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勇往直前的小蜗牛

好在这一路不算太长,他将她送到楼下。

她松开胳膊从他背上滑下来,诚恳地道谢:“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程翡,谢谢!”

他仰头看了看昏暗的楼道,皱眉。

“你住哪一间?”

她指了指楼上的方向,发现家里没有开灯,似乎没人在。

程翡抓起他俩的书包斜挎在身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走吧!”

她迟疑了一下,他垂眸,双手环胸,眼里闪过促狭神色。

“你该不会是怕孤男寡女,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吧?”

沈菲抿了抿唇,手指攥着衣角,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那时的她没有意识到,程翡就是这样,用他独有的方式将她从沉郁阴霾的泥沼中一点一点拖上了岸。

他扶着她上楼,狭窄的楼道里,头顶上只一盏用于照明的苟延残喘的老式灯泡,他每走一层,那灯便熄一回,他跺跺脚,灯又重新亮起来。

她有些尴尬又抱歉地朝着他笑了笑。

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每一回灯熄灭的那短暂的一瞬间,黑暗将两个人的呼吸声无限放大时,他将她的胳膊攥得更紧。

他没敢告诉她,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走在黑暗中的感觉。

沈菲打开门,按下灯的那一刻,眼前是意料之外的一地狼藉。

柜子上的东西被扫落一地,桌子椅子也东倒西歪。

那一刻,她多么后悔让他看到自己这样不堪的处境。

她茫然地转身,手撑在门框上,挡住身后的狼藉,朝他笑了笑。

“哦,没事,大概是他们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最近她的爸妈一直在为钱的事情争吵。

一个在争吵后选择逃避,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另一个就越是不满,用嘶吼、哭闹、摔东西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怒气。

两人之间的矛盾在一次次争吵中不断升级,越演越烈。

程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拉开她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在确认不是有人入室盗窃后,他什么都没问,一声不吭地蹲下,默默整理着屋子里散落一地的东西。

习惯了看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深深为他此时弯着腰在那里默默收拾的模样所打动。

沈菲紧紧蜷缩着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里,生生将眼底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程翡,能不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她红着眼望着他,声音里满是哀求。

他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不过……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扫帚拿过来。弄完这些,我立刻就走。”

程翡再一次让她见证了身为一个强迫症的执拗。

他先是仔仔细细将屋子扫了一遍,打着电筒确定地上没有任何遗失的玻璃碎片,最后再将桌子上的物件摆放整整齐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回沙发里。

这时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凌晨12点。

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沈菲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一瘸一拐地准备摸去厨房给他煮个宵夜。

他起身扯过她的手将她按进沙发里,找来了红花油和碘酒为她擦拭腿上的擦伤。

看着他垂着头神情专注的模样,她红着脸,试探着开口道:“那个,时间不早了,你……”

他摇了摇头,抓住她脚腕的手微微用力。

“没事,我爸妈最近都出差去了,没人管我。”

他说得坦然,似乎已经浑不在意。

她愣了愣,原来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也未必事事顺心如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人还真有些同病相怜。

“你呢?你爸妈今天都不回来了吗?”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将东西收进药箱里。

她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妈妈留了信息,说她去了舅舅家。至于爸爸,她都快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他笑了笑,反客为主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橙子递到她手里。

“既然你这么厉害,削个橙子待客,不算过分吧?”

她被他这样厚脸皮的样子逗笑了,接过橙子,十分熟练地剥了起来。

“那个……程翡,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这个,你说过了。”

“那……我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先前,我以为,你和周若雪……”

他抬头,黑眸深深凝视着她。

“不知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我跟她……没什么。”

橙子的香味清新而浓郁,少年的眼神真挚而热烈。

在那一瞬间,她再次为他心动。

那一晚,程翡看到了她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从那以后,她渐渐学着坦然去面对生活中的挫折。

多年过去了,回想起这段往事,她仍心存感激。

感激有程翡和邱丘这样的同学、朋友,他们的积极乐观日复一日地感染着她。

更加感激当年的自己,尽管身处逆境,痛苦迷惘,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不久后便传来了那个变态落网的消息,警察局的人到学校给程翡送了见义勇为的奖章。

新学期开学时,校长还特意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点了程翡的名,夸他有作为有担当,是社会的好公民,也是整个市一中的骄傲。

这下程翡的名字在学校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菲立在全校六千多名师生中看着他走上台自校长手中接过奖章,他的视线穿过穿着整齐校服的人群,与她交汇。

