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渊见了她眉毛上挑，不满地大声回道：“什么讨债啊？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送钱？”青衣女子缓缓从楼梯下来，走到慕渊面前，狠狠弹了他脑门一下，“老娘我是白收你的钱吗？”
慕渊皱皱鼻子，拉着苏清沅离她远了一些道：“我不跟你斗。”他这次可是有正事的，慕渊谨遵母亲的吩咐将腰间小包放到桌子上。
“娘亲让我来取那些东西。”
青衣女子没看那装钱的包裹，拍了拍手，声响落下的那刻，忽的有两名女子从二楼飞下，不到片刻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一，去把二号仓库的黑色包裹带出来。”
“小二，去将五号仓库的棕色木箱取出来。”
“是。”一高一矮的女子分别应了声，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人前。
好厉害的功夫！
苏清沅心中讶异万分，想不到这间商铺竟然有着身手如此厉害的侠士……
她抿抿唇，将面上险些带出的情绪藏回暗处，却在不经意间与一双狭长的笑眼对上目光。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轻柔的女声随即响起。
“我叫……”苏清沅刚想回答，嘴巴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慕渊神情凝重，防备地盯着那发问的青衣女子道：“你问这干什么？她叫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那女子得了他的怒瞪，全然不在意，笑道：“慕小公子，你怎如此没有礼貌？将人家姑娘带到了我的面前，却连姓名都不互相介绍。”
“我……”慕渊脸一红，也发觉了自己的过错，他的手松了松，小声地对苏清沅道，“双丸子，你就告诉她名字就好，其余千万别多说，免得你被她给骗了。”
苏清沅不解其意，他怎么如此紧张？
那青衣女子坐在软榻之上眼含笑意看着两个孩子在那边嘀嘀咕咕，先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小丫头，我叫烛弦歌，你叫我仙姐姐便可。”
“不许这样叫！”慕渊急了，这烛弦歌和自己母亲是同辈人，若是双丸子叫了她姐姐，那……那双丸子和他的辈分不就乱了吗？
“双丸子，不要听她的……”
迎着他焦急的眼神，苏清沅温和一笑，语气亲切却又不失疏远地回道：“烛老板好，我姓苏名清沅。”
“不错。”烛弦歌觉得这孩子倒真有几分聪慧，老板一词显得疏远，但她的自称为却又拉近了些距离。
“相逢即是有缘。”她笑意更浓，右手抚了抚发间的玉簪，“初次见面当有礼相送，姐姐我不知你的喜好，今日便劳烦你这丫头自己在我宝川坊挑选了。”
“这……”苏清沅平静的神色微滞，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宝川坊装潢显贵，内里商品更是不知价格几何，她自认自己并不能给这位坊主提供相应的价值。
不过这事自然不需要她来拒绝，慕小少爷的脸色已然非常不好。
“不需要你来送。”他拉着苏清沅的衣袖道，“她的礼物我来便可！”说着就带着她后退几步，来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前。
有他出面驳回对于苏清沅来说是拒绝烛老板的最好方式，但平心而论，这小少爷的礼物她也受不起啊。
苏清沅的脑袋痛了痛，心里在设演着该如何拒绝慕渊的好意。
“双丸子，你是不是在想着如何拒绝我？”慕渊似乎看出她的纠结，直白地问道。苏清沅愣神片刻，张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对上他大大的黑瞳时转变了态度。
“是的。”她轻声道，“我并没有接受你礼物的理由，你也不应该送我。”
“谁说没有理由？”慕渊与她回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在秋明山上你救过我，又给我烤果子，陪我玩。这些加起来的价值就算你收一百个东西都有情可原。”
“况且……”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送你是我想送你，我们是朋友，朋友间哪有考虑这么多的。”
苏清沅的神情软了软，声音却很坚定：“朋友间的交往也需要考虑的。”
“可……”慕渊的神情慌急起来，苏清沅却先一步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
“慕渊，这礼物就算了，你若想还以后也帮我一个忙好了。”
苏清沅不愿收这贵重的东西，但她看着慕渊的眼睛总觉得心软，心里寻思着以后随便弄出个小事情叫他帮忙好了。
