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殷殷叮嘱

“你什么意思?”楚月安嗓音哑了。

实际上,在顾少室的视线里,他此时眼角发红,嗓音稳中颤抖,显然心神极不稳定。

他没去计较楚月安冒犯的措辞,只是冷静、镇定地移开头,示意楚月安将目光看回到沙盘之上,同时开口:

“楚逸骁手上是有兵符不错,但他此时既然无法离营,仅派几名使者外出求援……白止,如果你是广城、大谷两郡的郡守,你会同意让他调走府兵吗?”

“更不用说去更远的函州枋州,即便真能求来援军,也如你所说,真能拖到援军抵达,可将士们能等,城中百姓也能等吗?”

“宛丘城易守难攻不错,然而吴风郡内,仅有宛丘城东北部的凌香城与之相通,此中还要跨越山路土丘……”

顾少室说到此处,或是累了,或是不忍,终于停下不言,抬手揉揉眉心,低叹一声:

“楚逸骁,哪里是在写什么军令状,分明是在托孤给本相啊。”

他终于露出一丝冷硬面皮之下的疲惫与情绪来,不再看楚月安,而是以右手撑住下颚,抵在桌上,双目低垂,盯着沙盘,不知在想什么。

而楚月安,经过这一长串起起伏伏的波澜,此时心中波动不安,牙关紧咬,终于,退后一步,低声告了退。

楚月安走后,松竹端着午饭敲门进来,见顾少室一人坐于桌前,脱口而出:

“白公子呢?公子怎么不留他吃饭,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少室冷冷看他。

松竹僵在原地,却也不是害怕,觑着顾少室脸色,试探着说:

“难道您不是对白公子有意……”

顾少室黑了脸:“你家公子没有龙阳之好。”

“哦。”松竹朝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却明晃晃写着“我不信”,他几步走近,完全不看顾少室越来越黑的脸色,宣布道:

“那小的下次一定多准备一份,公子不用担心。快用饭吧,小的就守在外间,公子有事叫我。”

说着,松竹“嗒”一声放下餐盘,接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一晚没睡现在还被最亲近的属下扣了龙阳之好帽子的顾丞相:……

楚月安一出顾府便被早已守在外头的林彻拦住了。

他脸色恐怕实在难看,竟让向来不重细节的林彻也看出了端倪,林彻看上去本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在目光触及楚月安时一愣,连忙抓住他手臂,低声问: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楚月安摇头,“回府再说。”

任林彻如何焦急,楚月安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半个头,步履比往常快了不少,直往府中去。好在林彻早被等候磨炼了耐性,几次询问不得结果,被他气笑,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小包,塞入楚月安手中:

“行,都快大中午了才出来,丞相府是穷得没饭吃了吗?吃点垫着。”

楚月安总算舍得看他一眼,谁不说话,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他去岁在京常买的城南的一家桂花糕。

“谢谢。”

林彻捅他一下:“得了,快走。”

边关传讯便如一枚石子,打破了雍都看似平静的一潭死水。

由顾少室向陛下请命,即刻重整此前一直由殿前司代职的雍都禁军,并举荐其大伯,也就是顾建庭的庶兄顾健衷,上任为禁军指挥使,陛下自然首肯,随后便令人带两百禁军包围吕府,名为保护,实为监禁。

同时,陛下明面上虽将此事交由顾少室一人负责,却在第三日的朝会之上,警示太子陆景辞“莫忘储君之责”,当趁此机会向丞相取经,学习军政之策。

一时间,顾陆两党纠纷竟因一场战事达成某种诡异的和谐,尽管满朝文武皆知陛下此举深意,却无一人反对,甚至顾少室本人当即应下,在朝上便与陆景辞称兄道弟,传入城内,又是一则茶余饭后的闲谈。

书房密谈后,九月十七日。

楚月安从丞相府出来,却不是因为他和顾少室谈崩,而是因为林彻从宫中急促赶回,冒着风险潜入丞相府,告诉他顾少室此时正和陆景辞在一同回府的路上。

他与顾少室的交易自然不能让陆景辞发现,是以,婉拒莫名对他态度和蔼尊敬非常的顾府管家 ,楚月安神色匆匆从正门出了府,转眼——

遇上了从宫中回来的丞相府车驾,驾车之人正是顾少室那位贴身小厮松竹。

楚月安见到他脑中就闪回当日书房中他蓄意“勾引”顾少室的画面,眼见躲不过,他当机立断,一个转身,走近街边一处摊贩:

“老板?这件镯子怎么卖?”

“欸!公子眼光真好,这镯子是我刚从南边运来的……”

车内。

顾少室轻轻放下车帘,神色毫无变动,接上陆景辞话题,脑中不自觉闪过一个猜想:

白止买女子手镯干什么?难不成要送给楚月安?

