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别哭了

剧烈的罡风震荡,扑面而来。迟枍雪衣发飞舞,瞳孔紧缩,身体微僵,直直看着太岁的血雾飘散。

不远处的脚下开始,便是一道长得看不到头的巨大剑痕,若是低头往下看,还能看见黑暗下翻涌沸腾的岩浆。

那般轻描淡写的一招······

裴玉究竟捡回来一个何等厉害的修士?!

“铮。”

流霜剑自动归鞘。

迟枍雪回神,转身,俯首行礼:“小辈寡闻,不知可否请教前辈名号?”

谢清弦抱裴玉走,步伐稳健,不曾回头,声如玉石透凉:“谢清弦。”

迟枍雪一愣,想不起修道界有哪位前辈大能是姓谢的。

等谢清弦彻底走远,一缕极淡的萤火才颤颤巍巍飞到她身边。

迟枍雪将捡回来的佛珠手链放在摊开的掌心,萤火看见,盘旋了几圈,最后小心翼翼落在手链中央。

“对不起。”太岁带着哽咽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仙长,我很对不起。”

这是太岁最后残存的一点灵识,随时间就消散。

迟枍雪垂眸开口:“为何堕落?”

太岁断断续续讲明缘由,零零星星的光点像眼泪一样从萤火滴落破散:“对不起,我只是想杀了那个人······没想过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飞雁山成了死山,迟仙长,裴公子和带植物的大爷还差点被杀死,太岁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本该直接死在谢清弦一剑之下,可还是拼命留下一点残识,厚着脸皮恳求。

“仙长,我知道您是好人,我有这样的下场是我活该,我不怨,可周勇叔叔是无辜的,能不能请您把他安葬?”

“简单的一个小土包就行,不会很难的!”

整件事从头到尾,周勇的确是卷入最深的无辜之人。

迟枍雪有些恍惚,如果她之前没有留下引路蝶和佛珠手串,周勇是不是就······

“仙长,叔叔他真的······”

“好。”迟枍雪没等太岁说完,“我会安葬他。”

“谢谢。”风里传来太岁破涕带笑的声音,虚弱的萤光渐渐黯淡。

“做人好难,但能遇到周浔、叔叔和你们,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最后一点微光熄灭,迟枍雪沉默收回手,回到几乎被荡平的周勇住处。

掌柜和他的青藤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看星星,迟枍雪回来时一人一藤正因为是数到一万还是一万零一争执,差点大打出手。

“一万零一,绝对是一万零一!”

“啪!”

“那颗肯定没数,阿青眼花了吧,哦对,你没有眼睛。”

“啪!”

“嘶,臭藤,下手太重了吧——靠,还来,疼疼疼,疼死老子了,停!”

“啪啪啪。”

“老子和你拼了!”

一人一藤扭打在一团。

迟枍雪:“······”

看起来比她还有活力,挺好。

脚步一转,她走远去半蹲下,拨开泥土,抽出小半截铁鞭,正是黑衣人所用的武器了,不过已经被狂暴的太岁弄得只剩这一点。

不是普通的长鞭,由诸多不菲的金属锻造,鞭身呈锯齿状,锋利无比,轻易可断毛发,完好应该有三丈长,每个小结都刻有道纹,非常玄奥。

这是从未见过的道文,似乎不属于任一仙门,迟枍雪皱眉。

将级的妖邪她尚且没有绝对的把握诛杀,王级的太岁就更不用说,哪怕由绝顶美味的掌门一同作战,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最后竟是太岁不敌他们,选择逃离,不是因为王级妖邪的实力弱,而是他们赶来前,太岁就在和黑衣人的交锋中受了重伤。

仅凭一己之力重创王级太岁,阴毒狠辣的武器,从未见过的道文······黑衣人到底是谁?

可惜尸身已经被太岁吞食,残血碎肉也在先前的争斗中被无意抹去。

而且,加上兆丰城那次,已经出现了两次黑衣人······兆丰城,黑衣人最后抢走了蛇女的孩子,在这里,则对太岁下手,他们会是同一一个人吗?

亦或是出自同一个组织的两个人?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近年来妖邪频现,各处动荡,仙门人力有限,难不保他们不会再其中浑水摸鱼。

迟枍雪沉眸,尚且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太多,光这两件事无法有效串连,只能之后上报师尊了。

迟枍雪走到掌柜跟前,递给他铁鞭残骸:“前辈,可看出这是哪门哪派的道纹?”

打得太尽兴,掌柜一开始没察觉迟枍雪又回了来,趁她没注意赶紧收回青藤,拍干净头发衣服的尘土,装模作样打坐,闻言睁眼,迅速瞥她一下,没见到什么揶揄的神色,暗暗松一口气,煞有其事清一清嗓子:“拿来,让老夫瞧瞧。”

“咦,好料子啊,至少熔了一种仙金在里头吧,这玩意儿有钱有人脉都不一定搞得到,不过量很少,不然也碎不了。这种道纹······嗯,有点眼熟。”

“前辈您见过?”

