。

燕川拿着清单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其实小破山上也没什么好列表的值钱货。

然后她翻了翻清单……小傻子们还真忘了东西,太水宗财物里唯一的活物。

后山小潭里养着的小乌龟,瑶光日日都要去喂的。

燕川幽幽叹气,放下清单。

还是要去拿的,不带上,等到他们上了枢山后才反应过来,各个都要懊悔伤心一番。

于是她往后山去。

穿过林间,继续向下,就到了清潭边。

她轻跃过巨石,走到岸边,捡起一块小石子就开始敲水边的大石头。

敲了没一会,一只墨绿色的小乌龟就寻着声音游了过来。

它扒住石头等待投喂,然后就被一把抓走了。

燕川站起身来,向四下一望,才发现早有一个身影在这里。

段重阳靠坐在岩石上,曲起一条腿,单手搭在膝头上静静望着这边。

又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每每注意到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在望向她。

“师姐。”

见她望过来,他唤了一声。

燕川眨眨眼睛,这几日听到他叫师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岩石旁有一团灰色的小影子在转圈。

段重阳原本独自在这里想事,那个小影子跌跌撞撞,翻过灌木和地上的落叶就朝他跑了过来。

这颜色让他想起燕川掉在地上的那个抱枕。

小脏东西翻不上岩石,于是只好在下面打转。

段重阳皱眉辨认,勉强瞧出来是只还没断奶的小狗。

就在它打转的功夫,一个身影出现在林间,他看她走过来,蹲在不远处的清潭敲了敲,很快就捡起一个乌龟。

是燕川。

燕川走过来,看到了那只小狗。

它又呜呜跑到她的脚边打转。

她低头看了看小狗,又看了看手里托着的小乌龟,再抬头看向师弟。

段重阳甚至可以直接在她的眼神中读出字来:小孩果然都喜欢小动物。

她以为他在这里玩小狗。

段重阳眼神微动,没有解释。

太衍真人给每一个徒弟都告诫过关于燕川企图“远离每一个会呼吸的活物”这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生存理念。

段重阳觉得很形象。

燕川显然连对一只小狗的过分热情都招架不来。

她小心地后退,用脚把它拨开,然后它又摇着尾巴扑了上来。

燕川:……这热情灼烧了我。

小灰狗忽然被人一把捞起来,是段重阳。

她松了口气,小段一向很有眼力。

然后燕川就听他道:“师姐,不如我们养下来罢。”

她后退一步。

段重阳拍拍小狗毛上的落叶,像在拍一只圆滚滚的毛球,也未看她,“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确定?”燕川抗拒,“取名后就扔不得了。”

哦,这是养宠的共识,取名字后就会舍不得。

段重阳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论调,“这么严重?”

燕川作为经典的消极论者,最擅长的就是扼杀未成形的麻烦,但她看看小师弟,实在讲不出一只狗十年寿命,对修士来说就如今天养大它,明日就要埋葬它这种话。

她又想用开阳举例,比如开阳以前叫小狗子,后来老头给了姓名,就得负责到底。

段重阳还在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许可。

她犹豫片刻,“行吧。”

果然。

两人上山。

段重阳忽然低头笑了笑。

他看向师姐,问道:“你难道要对所有比你弱的人退步?”

燕川想象了一下,可怕的画面,“绝无可能。”

段重阳把狗塞给她,人就走了。

躲过了收拾家当的太衍真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山。

他刚在后山落脚,就看到乖徒一手托着绿石头,一手托着灰抹布。

太衍真人:?

绿石头和灰抹布一起抬起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这位向从天而降的老头子。

段重阳本就是临时起意拿它试探燕川的底线。

不明所以的燕川:果然都是小孩子心性,说养就养,最后还得靠大人。

到了晚间的时候,段重阳在院子里见到了这只狗子。

三人哄围着开阳的同类,瑶光回头问师姐取个什么名字。

小狗像个球,颠颠的过来靠着她。

开阳已经把它洗干净了,包裹着它的灰尘洗去,竟然是只奶黄色的小狗。

璞,被包在石头中的未琢之玉,甚是形象。

“叫阿璞吧。”

休息一晚就要出发了。

回屋前,开阳缠着要把阿璞养在他屋里。

燕川看着已经躲开的段重阳,悠悠道:“谁捡的谁养。”

第二日。

枢山下早有枢天宗弟子等候。

见到前来的小宗派,他们就分出一人上前,交代接下来峰会的安排,引领着去预备好的住所,早到的可以调换位置。

太水宗到了后并没有立刻上山。

太衍真人又等了一会,见两个小宗派结伴而来。

分别是丹清宗、元七宗,与太水宗的配置都差不多,一个师父,一个首席弟子,几个小徒弟。

丹清宗的掌门就叫丹清子,元七宗的掌门瞧着三十几岁,说称他元道长就好。

三伙人站到一处。

各自给徒弟们介绍一番后,三位师尊就并肩商议着离开了。

宗派掌门需要先一步去往枢山,弟子们在住所安置。

三个首席弟子只好一齐上山。

枢山一行,小宗派明显压力颇大。

燕川拱手,“太水宗燕川。”

身侧的姑娘瞧着,也跟在后面道:“丹清宗,苗。”

那个略有些书卷气的青年抱拳道:“元七宗,齐钟。”

单字做名实在少见,众人都去看苗,叫苗的姑娘腼腆地笑了笑。

一个外门弟子迎上前。

大家通报宗门和姓名,到燕川的时候,那个青袍的外门弟子特意抬头瞧了瞧她。

外门弟子朝她笑笑,道:“我来引诸位上山。”