他心里无端有些不适。

只是没等他有功夫去细想这不适源于何处,陆景辞忽然开口:

“本宫听闻丞相向来不近女色,恰好,本宫近日得了批小玩意,又难得你我二人如此私下对坐——”

他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掠夺欲:

“不如就恭请丞相,将柏舟还给本宫吧。”

车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顾少室收回思绪,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拿他那双冷淡的眼就那样轻飘飘置于陆景辞脸上半晌,知道陆景辞牙关微松,神色稍变,似要再度开口时,这才缓缓启唇:

“我拒绝。”

他撕下那层外人面前挂久了的温温和和的面皮,唇角挑起一抹凌厉的弧度,虽是笑着,话中却无笑意:

“第一,楚月安不是东西,也不是我的,殿下不必来找我讨‘还’。”

“第二。”

顾少室顿了顿,刚才白止站在摊前买东西的背影再次出现,他眼神微黯,声音也低了些:

“她既已于太后面前言明不愿嫁人,殿下何必苦苦相逼?”

“更何况,她有心系之人。”

完全不知道顾少室把他给卖了的楚月安:“啊嚏!”

店主:“哎呦公子!可小心些!已经入秋了的天气,还穿得这么少,可不是要染风寒!”

楚月安腼腆笑笑:“多写老伯关心,镯子帮我包起来吧。”

店主边包装边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听劝,算啦,我看你买这姑娘家的镯子,想必用不着我关心,家中自有夫人操持,我也就不多言啦!”

楚月安笑意一僵:“...夫人?”

店主将包好的镯子递给他:“您拿好——怎么?是我说错了?难道不是夫人?”

店主用一种全新的眼神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楚月安,摸摸脸下胡须:

“哎呦,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公子像是个清俊正直的,不想竟也有那什么小情儿?不是我说啊,年轻人既然有了家室,就要好好爱护妻子,千万不能……”

“......银子不必找了!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楚月安落荒而逃。

小情儿?说谁?

大衍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少室吗?

饶了他吧。

由于楚暮河与吕柚宁婚事的缘故,吕明锐被俘一事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了楚府。

楚府门外本来同样有禁军守卫,不过在楚月安的运作之下,他成功让顾少室同意以丞相之权派人撤围,原因则是……

“因为止心悦丞相,恨不能每日相见,时时陪伴……”

咳咳,拿错剧本了,是这个:

“若是被人发现楚府白止与丞相私通,而此事又被人添油加醋传入陛下耳中,又该如何作想?”

好吧,似乎这个版本也很羞耻。

总之的总之,楚月安如今大多数时间都以白止身份行动,林彻被他派去跟在二哥身边以防万一,仅留季玉心一人留守府中,应对顾少室收拢的那两位“间谍”婢女。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

不是楚月安怀念做女人,而是如今顾少室陆景辞时常因军情会面,防不胜防,他不能赌自己每次都不会被陆景辞发现。

楚月安想着,跨门入了府,守门的小厮睨他一眼,显然对他这个“只会依靠小姐吃软饭”的男人有些鄙夷,从笔间哼出一声,转开脸去,不搭理他,反倒是恰好在前院修剪花枝的管家伯伯对他露出个笑:

“白公子回来了?小姐现在在正厅,可要老奴带您去?”

楚月安心道罪过,骗骗顾少室他还心安理得,可面对从小看他长大的丁叔,他却是良心不安,脸上做过修饰的地方发起烫来,不自觉低下头,温声回绝:

“不必了,丁叔您歇着,我知道路怎么走。”

“你和老奴客气什么!”老管家笑起来,脸上笑出皱纹,“左右短短一段路,我要是走不动这活也不用干了,走,我送你。”

楚月安无法,自是让他陪着,他这才发现,平时看着对下人严厉非常的丁叔,此刻对着他却是和蔼许多,俨然有将他、将“白止”作为半个楚府主人的意思。

楚月安不敢多说,只怕说多错多,两人行至正厅门口,正要告别,只闻丁叔忽然一叹,收了话头,朝他郑重道:

“白止公子。”

楚月安礼貌点头:“管家有事嘱托?”

丁叔盯着他双眼半晌,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楚月安被他看得更加心虚,却不能表露,只好微微前倾了身子,以示重视:“您请,止愿闻其详。”

丁叔却并不打算长谈,只是以一种年长者的架势,伸手拍了拍他左肩,以一种不知是喜是忧的语气,半叹半劝地说了句:

“小姐既欢喜你,老奴也算此生不虚,还望你...也罢也罢,小止啊,你多陪陪月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楚月安心里一暖。

“自然。”他点头。

我一直在陪着我自己啊。

安安:今天的老人怎么都怪怪的

柿子:手镯...嗯太子你说什么?(一会过后)手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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