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幽暗的房屋里,一人单膝跪于地上,面前站着一个与他身形几乎一致的中年男子。
“到你报恩的时候了,只要同意,你女儿的嫁妆皆由我轻风山庄负责。”
那人恭敬道:“是,属下会按您吩咐行事。”
中年男子满意的笑了,弯身扶男人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那手与男人垂落的手大小几乎一样。
“如此就好,我会记得你的这份义气。”
……
武林大会定于菊月最后一日,就在这天前一日,许多外地的江湖人士纷纷来到晴城,或入住轻风山庄安排的客栈,或自行寻找住所。
魔窟宣布“散月与碎星身死”的消息传遍各地,阿婧从闵思卓那知晓了,对此意外得紧,不懂蓝忱此举缘何。抹杀她的存在痕迹便罢了,怎的连碎星的存在都要除去?
阿婧难免心堵。
不过,这一消息是有利的,能够省去有心人的追查。只是对于可能见过她面的人,当然还是无用。
在这个重要节点,为避免节外生枝,阿婧决定不随意出现于人前。因着闵义承诺帮忙寻找黑衣人,她在这两天就扮作轻风山庄的丫鬟以掩人耳目,观察来往的江湖人。
一日下来,阿婧跟着闵家仆从出入过程中,消除了一些未曾打过交道之人的嫌疑,然就在这天最后一批拜访轻风山庄的人里,她发现一可疑男子。
那人几次三番打量她。
阿婧并不认识,初次发现时,都没注意,但到第五次后,她不得不觉出不对劲。那男子目光不仅带着审视,还有一点危险的意味。
为不被认出,阿婧脸颊上有作伪装,点了麻子。有人多看一眼也罢,但多次别有深意的看,就耐人寻味了。观察那男子一番,她忽觉此人身高与手掌皆与黑衣人一致。
难道,这人便是那黑衣人?
阿婧找到闵思卓询问这人身份,闵思卓却不认识,于是,他带着阿婧去找闵义。
当确定阿婧所说之人后,闵义若有所思,并没坦然相告。他问阿婧:“丫头,你找到仇人以后要做什么?”
阿婧答:“报仇。”她没有一点犹豫,平时纯净的眼此时透出深邃,让人摸不准在想什么。
闵义顿了顿,道:“也就是说,你一定要杀他?”
杀人偿命这种事在江湖上是常见的,只是一些侠义人士或会因为心中不忍放过一些有悔改之心的人。
在此之前,阿婧报仇的决心没有丝毫改变,可这会,听着闵义的再三询问,她的内心不知为何有了轻微的松动。
侠者,是否应当给予对方机会?是否不能快意恩仇?
黑衣人是在闵予的催促下动手的,有没有可能,他也是身不由己?
不,不能这么想。
她的亲人都死了,旁人再身不由己,也造成杀孽。
认真思考后,阿婧向闵义点头,“是,我一定要杀他报仇。”
闵义叹声气,道:“你有所不知,他原是我轻风山庄的暗卫,在跟着我消灭一魔教门派‘毒宗’时受了重伤,我救下他,也放他离开山庄。之后,他便开了个武馆,算自立门户。”
阿婧愕然,旋即又觉这人身份与闵予走得近合情合理,过了会,道:“那您能让我与他谈谈吗?”她想知道是否就是他联合闵予杀她一家,想知道为什么。
闵予此人还能说是道貌岸然,而这个人听这介绍,似乎不能算恶人。
阿婧心思有些混乱。
“好,我先替你与他见一面,再安排你们相谈。”
阿婧点了点头,闵义劝她不要着急,一切有他周旋。阿婧谢过,不想再多打扰,转身出门。
闵思卓在闵义书房外等候着,虽好奇,但没有留在屋内,一则不愿阿婧为难,二来,他担心母亲闵心若可能过来。
然而,事就是这么不巧。
阿婧刚踱步出来,闵思卓人还未走近,就瞥见长廊下闵心若与两个丫鬟向这边走来,且目光已经投向他。
闵心若面上沉寂,张嘴喊了声“思卓”。
闵思卓已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显然,阿婧也听见了,转头一望,见是个容貌端庄的贵妇,很容易猜到身份,呆了一瞬。
闵思卓忙走到她身旁,小声道:“你先走。”
阿婧了然,对闵思卓福了一礼,快步走开。
看阿婧走出院子,闵思卓侧过身,迎向闵心若,他笑着拱手,温柔的唤:“母亲您来了。”
闵心若淡淡“嗯”一声,视线还停在阿婧离开的那个方向,“那是谁?怎从你父亲书房出来?”
闵思卓哪想到母亲这都瞧见,心下一惊,立刻想了个理由,解释道:“就是新来的丫鬟,我让她帮我看父亲在不在,不想您就来了。”
“既如此,又为何匆匆就走了?”闵心若狐疑。
“她本就是临时来我们府中帮着接待客人的,当然得去前面啦!”闵思卓仍是温声作答,上前一步,挽住闵心若胳膊,转移话题,“父亲在书房呢,我送您去见他,再去前面。”
闵心若又“嗯”了声,神色自若,看不出有无相信,但也没继续追问。
闵思卓心里有些惴惴,总觉自己不擅撒谎,现在想来,那理由可真算不上好的解释,可话已出口,难以收回,他只能暗暗希望闵心若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夜。
闵义洗漱后,方回到卧房。
闵心若闭目躺在床上,听到房门响动,眉梢动了动,睁开眼,视野昏暗里,那熟悉的男子脱掉衣衫,躺到她身旁。
“黄昏时,从你房里走出的丫头是谁?”她问,声音很轻。
闵义不答。
闵心若又道:“是不是那丫头?你不说,我明日就让暗卫翻遍晴城,亲自问她。”从闵义书房离开后,她就派人找过,却没找到那姑娘。
“你知道了又怎样呢?”
“怎样?她杀我弟弟,你们还能与她好声好气来往,我真不知你们如何做到,能否指教一二?”闵心若情绪渐渐激动。
“小声点。”闵义劝道,“是闵予做错事,自然会有人找他讨公道。”
“公道?你可没脸在我跟前讲这话。”
“行了!他死了,你就整日板着脸,找我出气,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好,没意思,没意思!闵义,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吧?”闵心若说着说着,有了哭音。
闵义闭着的眼睁开,侧过身,本预出声安慰几句,闵心若却向着另一侧转过去,留个背影给他。闵义没了劝说的心情,躺正,闭眼。锦背下的手握了握,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熟悉的血的温度。洗干净手,可洗不掉一些罪。
罪,只能深埋。
过往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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