那一瞬间她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

那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她和程翡的秘密……

沈菲不知道的是为了抓到那人,程翡蹲了大半个月。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程翡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

在新一轮月考选座位后,他将原来的位置让给好兄弟陈言,选择了沈菲身后的位置。

于是乎陈言如愿和女神周若雪坐到了一起,她和邱丘依然是铁打的死党。

而程翡和范泽林,两个天生不对付的人竟然成为了同桌。

于是在最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四个一起度过了最后的团结友爱(鸡飞狗跳)的校园生活。

程翡生得腿长手长,偶尔展臂碰到她的椅背,或是伸腿磕到她的桌子腿。

她回头瞪他,提醒他下次注意一点。

他总是很爽快地一口应下,可是没过多久又开始重蹈覆辙。

他似乎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

“沈菲菲,我笔掉了,帮我捡一下。”

“沈菲菲,练习册忘带了,借我用一下。”

“沈菲菲,你一个姑娘家,桌子能不能不要那么乱!”

他哪一天不支使她个两三回似乎都不太正常了。

有一天,他又找她借红笔。

邱丘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菲菲,你是怎么忍受这位少爷的?姐妹,支楞起来呀。去,现在就拒绝他!”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绷着脸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记得自己带。”

程翡低低地“哦”了一声,抬手抽出她捏在手心的笔。

邱丘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认为她彻底没救了。

而程翡和范泽林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俩在明里暗里较着劲儿。

有一回,老张课后留了一道极其复杂的几何题。

她和邱丘两人埋头苦算,把参考资料翻得哗啦作响,叽叽咕咕商量了半晌还是没能解开。

邱丘忍无可忍,转身一把将作业本拍在范泽林面前,留下豪言壮语。

“老范,你要是能把这道题解开,我请一个月的奶茶。”

范泽林瞥了一眼题目,志在必得地笑了笑,拿出草稿纸开始哗啦哗啦地算起来。

谁知还没等到他写完,有人就抢先一步把详细的解题步骤拍到了她俩面前。

程翡看着她们漫不经心地开口:“咯,这个地方画一条辅助线,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范泽林瞥了一眼他的答案,心底有些不服气:“你这个办法好像超纲了,用传统的解法更容易懂一些。”

她和邱丘对于他俩的这种小学生掐架行为很是唾弃。

他俩成绩已经够好的了,再这么卷下去,她们这些普通人还有什么活路。

私底下,程翡和她的关系似乎也比以往更好了一些。

2月份她过生日的时候,程翡把她约到花园里的小湖边上,别别扭扭地塞给她一个盒子。

那晚,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月华如银,清辉满地,空气中夹杂着腊梅的香气。

眼前的少年人眉目清朗,一双黑亮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沈菲菲,恭喜你,十八岁了,以后是个大姑娘了。”

她内心慌乱如麻,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地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这是什么呀?”

她将他送的东西抱在怀里,感觉有些沉甸甸的,正要伸手去拆系在上面的飘带,却被他按住手。

他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抬头看他,他的脸颊染上一丝不自然的薄红。

“那个……你回去再慢慢看吧。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

“你……”

看着程翡这样破天荒的落荒而逃的背影,她呆立在原地,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那一年她18岁,18岁的沈菲依然喜欢程翡。

后来,周若雪又来找过她一次。

这一次她索性撕下了温柔善良的伪装,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程翡?”

沈菲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不甘和鄙夷。

“喜欢他又怎么样?不喜欢他又怎么样?”

她问,周若雪冷笑开口:“哼!我劝你趁早打消攀高枝的念头,你和程翡,根本不是一路人。”

沈菲虽然平日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怂包,可这回她却不想忍了,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难道因为我不如你们聪明,漂亮,家庭条件好,就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了吗?所以,一个卑微的穷鬼就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小雪,你是不是搞错了事情的前提?”

沈菲知道她的那些姐妹常常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说她穷酸,说她下贱,说她明面上跟周若雪做朋友,暗地里却勾引程翡,她不是不知道。

嘴巴生在别人身上,她们爱怎么说,也许她管不着,可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周若雪听她这样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沈菲微微扬唇,不紧不慢道:“如果程翡不喜欢我,我就算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程翡喜欢我,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好的他。所以……你应该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一番话说完,她手心里全是汗,看着周若雪那转为阴沉的面容,她才有些后怕,下意识地想走。

谁知才刚走出去一步,周若雪便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这是承认咯?你……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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