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明白他这只是敷衍,下回过后,还有下回。
他沉声道:“舅舅,莫不是也也同那些人一般认为我只会花拳绣腿,哄得陛下开心。”
沈昭愣了一下,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
“战场不像你平日里玩的猎场,那些漠北蛮子也不是你箭下的猎物。他们有血有肉,是会反击的敌人!”
沈不言眸色暗了暗,退了一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过身走了。
是夜,众将军将士在外架了烤架,烤了肥羊,燃了篝火小聚一场。
沈不言狠狠的啃了羊腿上的一块肉下来。
李幼悟在一旁倒酒安慰道:“不言莫恼,大将军不让你参战,也是实在担心你啊。”
沈不言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你好歹还能写写呈文,我就只能在后方闲着。不怪齐洪走时,那般气恼了。”
李幼悟又替他将酒给倒满,劝道:“大将军也是关心你,正如你对齐洪一般。”
沈不言不服哼道:“齐洪有妻有子,有牵挂。我没有!”
“哟,这是谁呀?这不是沈小将军吗?”周腾的声音冷不丁的传入他二人耳中。
李幼悟见到他也是一愣,问道:“周腾?”
周腾微微笑了笑,看着沈不言阴阳怪气道:“怎么有些人顶了个校尉的名号,来此处却只能喝酒?”
二人都听出了周腾话里话外的嘲讽,沈不言脸色不大好,握着酒杯的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李幼悟一下子站起了身,淡淡道:“这回的行军名单上没有你周腾的名字,你这样无端前来,是不是视军法于不顾?”
周腾忽然哈哈大笑:“那你就去罚我呀。看看是你一个写呈文的罚得了,还是他一个空头校尉罚的了!”
“你……”李幼悟被他这话一噎。
相比之下,周腾心中闪过一丝快慰。先前在宫中宴会上,他在这二人手中丢了那么大一个脸面。今日就算扯上一时的口舌之快,也算是过了心中的那团气。
“哼,周腾你不过就是跟着周正卿过来的,你大哥在来这庆功宴上替陛下犒劳三军。你也不过只是在这吃上一顿饭的,瞎神气什么?”
来着是一个少女,生得唇红齿白,秀气十足。一眼就能瞧出事个女子,身材凹凸有致,穿着男装实在是有些突兀。
周腾皱眉,在看清来者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了。
“沈不言,你别喝了。陪我去那边玩。”
少女上前拉扯着沈不言,李幼悟有眼色的将酒壶放下,给她让了位置。
沈不言不耐道:“陆子宁,你怎么跑这来了。”
陆子宁见位置让出来后,毫不客气坐到他身旁。得意道:“我偷偷跟我爹来的,如今打了胜仗,我爹高兴。这才没计较我的事,肯放我出来了。不过这回庆功宴结束后,要和周腾他们一起回去。”
李幼悟脑中飞速运转,这陆子宁若是没记错,应当是陆朝将军的独女。这陆朝将军是沈大将军的部下,这样一来,他二人熟路自当是没错。
陆子宁看着一旁的李幼悟,吩咐道:“你去给我拿个碗来。”
李幼悟微微一怔,这是她用李书钧这个身份后,第一次被人使唤。
“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陆子宁道。
沈不言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你自己没有手脚吗?”
陆子宁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慢慢得转换成怒气。
“我这就去,陆姑娘稍后。”李幼悟急忙道。
陆子宁得意的看着沈不言。
沈不言嫌弃得看她一眼,背着她转过身去喝闷酒。
陆子宁干脆起身跑到他对面,摆出她那一副赢了后得意的模样。
李幼悟笑着摇头,将碗放在了案桌。
“陆姑娘,碗放这了。”
陆子宁又道:“倒满酒,端过来!”
沈不言道:“你差不多得了!”
李幼悟一见这俩人有吵起来得噱头,急忙倒酒劝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不许给她倒!”
沈不言转身死死扣住她拿酒壶的手,手劲大得她连酒壶都拿不稳,痛呼出声。
陆子宁在他身后骂道:“沈不言,你这是干什么。是我吩咐她的,你有气冲我来!”
沈不言并未松手,手上的劲倒是收了回去。可他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般,盯着她这张脸。
李幼悟有些慌道:“不言,你先撒手。咋们有话好好说。”
陆子宁倒也是泼辣的性子,见二人都不理她。直接端了案桌上的酒朝沈不言脸上泼了去。
“我让你放手!”