“那、那好吧。”慕渊不愿强迫她，神情低落但转瞬又高昂起来，“那你以后遇见了麻烦可、可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哦，只要你说我就会做到！”
“我记下了。”
对上他坚定的眉目，苏清沅微微一笑。
“谈情说爱麻烦到楼上好吗？”浊弦歌带着笑的调侃落在耳里，慕渊的脸瞬间涨红，不自在地瞥了眼旁边的姑娘，对那口出戏言的家伙怒道，“你、你说什么呢！真可怕！”
他……他跟双丸子只是朋友而已！大人的思想真肮脏！
“好好好，是我这个大人太可=可恶了……”浊弦歌轻拍了一下脸，指了指脚边的两个箱子对慕渊道，“这便是你要的东西了，拿着赶快走吧。”
慕渊拽着苏清沅蹬蹬地跑过去，打开箱子看了看。
苏清沅也下意识地往其中看了眼，见里面竟是层层叠叠的小书，不免惊讶地多看了几眼慕渊。
这孩子原来还是个好学之人啊。
浊弦歌在一旁不满道：“你这小鬼就这么不信任我啊？你小时候我可还……”
“咳咳咳……”慕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边咳还一边用眼睛悄悄瞥向苏清沅，见她无反应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对浊弦歌道，“我、我要走了！”
“嗯。”浊弦歌收了笑意，派人帮他把箱子搬上马车，送到了巷子口，又捏捏慕渊的脸道，“你娘亲回来了，记得让她来找我。”
“我不说娘亲也会来的。”慕渊冲她摆摆手，拉着苏清沅就要上马车。
“浊老板，再见。”苏清沅告了声别。浊弦歌笑意温柔：“有时间自己尽管来玩，仙姐姐给你打折。”
“谢谢。”苏清沅腼腆一笑，跟着慕渊上了马车。
“双丸子，接下来咱们去哪？”慕渊靠着软被，腿轻搭在箱子上。
“我……”苏清沅出来之前本想打算陪慕渊一段时间后便去将书还给张先生，但她对上他那大大的眼睛，告别的话也不如之前所想的那般轻易出口了。
只不过带着慕渊又不太好，况且这孩子如今满心都是和她玩乐的念头，她这时提出分开想必他也不会同意。
“你想去哪？”苏清沅选择跟着他走。
慕渊摸摸肚子，心里早有了去处。
“那就去天香楼吧，咱们去吃好吃的。”他掀开帘子对忠叔吩咐了一声，马车哒哒的响声急了起来。
苏清沅对于他的决定是很少有异议的，更何况此时她的脑袋里正装着另一件事。
大齐虽说民风开放，对于女子的限制少了许多，但商人里却还是鲜有女子。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科举做官，打马游街依旧是年轻男女的首要选择，心甘情愿从商的实为少数，更何论女商人呢？
女子经商的故事连话本里都很少描写，苏清沅前世困于宅院，还从来没见过烛老板那样的人物……
原来女子经商也可以这么厉害啊……
烛弦歌温婉又不失凌厉的笑容和她那卓尔不群的非凡气度浮现在苏清沅的眼前，令她一时有些神往。她要是能这么厉害就好了，那样娘亲就不必为了些银钱发愁了吧。
苏清沅叹了口气，内心被杂乱的念头所填满，一时连慕渊的话都没听在耳内。
“双丸子，双丸子……”慕渊揉揉耳朵，不厌其烦地对那呆滞的小丫头喊了好几声。
“啊？”感受到身边梅香的拉力，苏清沅回过神来，对着慕渊歉意地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慕渊对于她明显的走神并没有生气，他指了指此前从宝川坊拿出来的两个木箱对苏清沅道，“双丸子，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这里面的东西方才在宝川坊她已经瞥到过，知道都是些书本，苏清沅估摸着那些都是慕渊需要的，却想不出他在此时提起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得到她的称羡？
苏清沅无奈地笑笑，柔声道：“慕渊，你真厉害，这么多的书我可从未看过。”
“厉害……”慕渊猝不及防得了她的夸赞，小脸红了红，低下头嘟囔道，“你、你觉得读、读书的人比较厉害嘛？”
苏清沅不懂他的反问，但还是顺着道：“对啊，读书人当然比较厉害。”
“原来是这样。”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抬起头看向苏清沅郑重道，“我知道了。”
“不过……”慕渊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告诉双丸子实情，“这里面可不是什么正经书本。”
他径直打开了一个木箱，从中拿出两本书来，放到苏清沅的面前。
苏清沅好奇地去看，只见其中一本那颇为陈旧的书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吴二丫的胭脂债。
这……这难道是教人学胭脂的？
苏清沅还真有点不太信，又去看另一本，见其上也写着几个大字——《长公主私奔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