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楼眼睛一亮:“给哥哥看?”
“嗯,好不好?”
“好!”他捣蒜般点头,乖乖任萧母拉走。
走出几步后,萧母到底没忍住感慨:“老大竟有这幅面孔,养他长到这么大,我还是头回见他会温声细语跟人说话,成了婚果然稳重。”
楚拂楼趁机问道:“娘,哥哥以前是怎样的?”
“他以前……”萧母愣了下,发现儿子跟以前差别也没多大,无非就是耐心了些,稳重了些,懂事了些。
确切来说,对他们的变化不大,变的是,她转头与楚拂楼对视,良久叹道,“清儿应当是真的为你收心了。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收心?
楚拂楼不着痕迹的撇撇嘴,他可不信。
可能是人美穿什么都好看,也可能是楚拂楼看着精致,眼光却不挑,挑选布料比萧母预想中快得多。
她还想拉着人聊聊天拖延时间,楚拂楼眼尖瞥见不远处跟从的二弟小妹,招手引他们过来,三言两语把话题绕给母子三人。
趁他们聊得火热,他在下人的指引下摸去书房,寻到合适的位置偷听。
“……不是,楚大为何对萧家有怨?婚是皇帝赐的,旨是他自己接的,非你我所逼,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是真男人,就应该怨皇上。”
一声深深的叹息后,萧父没好气道:“怨皇上?说的轻巧,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长宁侯府世代忠良,楚大少时从军,仕途顺达,他即便对婚事有微词,也断然不会将此怪罪给皇上。”
“那就怪我?”萧述清摊手。
萧父看他一眼,压低声音:“三子待爵,楚大势弱,然能力出众,尚有一争之地。若联姻合适,则更上一层楼。”
“萧家从商,纵有首富之名,仍算不得个好姻亲,否则我怎会主动跟皇上请旨,让你赘嫁,以此在楚大面前博份好脸色。”
萧述清抽了抽嘴角:“真有你的老萧,别人卖女儿,你卖儿子。”
“你懂个屁,老子是在帮你。”萧父瞪着他,“不然有你的苦日子过。”
原来如此,楚拂楼心想,怪道当初他父亲口风咬死不应,后来才应承下来。
“爹你不知道吗?我成婚第二日睡过头了,没赶上辰时敬茶,楚家没人跟你讲?”
萧父瞬间气大,颤巍巍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萧述清朝他抬抬下巴:“没事儿爹,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小乖和我全身而退,没在侯府给你丢人嗷。”
“这是要紧的吗?你此番定然惹得楚大不快。”
“还好吧,我顺便帮他怼了楚二楚三,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哦对老侯爷也没闲着,跟我聊的有来有回。”
狗屁的有来有回,老父亲的天又塌了:“你你臭小子!你得罪人的本事怎么这么大?”
“一般般啦,都是我太优秀,引人妒忌,”萧述清假意叹息,实则炫耀,“被人妒忌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即便看不见人,楚拂楼也能想到小狐狸昂着脑袋嘚瑟的模样。
萧父不懂他儿子得意的劲儿从哪来,听完他的话急得在书房团团转。
“早知如此,我当年看到皇上就该躲得远远的,救命之恩,换来你进了楚家这摊浑水里。”
偷听到这的楚拂楼忆起父亲的话,说萧家能得御赐姻亲,是因为今上尚是皇子之时,回京遭遇埋伏,身边亲信尽丧命,独他拖着重伤逃走,逃命途中昏迷过去,幸得出城采买的萧父相救。
登基为帝后,圣上没有忌讳过去之事,上绕城都知晓萧父于圣上有救命之恩,官民对他青眼有加,皇恩帮衬下,渐渐做起首富。
“怎么不算恩将仇报呢?”萧述清阴阳怪气刺了句,话锋一转,“但没关系,小乖挺好的。”
“好有何用?你挡了她爹升爵的路,她要是理清脉络,指不定埋怨。”
萧述清嗤笑:“我日后会跟她讲清楚。这场婚事没有受益者,我同样是被迫的,若是这样她还要怨,那就随她喽。”
“话说你们这些人,为何总要往坏处揣测,”他想起楚家那些人,颇觉奇怪,“小乖就算十七岁,她又不笨,你把道理和她讲清楚,她怎么会冤枉无辜呢?”