枢山是苍山山脉之巅,高耸入云,从山腰开始就被云雾笼罩。

小宗派的住所都安置在内门,却又离外门略近一些。

外门弟子询问他们有什么需求,燕川只道师尊交代三个宗派挨在一处即可。

选好了住所。

外门弟子又给了他们一张舆图,只涵盖了以住所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地。

他道:“请在明早辰时到舆图标记的白玉台,抽签决定峰会论剑的次序。”

随后这人就离开了,临走前祝众人峰会顺利。

三个大院落其实相隔并不算近,两两之间隔着一片树林。

小师弟师妹都去布置住所了。

三个首席弟子坐到一处多聊了几句。

苗有些愁容,“我们宗门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师父平日里多在炼丹、制药,我亦是不擅切磋论剑。”

齐钟也是叹气,“我们师父……是以书入道,若是只比论道说不定还有点盼头。”

燕川觉得枢天宗不会让师尊们掺和进来,她道:“看他们入山就将我们与师父分开,峰会论剑应该只是弟子间的切磋。”

三人告别后,燕川疲惫地回到太水宗的院落。

东西不多,他们都收拾得差不离了。

瑶光走过来,“师姐,都布置好了,不过竹椅这种大件都在师父的袖子里呢……”

“不要紧。”她拍拍瑶光的头顶,看了一圈,似乎是少了个人,“等会,段重阳呢?”

玉衡几人这才发现小师弟不见了,登时紧张起来。

燕川沉默片刻,丧然望天。

只怕接下来操心的日子还有得受。

开阳紧张的点和别人不太一样,阿璞刚才还在院子里转,现在就不见了,“哎,阿璞去哪儿了?”

阿璞比人好找得多。

狗到了陌生地方,不会跑得太远。

太水宗的院落在最边缘,背靠一大片树林。

燕川在林中寻了不远,就找到了翘着后蹄标记地盘的阿璞。

它又走了几步,远远看到燕川,小尾巴就摇出了虚影,朝着她跑过来。

等到阿璞跑过来,燕川正要拎起它的后颈,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璞停下,竖起耳朵向那处望去。

它迎风动动鼻尖,嗅到了血的味道。

这片山林在内门的边缘,少有人迹。

小宗派参加峰会之事没什么热度,就更不会有内门弟子打听他们安置在哪里了。

燕川凝神略作感知。

……两个气运之子。

感觉像是案发现场。

燕川对此没有兴趣,她等阿璞跟上,就向回走去。

“彦义师弟,外出任务回来不去朔堂记档,怎么还避开守山门的外门弟子从此处回山?”

被问的人没有声响,他负了伤,本想躲开这些师兄去师父那里养伤,期冀他们不会在师父眼下动手,不然他能在去朔堂的路上就被师兄清算。

那说话的人声音一转,轻轻叹息,“你不记名,大家怎么知道你回来了呢,就算……你死在这里,朔堂的档上也只有四个字。”

“死、于、外、出。”

交手就在一瞬间。

几声过招的金鸣之音,疾风骤起。

星镖如散花般在林间绽放。

跟在燕川身后的阿璞被远远射来的数枚星镖笼罩。

乌剑出鞘。

星镖唳声划破空气,直线折回,“噹”“噹”几声深深击入树干之中。

彦义只当是有路过的同门在此,艰难笑道:“谷师兄,运气不好呀。”

两人拉开距离,向这边望来。

只见一位女修弯腰从地上捞起一只小狗,垂着眼睛,神色淡淡道:“只是路过,二位继续。”

她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彦义却变了脸色。

不是他期望的枢天宗弟子。

气氛渐渐变得凝固又沉重。

只有那女修一人轻松如常。

她自然的转身离开。

林间安静得连虫鸣都消失了。

她走了几步,察觉到什么,背影停下。

燕川微微侧首,“你最好不是想对我动手。”

两人的视线穿透树影重重的林间,看到那女修望过来的眼睛,清澈平静。

她尝试最后的和平解决,“现在我从这里出去,就当没有来过,你们二位该干什么还就干什么。”

谷师兄笑了笑,“我倒觉得,今日让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离开这里,都不太好。”

他在发现有人在附近的一刹那就动了杀心。

实在是良机难寻,天命之子并不是总能找到机会解决掉分走自己资源的同类。

况且小宗派弟子的死活,枢天宗绝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燕川在原地站了几秒,就是想不通这件事。

似乎他们想要浪费她多少时间,只要动动嘴就行。

她把阿璞放下去。

……

师弟们都不争气。

身为师姐,有时候也是有压力需要发泄一下的。

是肥章!

感谢潇洨暮雨小宝贝的营养液!

感谢远桥宝贝的地雷!!

啵啵

——

另外,之前的文案忘记把小段的属性放上去了。

把修改好的后半段文案搬到这里来,宝贝就不用翻文案了:

上一世与天命之子们平分天下的大反派,重生到小炮灰身上,他看了看自己的师姐:颓,还丧,又懒又没干劲,能躺着绝不站着。

燕川觉得小师弟是个二五仔。

直到多年后。

燕川早已名震天下,那个常伴她左右的男人公然叛走邪道,天下哗然。

他伏低身体,亲吻她的指尖,“您可以对我不客气了,我的——师姐。”

二五仔美学的魅力,就是背叛美学的魅力!

和小段的主要感情戏是在背叛之后,现在燕川看他就是个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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