李幼悟傻傻得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又看了看被泼的沈不言。
她的手骤然落了空,手上的红痕看上去有些吓人。
夜里的凤徐徐吹来,沈不言收回了手,拿衣袖拭去了脸上的酒水。
陆子宁也不怕他,道:“你清醒了没,喝了点就这样耍酒疯!”
他没喝多,方才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不同。
他在想,陆子宁亦能女扮男装,那他若是扮成女子又是什么模样。
沈不言含糊应了一声,歉道:“我方才喝多了……”
“无妨无妨,二位聊着,我先回去了。”
李幼悟起身开溜,最近诸事不宜,少说话,少做事,少见人。
翌日一早,李幼悟缓缓醒来......
小几上放在一瓶跌打药的小瓶子,李幼悟“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钟牧!”
钟牧掀起帐篷,“公子唤我?”
李幼悟指着小药瓶,颤声道:“这是谁放进来的……”
钟牧道:“是一早沈小将军送来的,属下进来时,公子您还没醒,我就放小几上了。”
李幼悟松了一口,“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来。”
“是。”
******
元朔、四月。
沈大将军再次率领六位将军出击漠北,六位将军领命带着部下踏上了路程。
帐篷账内,李幼悟提笔写着战场上的状况。
听得帐外一声一阵嘈杂,原也没上心,听得沈不言喝道:“点兵!”
李幼悟心底一颤,丢下手中的笔跑了出去。
见沈不言高骑马在马背上,她知道,他这是要上战场了。
“八百轻骑勇士,你们敢不敢随我去抓几个漠北蛮子回来!”沈不言道。
“敢!”
近千人喝出这的一声气势磅礴,听得人热血沸腾。
“架!”
沈不言带头打马离去,八百轻骑跟后而上。
李幼悟不可否认,将军的军功都是在战场上打下来的。可这一回是沈不言的离去,让她心底有些发乱。
沈昭不知何时出来,目送了沈不言的离去。背着手走过来叹道:“将手里的活收拾出来吧。”
李幼悟看向他,不可置信道:“大将军……”
沈昭急忙补充道:“不言向我讨了这个任务,我想着他年轻气盛的一直这样也压不住。干脆让他带着八百骑兵,去沙漠里跑上一圈。不过……他倒是提了,只让你写他的战报呈文。”
李幼悟一愣,拱了拱手:“是,不过大将军方才说的,只是去沙漠里跑上一圈?”
沈昭点头道:“到时你的呈文可得写好些,陛下对不言很是上心。”
“是。”
******
李幼悟这些日子,没有旁的事做,带来的书筒都看了个遍。
旁的将军报回来的都是捷报,只有沈不言…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一连这么多日,后方补给也没有,八百多个大男人吃什么喝什么。
少时,听爹讲过,这漠北的沙漠最容易迷路了。
若是进去,失了方向,不出几日就会饿死。
沈不言走时,只带足了两三日的干粮。
“公子小心烫。”钟牧端着刚泡好的茶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李幼悟双眉紧蹙,烦躁得将手中的书筒丢至一旁。
钟牧傻楞在原地,看着被丢在角落的书筒。
他家公子,那可是爱书如命啊!
钟牧将茶水轻轻落在了案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眼就瞄到公子砚台里的墨都干了……
李幼悟揉着太阳穴“啧”了一声,问道:“你方才回来,可听到有消息传回来?”
“公子问的可是沈小将军?”钟牧道。
李幼悟颔首点头。
钟牧侃侃道:“沈小将军这和跑丢了又有什么区别,像咋们老将军所到何处,杀了多少蛮子,那都要向后方禀明军情的。不过这漠北沙漠……沈小将军该不会是……”
他所说得每一句都让李幼悟坚信,钟牧确确实实是他祖父一手培养出来,句句话都在戳她的心窝。
半响,李幼悟抿着唇起了身。她知道,这么长时候没有消息,应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
行至主帅帐内,沈昭也是一脸愁容。
李幼悟走过去行礼道:“大将军。”
沈昭看着画在羊皮上的版图,指了一处叹道:“不言在这里。”
李幼悟瞳孔一颤。
沈昭本就是打算让他出去跑上一圈,也没打算让他碰上漠北蛮子。自是随手指了一处沙漠空地。
若是按照路程来说,沈不言现下正处在这沙漠的中心。回也不是,进也不是。
也就是说,沈不言,他现在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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