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菲跟着其他参演的同学稀里糊涂地登上了舞台。

站上去后，她才发现这一天来的人特别多，大礼堂的走道上挤满了各个年级的师生。

看着聚光灯下那些相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学姐们，她心里的自卑感又噌噌地冒了出来。

好在她只用站在后面当个称职的背景墙，礼貌地微笑，麻木地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左右晃动。

好不容易挨到节目表演结束，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不少人堵在出口，等着近距离地目睹这些在台上闪闪发光的姑娘。

她被堵在人群后面，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实在还不习惯被那么多人注视着。

就像一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很是害怕被人一眼看出浅薄不堪的内里。

恰逢这时候表演下一个节目的同学也要上台，狭窄的通道里，众人你推我攘地往外挤。

不知是谁从旁边跑过去，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下台阶。

昏暗的长廊上，忽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她回头，惊魂未定，心如擂鼓。

少年人眸光清亮，手指冰凉，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类似于柠檬草的香气，不是程翡又是谁。

他拽着她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外面开阔处走去。

她浑浑噩噩地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心跳的频率不降反增。

直到他们走到了礼堂外面，强烈的光线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清醒，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有些忸怩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下回……下回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别客气！”

程翡垂眸，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原本以为你长进了不少，沈菲菲，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连自己都顾不好。”

她张了张嘴，脸上挂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却有些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语气是一如既往地不可一世。

“算了，好在我早有准备。”

说完，他便蹲下身去，将一个画着小叮当的创可贴撕开。

在他冰凉的手指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她忍不住身体一僵，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别动！就剩下这一张了。”

他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的脚踝，将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她膝上。

“嘶……”

在他手指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颤。

他仔细盯着她的膝盖看了看，确认无事后才站起身来，看着她道：“还知道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这么粗心？”

她垂头默默听着他的数落，双颊如同炭烤，胡乱揪着裙子上的褶皱，根本不敢看他。

好在这时后面有人叫他:“程翡，老张叫你过去。”

“哦，知道了。”程翡回头，冲那人摆了摆手。

她如蒙大赦，催促着他道：“你快去吧！老张找你肯定有什么急事。”

他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确定……不跟我一块儿进去？”

她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不用了，里面人太多，怪闷的，我就在这里透透气。”

风移影动，头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少年人身上干净的白衬衫随风轻扬。

他双手抱臂，身姿挺拔，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傲气，微扬着他那下颌线分明的侧脸，整个人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画面过于美好，叫她看着看着忽然又有些眼眶发热，胸口处好似被人揪了一下。

他垂眸，一双黑沉的眸子狐疑地看过去，微微蹙眉松口道：“行吧，那你自己当心一点。”

她点了点头，尽可能地从容淡定地朝他挥了挥手。

“程翡，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要不然我真的很怕自己会陷进去……”

最后这句话是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的。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她终究成为了自己曾经无法理解的那类人。

更糟糕的是，她不仅仅是被他的外在所吸引，连他骨子里的强势张扬、执拗傲慢都似乎成为了他身上致命的吸引力。

那一年她16岁，16岁的沈菲喜欢上了程翡。

从那以后，沈菲很自觉地将自己归到了暗恋程翡的n个女生中的一员。

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直白坦诚，她只敢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隔着人群悄悄地看他一眼。

年少的喜欢大概就是隔着人海望一眼都难以抑制的怦然心动，而无论何时何地，他身边有多少人，她都能一眼看到他，并且只看得到他。

然而，当他真正坐在她身边时，她却有些不敢看他。

就连她偶尔忘记带笔也舍近求远地找背后的同学借，遇到不会做的题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毫无顾忌地问他。

一开始，他对她这样的行为还有些不解，久而久之也就并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坦坦荡荡，支使着她做这做那。

在她被那些复杂的几何题难得抓耳挠腮时，他也会默不作声地在本子上写上详细的解题步骤，然后再漫不经心地丢到她面前。

果然应了那句话，暗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就这样他们两人也算得上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她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晦暗不明的心事。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高二。

这一学期里，她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起色，在班级的排名常常保持在十以内，也交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文理分科后转来的邱丘。

偶尔她也会收到一两封不知哪个班的男同学塞过来的情书。

程翡似乎对那样的行为很不屑，总是要冷嘲热讽地发表几句评论。

“沈菲菲你行啊，现在你也成了受人追捧的姑娘了，啊？”

那个时候她也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怎么？允许姑娘给你送花送巧克力，就不许有人给我送信？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受人待见？”

