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被压着苦读一年的俞麟,像脱缰的野马,即便驯马师是俞麒,也压不住他往外飞腾撒野的劲儿。
考前他就计划好了,要和朋友们来一次小旅行,远途他们年纪尚小,父母不给去,只好选择周边城市,打算去隔壁市一个岛上看看海,吃吃海鲜。
一干人对他的安排颇为无语,海和海鲜他们这是没有吗?换个地方看,能看出什么稀奇东西?还不如再走远点,去江韫北之前住的城市。
这也是个好主意,还有江韫北这半个东道主,可以领他们玩。可电话打过去,得知他要陪同出差的父母,一道去上海,顺便玩两天。广府之行约不成,只好作罢,换回俞麟原先的安排。
哪知江韫北听后,极力阻拦,要他们等他回来再一起去,六个人,一定得整整齐齐。
俞麟打电话过去原也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好安排行程,他这样说,几人无异议,只催他快点,别贪玩。担心威胁力度不够,徐澄月最后加一句:下个月5号前回不来,我们就自己去了。
威胁不起作用,却那头的江韫北美死了,得意大笑,“没想到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想我啊,快了快了……”
不约而同的,几人伸手挂断电话。
长达70多天的假期开始,几人白天聚到阿爷家,或是玩江韫北留下的游戏机,或铺张垫子在客厅,围在一块看重播的《仙剑奇侠传》,一面垂涎仙女姐姐的美貌一面痛心李逍遥这个笨蛋。
阿爷每天变花样做好吃的,要把他们掉下去的肉养回来。到傍晚温度下去了,就去田间帮阿爷收菜收谷物,再挖点番薯就地烤,顺带看看晚霞。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散漫,各自都有喜欢的事要做。
徐澄月照旧去丁爷爷家,开始了更复杂的木雕技法学习;俞麟每天都会自己训练,一天下来可以跑十来公里;岳清卓抓紧练拳,要实现高中开学前考入段黑带的目标;方之敛是个什么时候都不忘学习的人,中考刚过,他也能借到高中的课本先看,方爸要他好好放假不给他上竞赛班,他也能找到竞赛题做。俞麒也一样,只是学习之余被要求着练琴,俞爸给他报了钢琴比赛,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监督。
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行李已收拾好,就等江韫北回来立刻启程。
左等右等,却等来怒气腾腾的岳冬。
那是七月初傍晚,徐澄月回家路上,被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撞到墙上,擦伤胳膊,男人却视若无睹,正想追上去理论,她认出那人背影,心一急,加快脚步。
人果然是岳叔,一进门就叫嚷让小菀姑姑出来,阿爷对他没好脸色,说不在,又顺嘴提出让他不要拖延,把离婚办了放她们娘俩一个自由。喝醉酒的人什么都听不进,就要往里冲,阿爷去拦,被他推搡一把差点站不稳。
“岳叔!你回来了。”一老一小,徐澄月不敢硬碰硬,喊了他就大声朝隔壁屋喊:“俞麒俞麟,岳叔回来了!”
兄弟俩应声出来,徐澄月小声让俞麟跑去叫小菀姑姑别回家,又让他在路上给徐爸打电话,然后拉着俞麒进去拖住岳冬。两人就岳清卓的成绩和练拳,恭维他有这么优秀的女儿,暂时将人绊住。
说了一会,俞麒朝徐澄月摆摆手,示意她去厨房,徐澄月会意,倒水的时候在想要不要回家拿徐妈有时吃的安眠药下一片进去,让他安静点,突然听屋外一阵吵,是小菀姑姑的声音。
她着急忙慌出去,两人扭打成一团,徐爸和阿爷在拉架,而一旁蹲在地上的岳清卓,脸色痛苦,方之敛捂着她的额角,指缝渗出鲜血。
“清卓!”
她抄起阿爷放在门边的扁担,猛地朝岳冬的背上砸去。
一瞬,屋里屋外都清静了。
*
江韫北和父母回到阳城后,就央求父母赶回老家。手里提着礼物,心里美滋滋,幻想着阔别已久的朋友们见到他会有多惊喜。
一进屋,他的朋友们一个挨一个坐在天井,口中“surprise”喊了一个音,被他们沮丧的表情和岳清卓额头的纱布吓得咽回。
后头大包小包进屋的江爸江妈也疑惑不解。
江韫北窜到岳清卓身边,盯着那纱布似要把凶手给盯出来,恶狠狠地问:“谁干的?”