“小乖心里明镜似的,肯定不糊涂,她心里有数。”
“别把小孩不当人,有时候小孩比你们大人心里更明白道理。”
他随意而信誓旦旦的话,听得角落里身形震颤,心跳声轰隆隆作响。
从萧述清的嘴里,楚拂楼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父母旁人口中的自己,一个被肯定被相信能力的自己。
在所有人眼里,他被父母宠长辈疼,听话懂事,孝顺得体,是楚家最受重视的小姐,可时间久了,他似乎逐渐变成随父母心意操纵外界言语牵引没有办法自我思考的木偶。
一旦反驳别人的意见,就要被训诫被塞回壳子里。
每个人加在他身上的认知,都要使楚拂楼在面对他们时挑出相应的面具,同他寒暄客气,如此获得双方和睦的假象。
他们说,他们说……仿佛永远都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可悲的是,最先灌输这个想法的人,是他的父母。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问他想不想,能不能,愿不愿意。
换句话说,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楚拂楼的意见,只需要由他们亲手捏造出来设想中的楚家大小姐。
犹如行将朽木的生活过一日是一日,突然出现只小狐狸,望着正值大好年华,郁郁葱葱挂满绿叶的树,它惊讶的发现树根下面是空的,惊讶过后,开开心心搬进去。
它得意炫耀给同伴,宣称自己拥有天底下最独特的树洞。
小狐狸不懂树根为何是空的,但它觉得这无关紧要,因为这是树的生活。
树自然有树的道理啊。
书房里。
萧述清瞟了眼萧父仍心乱慌张的模样,了悟一笑:“至于别的,爹你不必担心楚家对萧家出手,既成姻亲,纵恨极,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世家比商人更明白。
斗得头破血流,亦是关在家里争,对外要装的和睦才行。俗话说家丑不得外扬,就是如此。
萧父依旧担忧:“万一斗到后面狗急跳墙,你怎么办?”
“我?”他有些意外,“没必要上赶着找干吧。”
萧述清屈指在唇边轻点,目含期待:“我膈应人的法子可不少。”
“放心吧爹,任他仨各斗各的,非要扯上我的话,我不介意把水搅得更浑。”
“你想作何?”萧父惊道。
萧述清笑而不语,起身出门:“我去找小乖,爹,你做你的生意,官场争斗与你无关,我自有我的路走。”
见不得他吊儿郎当的作派,萧父愠怒:“住口,你小小年纪有何本事?口气越发大。”
车轱辘话说半天,真的是麻烦,耐心直接消耗殆尽。
已走到门边的萧述清停下脚步,右手叉腰仰着头看房顶,突兀发问:“爹,男子二十及冠要取表字,我为何没有?”
萧父愣怔无话,素来被他斥责没脸没皮的儿子同他面对面站着,神色平静的质问:“爹,你可还记得我的生辰在哪日?”
“爹,是三日前。”他等待片刻,早有预料般扯扯唇。
三日前,偷听的楚拂楼早已心绪平静,闻言瞳孔紧缩,是大婚那天。
萧父哑然,试图开口解释,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萧述清已经打开门,丢下一句话走远了。
“不用了。”
解释或是表字,原主和他都不需要了。
-
听到书房门打开,楚拂楼调整心绪,从旁边绕出来,赶在萧述清去后院的路上跑来。
看到他,萧述清表情柔和:“我正要去找你呢小乖,布料挑的这么快吗?”
“娘给的料子都很好,无需我左挑右选,”楚拂楼拉住他的手,“而且,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他发现,萧述清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起码在他面前如常。
“好,也是时候回府了。”
回去时,楚拂楼有意和萧述清搭话,以为随着时间会收到对方带有情绪的言辞,却没感到有丝毫不耐烦,丁点也没有。
明明刚才他听到萧述清的语气很失望,怎会如此?
系统也有疑惑:【宿主,你对萧父好像有意见?】
“不至于,我是为原主发声。”
楚拂楼指着外面:“哥哥,街上的小摊好像变多了。”
“我看看。”萧述清瞅了瞅天,已近傍晚时分,看来不管哪个时代,夜市小摊都是标配。
不知道干嘛的时候就应该疯狂购物买买买。
“小乖,要不要去逛逛街?我猜那些小吃有的你可能都没尝过?”