“也谈不上见过,只是这些道纹似乎和星斗纹有点像。”

“星斗纹?”

掌柜看迟枍雪不解,摆摆手:“星斗纹那东西,别说你们小辈,整个苍云界估计都没几个老不死的知道,老夫也就年轻的时候在不灭城见到过。听说是大动荡前的一种道纹,大动荡中也和诸多术法道统一样断了传承。这种道纹和我见过的星斗纹只是神韵有些相似,是不是我也不确定。”

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奇特的道纹,实力强劲的黑衣人,以及导致太岁堕落的未明的动机,皆说明苍云界除明面的各大势力外,似乎暗中也有隐藏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这对整个苍云界来说并非好事。

*****

裴玉一觉醒来,第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第二眼则是谢清弦。后者正趴在他身旁看书,脚心朝着天花板,轻轻晃动,似乎心情很不错。

见裴玉睁眼,书一扒拉开,叫着裴玉的名字,露出一对小梨涡,黏黏糊糊就抱住裴玉,埋头在他颈窝小狗蹭,蹭得裴玉受不了。

手习惯性搭上他的额头,不冷也不热:“退烧了?”

“嗯!”

“还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的?”

“没有。”

得到谢清弦再三保证自己病好后,裴玉把这只粘人的小狗推开:“怎么越来越爱撒娇了,嗯?干脆以后不叫你谢清弦了,改名谢娇娇好了。”

谢清弦眼睛亮晶晶;“我都可以呀,只要裴玉喜欢。”

“小没脸没皮。”裴玉笑骂,屈指一弹谢清弦额头,起床倒水,边喝边回忆晕过去前的场景,“这不是我们住的那家客栈吧?”

“嗯,那家墙烂了,不能再住。”

裴玉了然:“追我的时候把人家墙砸了吧,赔钱没?”

谢清弦抱着裴玉睡过的枕头:“留了金叶子。”

“那就好。”裴玉想起震晕自己的岩土爆炸动静,“谁救了我?周寻解决了吗?”

谢清弦下颚埋在柔软的枕头中,声音有些小,还有些闷,带着微不可察的心虚:“迟仙子救的,妖邪也是她解决的。”

他不是故意弄晕裴玉的,只是当时太焦急了,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找到裴玉,一拳砸下去的时候没注意力道。

“哦,怎么解决的?”

“杀了。”

情理之中,裴玉不算太诧异。

放下杯子,朝谢清弦招手:“别像只小狗崽子一样抱着枕头滚了,过来,给你编小辫子。”

谢清弦二话不说,放下枕头,翻出梳子就光着脚丫蹬蹬蹬跑过去。

十几岁的小少年,身姿修长,腰直背挺,干净纯粹,像棵漂亮的小苍松,满身洋溢着活力。

谢清弦开开心心坐在裴玉两腿之间,地板透着微微凉意。

裴给他顺发:“今天不编小辫子,弄个大辫子怎么样?”

“可以。”谢清弦往后仰头,以倒转的视角自下朝上看裴玉,“不过小辫子也要。”

裴玉乐了,伸出一只手戳他的脸,笑出声:“哎呀哎呀,我们家谢娇娇怎么跟小姑娘一样爱美呀?那以后我还要不要给他寻个好夫家嫁了呀?”

谢清弦脸蛋迅速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要对娇娇好的夫家。”

“好好好。”

“要长得好看的夫家。”

“好好好,歪瓜裂枣休想靠近我们娇娇半步。”

“要有钱的夫家,会给娇娇好多金瓜子和金叶子。”

“好好好。”

“要裴玉做夫家。”

“好好······额。”裴玉一时没反应过来,笑着捏谢清弦的脸,“好小子,有长进啊,会调侃哥哥了?”

谢清弦表面不解无辜,裴玉看不见的地方,紧握的双全早已暴露他的心情:“不好吗?裴玉当娇娇的夫家不好吗?”

“不好。”裴玉把他的头摆正,继续梳发。

谢清弦指甲刺穿掌心,很疼,却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苦涩翻江倒海,喉咙似乎堵了什么东西,又痒又难受,眼睛发红,声音却伪装不变:“为什么,裴玉有别的新娘子了吗?”

“没有。”每次梳头,裴玉的动作总是很温柔很耐心,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弄断,更从不弄疼谢清弦,“我这辈子没打算成亲,不需要新娘子,一个人挺好。”

谢清弦眼眶中布满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他谁都不要。

也·······不要我。

谢清弦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圆满的心脏,生生被人剖去最重要的一块,痛得连呼吸都生疼。

好痛啊,裴玉。

而后忽而传来微不可察的叹息,接着谢清弦的下巴被人捏起,朦胧的视线猝不及防往上,泪水落向鬓角,下一秒就对上了裴玉那张俊美的脸,目光极温柔宠溺。

“怎么偷偷哭鼻子呀,清清?”

裴玉俯身,嘴唇蜻蜓点水一般落在谢清弦眼角,吻掉他的一滴泪。

“别哭了,乖。”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