从方之敛口中知道来龙去脉。
岳冬得知江菀去年买的房子已经交房,原本离婚手续谈得好好的突然变卦,硬要江菀将房子分一半给他。下午喝醉来闹事,家里只有阿爷,收到俞麟传信的江菀,担心父亲,匆忙赶回家,路上遇到练拳回来的岳清卓和方之敛。
岳冬看见江菀便开始闹,讲不过又要动手,岳清卓学了手脚抵挡几下保护妈妈,但架不住成年男性醉酒力道大,被他一甩,额头磕到石阶上。后来徐澄月拿扁担砸的那一下,直接把人砸晕了,现在几个大人都在医院。
江爸江妈听完,暗道不好,叮嘱几个男孩陪着女孩,便匆匆往医院赶。
江韫北蹲在岳清卓面前,看了半天她伤口,想骂几句脏话,但又会骂到岳冬,毕竟是她亲生父亲,他不好当她面骂,最后只能磕绊问一句:“还疼吗?”
或许有血缘关系,他这小心翼翼的一问,叫岳清卓心酸,暗道半天要坚强,被朋友安慰也没哭,这一刻泪腺却好似失禁,眼泪大颗大颗砸落,“你说我练拳是不是没用啊,怎么还是保护不了我妈,还是挨打了呢?”
惯来被视为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女汉子,此刻嚎啕不已,大诉委屈,江韫北笨手笨脚搂着她安慰,“没有,你可是我最棒的姐,你现在年纪还小,力气也不够,等再大些,指定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岳清卓哭得一啜一啜,“真的吗?那我还练吗?”
“练,为什么不练,以后我要被人欺负,还靠你撑腰呢!”
“那下期报名费,你给我出?”
原本陪着一样低落的伙伴闻言皆是一笑。
这时候她说什么江韫北都不会反驳,“出,我给你出,你想练什么我都给你出。”
岳清卓从他怀里起来,吸着鼻子,眼睛见肿,“我头好痛,想睡觉。”
“我去拿药。”方之敛立马站起来,“你们扶清卓回房。”
折腾好一会,岳清卓终于睡去。几人悄声出去,方之敛下楼端了盆温水说给她敷眼睛。其他人转道去了江韫北房间。
几个小时过得实在累人,徐澄月大剌剌往江韫北床上躺。翻腾一会,睡不着,想起那一扁担,心有余悸,猛地坐起来,担忧道:“你们说,我会不会把岳叔砸出毛病来?”
俞麒看她一直不安,大抵就是担心这个,坐到她身边,拍拍她脑袋安慰:“不会的,刚方叔来电话了,他是喝醉,本来就晕乎乎的,那一下只是让他提前睡着而已。”
“那我会不会挨骂啊?”徐澄月哭丧着脸,以前和同龄人打架就算了,这回打到长辈头上,阿嬷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没事。”江韫北抢先俞麒一步出声,也挨她身边坐着,“要挨骂我替你说话,挨打了我帮你扛着。”
俞麒俞麟也点头。
想让她放松点,江韫北一个劲夸她,“徐澄月,你厉害了,这排兵布阵可以啊,最后还一招制敌,要在古代你就是打战奇才啊。”
徐澄月被他逗笑,说那会她其实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是看见清卓的伤,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江韫北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一来一回,说了好一会,说得徐澄月犯困,迷糊着说得和岳清卓一块睡。几人回到隔壁房,徐澄月在岳清卓身边躺下,挽着她胳膊,被子一盖就睡着了。
四个男孩找了两张凉席,铺在地上,将就着也睡过去。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大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他们醒了就招呼他们吃饭。
徐澄月面对阿爷和江菀时,还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地想道歉,却听小菀姑姑开口:“澄澄,昨天谢谢你,你很棒,帮了姑姑和清卓。”
责骂变夸奖,徐澄月一时有些无措,但没忘问岳冬的情况。
提起他,阿爷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也不顾餐桌礼仪了,把碗筷掷出声。
江菀说他没事,就是喝多了,早上已经清醒,她请了律师协商离婚的事,这回他再不同意就上法院了。
为离婚闹上法院,以徐澄月对小地方的了解,一定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一向好面子的阿爷没有反对,小菀姑姑也一脸坚决,她笑了,轻轻抱一下她,说:“姑姑,你好勇敢。”
江菀一瞬眼红。
打伤岳叔一事最终还是没能瞒过阿嬷,但令人意外,阿嬷这次并没有责骂,瞧见她胳膊的擦伤,还特地跑药店买药给她换,只在换药时骂:“呸,真不是男人,打老婆孩子,迟早遭报应。”
阿嬷年轻时性子就泼辣,老了更甚,激动起来骂人仪态难免不好看,但此刻,徐澄月却觉得她的阿嬷好可爱。