他的提议对楚拂楼来说很新奇,因此并未拒绝。
马车停靠的位置不远处有卖糖画的的老翁,气定神闲拿着个装满糖浆的勺在板上游走,手稳得很,半盏茶功夫不到,一只栩栩如生的糖兔子就被串上竹签送到摊边等候的女孩手里。
萧述清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拉他到老翁的摊边:“老伯,劳烦画只……”
他顿住,示意楚拂楼自己讲。
后者不假思索道:“小狐狸,可以吗?”
老翁没回话,惊奇的抬起头,他连忙补充:“不行的话也没事,老伯擅画何物就给我画一个吧。”
老翁直摆手,有些惊讶的笑道:“自然可以,是老朽没想到小姐的喜好如此独特。”
“许多来买糖画的小姐都喜欢画兔子鱼鸟,画狐狸的还是头一个。”
他边说边动,压根不需要思索,三两下就勾勒出耳朵尖尖眼睛滴溜溜抱着大尾巴的小狐狸,楚拂楼神色欣喜的接过糖画,爱不释手的左右打量,内心缓缓浮现五个字:我的小狐狸。
他左看右看,想了想问道:“老伯,糖画可以放多久啊?”
“两三月都可,”老翁竖起指头,“用的麦芽糖,存得久。”
他知道这些姑娘小姐们买糖画都裱起来,而不是吃。
见他如获至宝,萧述清轻挑眉:“喜欢狐狸?”
楚拂楼嗯嗯点头:“喜欢。”
瞧着少年那副眼巴巴抱着糖画想拖回窝里的架势,萧述清眯着眸揶揄:“其实小狗也不错。”
楚拂楼没明白和小狗有何关系:“嗯?”
他却笑笑不言,捏捏少年的脸,拉着人往前走:“前面好玩儿的地方还多呢,走吧小乖。”
也不知道是为补偿他甚少出门的遗憾,还是萧述清素来就有豪横买单的习惯,经过的路边小摊,只要楚拂楼停留的目光超过三秒以上,下一刻都会出现在他手里。
买到后面楚拂楼都不敢东张西望,直说道“够了够了”“好了好了”“真的不用了”,最后拽着萧述清远离那些摊贩们。
“哥哥,我们回去吧。”
“不玩啦?”萧述清意犹未尽,“我头一次给人当提款机,好爽,以前从来没给别人买过这么多东西。”
没听懂提款机不妨碍楚拂楼明白他的意思。
“哥哥以前没有给别人买过这些吗?”
“没啊,最多甩几张票子让他们自己买,哪有闲工夫陪着逛街。”
楚拂楼察觉到重点,似不经意的问:“哥哥是不是给很多人花过钱?”
“还行吧。”萧述清作势思考,忽然发现原主以前身边都是好哥们儿,喝花酒都是一堆男的,没见给姑娘家花钱。
再看身边小孩探索的目光,他求生欲发作,语气非常坚定:“你放心,我没给别的女孩子花过钱。”
楚拂楼脸上笑着,心里想起成婚那日侍女念叨他和忘仙阁头牌交好,连带着手里的糖画也像在狡猾的偷偷笑。
撒谎的小狐狸,不乖。
上绕城晚间总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被人潮席卷着在灯火中穿行,不期然遇到熟悉的面孔。
萧述清没等到楚拂楼的回答,肩膀却叫人重重一拍,来者调侃道:“萧兄,多日不见,怎地不找我一起潇洒,自己偷偷出……”
刚说到半截,他发现萧述清对面站着个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眼睛瞬间直了。
“哎我说萧兄,你何时转性跟姑娘打交道?”
“闭上你的狗眼,”萧述清跟护亲妹妹似的推了把男人,“我前两日成婚上绕城早就传遍,陈敬良,你难道不知道?”
陈敬良被推得退后两步,边揉胸口边回想:“有印象有印象。”
知道归知道,谁想到楚拂楼有如此美貌,怪不得把萧述清迷得多日不去忘仙阁。
他嘀咕,同楚拂楼问完好,挤眉弄眼的给萧述清使小动作:“你出来得巧,今儿是漪兰的初夜竞拍,你不去捧捧场?”