他则会含笑看着她，脸上是一副琢磨不透的表情。

“好啊，都学会反抗了，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

她冷哼一声，埋头继续复习功课，不再去理会他。

他们之间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高二下学期。

九月，新学期开始，同学们课余饭后开始流行起讨论班上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

其中有两条就是关于她和程翡的。

不过在这两条绯闻中，他们都不是对方的主角。

有人说常常看到程翡和一个女生一起放学回家，而那个女生就是男生们暗地里选出来的班花—周若雪。

关于程翡的绯闻是否属实，她不知道，毕竟这人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各种各样的绯闻就没断过。

而关于她自己那条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绯闻，她还是从邱丘那里听来的。

有一天邱丘突然跑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嘿，菲菲，你俩可真不够意思！都偷偷谈恋爱了，还不让我知道。说起来，我也算得上你俩的中间商，哦，不对！应该是红娘。”

她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懵一懵的，诧异道：“等等！你说，我和谁谈恋爱了？”

邱丘捂嘴偷笑，一副她什么都懂的表情。

“嗨，你别不好意思。就你和范泽林那小子之间的事，班上都传开了。”

她险些被惊掉了下巴，仔细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原来班上有人看到她和范泽林在食堂外面的小花坛前等邱丘吃饭，偶尔聊两句关于课堂上的事情。

然后传来传去，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她和范泽林两个人在食堂后面的小花园里约会，举止亲密。

其实她跟范泽林认识完全是因为邱丘跟他都是从26班转过来的插班生。

沈菲跟邱丘长期形影不离，邱丘见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也常常会招呼他一起。

这就离谱！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于跨性别之间的交往总是显得尤为敏感。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沈菲开始注意与所有的异性保持距离。

对于那些流言蜚语，一开始她也会解释一两句，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去解释。

然而直到有一次晚自习结束后天降暴雨。

妈妈到学校给她送伞，因为范泽林跟他们是同一个方向，就捎带着他走了一程。

不久后班上就传出了她和他已经见过家长这样令人震惊的流言。

然后这件事越传越离谱，自然而然地惊动了老张这尊大佛。

高考前谈恋爱对于老张这种在校长面前立了军令状的班主任而言，一直是个大忌。

事情的后果则是他找到了所有绯闻事件的当事人，逐个深入探讨了一番关于早恋的数十条坏处。

她被老张叫到办公室后，老张一言不发，只是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她明白了，立刻拍胸脯表示：“老师，我绝对认同高中生不谈恋爱的准则。”

老张满意点头，沈菲在他眼中一直属于让人省心的乖学生那一类，他怕有些话说透了会伤她自尊。

可是后来和所有学生都聊完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一股脑地请来了全班同学的家长，当着父母们的面，再三强调高中生恋爱对于学习的不良影响。

那一天沈菲的妈妈从学校回来，十分严厉地对她说：“你知道为了能让你到省城重点中学读书，我们有多不容易吗？菲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妈不希望被其他东西影响了前程。咱们这样的家庭条件，没有试错的资本。你明白吗？”

看着妈妈那张因为长期辛苦工作而显得比同龄人略微苍老的面容，沈菲点点头，觉得心里有些堵得荒。

这一翻操作下来，她真的是怕了，大多数同学都怕了。

然而这大多数人中并不包括程翡，他似乎对老张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是满意。

因为从那以后敢偷偷给他塞小纸条的人明显又变少了一些。

在沈菲本人亲身体验了一回绯闻带给她的不良影响后，几乎认定了所有的绯闻就只是捕风捉影的揣测，开始对常年受绯闻困扰的程翡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然而打脸来得不要太快。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学校提前放了学。

那一天同学们都回得比较早，沈菲因为要留下来帮老张贴考号，走得晚了一些。

等沈菲从教学楼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路过操场边上的那一排大榕树时，沈菲忽然瞥见了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孩子个子很高，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然而，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她还看到了另一抹纤瘦的身影。

因为隔得有些远，她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亲眼看见那女孩子紧紧挽着他的胳膊。

两个人举止亲昵，一同朝着校门外走去。

远远看上去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原来流言蜚语也不见得都是假的。

她那还未说出口的暗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走向了终结，她就像喝了十斤老陈醋一般，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好在经过一个暑假的缓冲，她想明白了。

她跟程翡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对她的种种关怀大概也只是出一个普通朋友的道义，甚至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怜悯也未可知。

在他心里她大概跟他的那些兄弟没什么两样。

因此她决定要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学习上。

16岁的沈菲喜欢上了程翡，却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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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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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恋程翡的第n 1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