倒是父母对这事颇有微词,不是为她打长辈,而是她单枪匹马为朋友出头的性子。并非板正教育,而是循循善诱,叫她知道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但要会分辨处境和自己的能力,不能不管不顾。
徐澄月一一应下,不敢反驳,但在最后依旧是告诉父母: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她没法看着流血的岳清卓而无动于衷。
父母对视一眼,叹声气,也没再说什么。
经这么一遭,几人也没了出去的心思,加上俞麒八月份要去北京参加钢琴比赛,俞澍让他提前过去练习,成绩出来前就得走。
接到这个消息时,俞麒正和朋友们看《仙剑奇侠传》,正好切到胡歌正脸,俞麒指着说:“刚好看完结局。”
不咸不淡的一句,看不太出情绪,江韫北只当他和自己假期懒得学习一样,安慰很快就考完了,随便应付一下。
俞麒“嗯”一声,继续看向屏幕。
晚上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有些烦躁,手一扬,将裤子丢进行李箱,恰巧被来找他的徐澄月看见,他有些难为情,在他们面前一向是冷静稳定的。
徐澄月假装没看到,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收行李了。
“没什么事,就收了,找我有事吗?”
“嗯,烤鸽想找你。”她将烤鸽塞到他怀里。
对烤鸽从敬而远之到愿意触碰到喜欢,俞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改变的,总之就是某一天,徐澄月把烤鸽丢给他,他能够照顾得很好。他摸着烤鸽毛茸茸的身体,又掂了掂,问小家伙最近是不是又重了。
“重了两斤,已经比真鸽子还要重了。”烤鸽不乐意地喵呜几声,徐澄月捏住它脸晃,玩了一会,又从兜里掏出另一只烤鸽,“这回就让这只烤鸽陪你去吧,你就当,就当,是弹给烤鸽听,不过放心,这回它不会再在你琴上拉屎了。”
俞麒手握住另一只烤鸽,端详许久。从没和她说过厌恶某件事,她也从没说过是如何发现,好像他们默契地借助烤鸽,建立了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于自己多年的喜恶,连最亲近的父母弟弟都未曾发现,被一个人这样放在心上,他是感动的。
就像初识,她也与旁人不一样,准确分辨出他和俞麟,这样的特殊对待,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他很庆幸,当初没有推开徐澄月。
“好,收下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好啊,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这只烤鸽是我随手练习之作,不能代表我的正常水准。”
俞麒看着脑袋有些歪的烤鸽,忍笑点头。
外头俞麟在喊吃水果,两人一道出去,俞麟扔过一个盒子给哥哥,说是韫北送的,让他去了北京无聊打发时间。
没见到人影,俞麒问他去哪了。
俞麟:“找阿敛踢球去了,我吃撑着,没跟去。”
这边球场上,江韫北把足球当出气球,一脚一脚踢得极狠,不看到球鲜血淋漓撞上球门不罢休似的。
方之敛和他绕着整个足球场跑了一小时,抵不过他惊人的体力,要求中场休息。
江韫北也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
方之敛细心察觉好友心情不佳,也不拐弯,直接问出来。
江韫北话到嘴边,始终觉得矫情,不肯问出来。
方之敛何其了解他,“和澄澄闹别扭了?”
“也不是别扭。”
“那你生什么闷气?”
“我哪有生气!”慌张的人用大声掩盖心虚。
“哦,不是生气,那是什么?”非得大晚上喊他出来疯狂踢球,他是准备去给清卓换药的。
“就是,就是,”江韫北磨磨蹭蹭,终于找到借口,顿时理直气壮,“烤鸽我是买的,凭什么和俞麒亲,我抱它它都不给抱!”
“啊?”
“对啊,就是烤鸽,也不知道徐澄月怎么教唆的。”
方之敛深感无语,在路灯照射下,留给他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虽然很多时候女鹅是被伙伴们护在身后,但关键时刻,她会毫不犹豫站出来。
小狗呢,吃软不吃硬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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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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