楚拂楼眸色顿沉,目光不善的盯着陈敬良,后者突觉后背发凉,不自在的抖抖肩。
“你没事吧哥们儿?我现在这样去花楼合适吗?”萧述清抱紧自己守男德,“有家室,勿扰。”
陈敬良劝道:“你之前在漪兰身上砸那么多钱,怎么也得捞回本吧。”
好典的顺直男,萧述清翻白眼:“我只是欣赏美,无需回报。”
“你真的不去啊?”陈敬良可惜不已。
楚拂楼忽然走近,期待的问:“去哪儿呀哥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可以吗?”
“……”
小乖,不要什么地方都想去啊!
陈敬良眼珠一转,热情十足:“楚小姐想去当然行啊,今夜忘仙阁可热闹了,人多得不得了。”
“忘仙阁?听起来便让人流连忘返,是个好地方。”
“……”
某种意义上小乖说的也没错。
在楚拂楼假装懵懂,陈敬良有意搭桥,萧述清放弃挣扎的一系列操作下,三人还真到了忘仙阁,直接就进了事先预定的包厢。
原以为女子来忘仙阁会被人侧目,未曾想店里的女子不在少数,大都穿着富贵,优雅精致的坐在包厢,也有来迟的没地方,就在阁外驻足欣赏。
楚拂楼对大乾民风开放有了更深的体会,他面上怯怯靠在萧述清身边,注意力却始终关心楼下大厅吉祥话不停的鸨母,想知道那漪兰究竟何等人物。
脑海里有原主和漪兰相处片段的萧述清兴致缺缺,在他看来,漪兰虽美,脑子太笨,又不会说话,没有让人想深入交流的**。
“哥哥,那个人就是漪兰呀,果然美貌。”
眸若秋水,面如银盘,只一露面便勾得宾客痴迷,是个美人胚子。
顺着楚拂楼指的方向,他懒懒瞥了眼,目光陡然凝定,盖因系统突兀响起的提示音【叮!宿主请注意,前方出现重要角色漪兰。】
“又没了?你倒是告诉我他重要在哪儿啊艹。”萧述清不死心道。
【叮!宿主请注意,前方出现重要角色楚暮冬。】
“楚?侯府的?”原主没见过楚暮冬,脑海里自然没有对应的人脸。
见他呆愣着眼神发直,楚拂楼脸色微变,借着低头的姿势,长睫巧妙遮住眸底情绪。
初秋夜风微凉,吹动一室波澜。
“小乖,手好冰啊你,”攥紧衣袖的手背覆上温热,那人纳罕一声,继续在他耳边低语,“楚暮冬是二房还是三房的?”
与眼前情景丝毫不相符的问话,却让楚拂楼神情松动下来:“三房姨娘所出,平日在府里并无多少存在感。”
萧述清若有所思点点头,坐起身扫视对面包厢,招手让他来认人。
忘仙阁人挤人,包厢也都坐得满,想从里面找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人难度很大,萧述清召唤系统:“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提示?”
【解锁剧情需花费100声望值。】
“老弟你真是废物得没边。”萧述清没忍住说出自己憋很久的话。
【检测到宿主对系统出现言语攻击,警告一次。】
“剧情是没有的,任务是要我给你分析讲解的,角色是碰运气探地图的,你确定自己是个智能生物吗?真的不是研制出的报废品?被人丢弃又不死心捆人做任务的邪恶统?”
【检测到宿主对系统出现严重言语攻击,为保护系统心理健康,将进入休眠,休眠期间无视宿主任何请求。】
“系统你也是小发雷霆了,窝囊的很安心。你还保护心理健康上了,别太爱你自己好吗?”萧述清简直要被气笑,“别人家系统动不动电击,到你这惹不过就躲起来,你连惩罚功能都没有?”
“嘟”的一声,【检测到宿主提及电击,根据规定,电击一次需花费10声望值,宿主是否选择花费10声望值兑换此惩罚?】
“……哇塞,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腐烂生锈的心迎来他真正的主人
朽坏的树根和住在树洞里的狐狸,我磕我磕我磕[爱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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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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