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宁低估了一件事。
在宫里游手好闲的祈珺,在这等事情上的行动力非常快。回去就立即吩咐小厨房的江南厨子采食材制作青团。
“殿下,青团已做好。臣现在就送去世子府。”随从朝辞恭敬对他说。
祈珺摆摆手,自顾自拿过食盒,“我亲自送去。”
他提着食盒,一路轻快地走到宫门口,正遇上回宫的四皇子,祈珃。
“四哥,”祈珺瞧着轿辇上的人,浓眉大眼但细皮嫩肉,比自己母妃还注重保养。浑身的披金挂玉,富贵逼人,就差将有钱写在脸上。
祈珃今日心情不错,见着这个素日贪玩的弟弟,也来了兴致,“五弟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乘车或是骑马?”
祈珺嘿嘿一笑,“我去给世子表哥送点东西,跑着去,不远。”
祈珃将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食盒上,淡淡问道,“什么东西,也让你四哥看看?”
“就一些吃的罢了,没什么好看的。”祈珺将食盒打开,给他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
“呀,京城也有这玩意?”祈珃跳下辇车,伸手拿过食盒,“有好东西怎么不想着你四哥?章宁才回来多久,你就巴结上他了?”
“哎呀,四哥。”祈珺心里着急,连忙伸手去抢,可是祈珃偏偏要捉弄他,将食盒扔上轿辇。
“好了,这东西我收了。回头你再重新做了送给章宁。”祈珃笑嘻嘻回到辇车上,从怀里摸出一颗红宝石,放到祈珺手里,“这颗宝石就当是买这玩意的钱。”
说完便扬长而去,再也不理祈珺。
祈珺在原地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他将红宝石使劲捏在手里,不停捶墙,整个宫门回荡着愤怒的喊声:“你有钱就了不起吗?”
青团被抢走,祈珺只好回宫让厨子重新做一份。
德妃正好回到寝宫,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甚是好奇,“傻孩子,方才还高高兴兴的,现在又是怎么了?”
祈珺叹口气,将宫门口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母妃。
德妃哈哈大笑,“原来是珃儿那孩子。罢了,他是哥哥,向弟弟拿点糕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祈珺一撅嘴,将红宝石仍在桌上,“他有钱了不起。”
德妃拿过红宝石细细看着,嘴里啧啧称赞,“要说还是容昭仪宫中的东西好,你瞧这宝石,成色真好,便是放在咱们宫中也不多见。”
祈珺不以为意,“四哥母家世代经商,什么好东西没有?就会拿钱来欺负我。”
德妃噗嗤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傻孩子,你四哥对你好。瞧你要成婚了,找个借口送你好东西呢。”
随即又有些感慨,“珃儿比你靠谱多了,也是个人才。可因为昭仪出身商贾之家,被朝廷那些文臣瞧不起,早早就在你父皇耳边吹风,说她儿子不堪大用。又拿前朝商贾乱政的例子说道,生生堵死你四哥朝政之路。”她回想到当年的往事,陛下虽然不一定就看中了祈珃为储君,但也厌恶朝臣干预皇子之事,一度闹入僵局。还是容昭仪出来,以娘家向军中捐了一大笔钱的名义,请求陛下早早封儿子为亲王,指了蜀中为封地。山高水远,再无争储之心,才逐渐平息了朝中言论。
祈珺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在躺椅上坐下,缓缓摇着,没有说话。
德妃不满地朝他摇摇头,“你这孩子也是。要说聪明劲儿也是有的,可但凡你把研究吃喝的精力放在学策论学上,难道比你那当太子的三哥差吗?”
祈珺不耐烦翻了个身,“母妃,你都有二哥去与三哥争了,我就不能歇歇吗?”
德妃狠狠瞪了他一眼,奈何祈珺用后背对着她看不到,“歇什么歇,都要成亲的人了,整天还这般不着调。”
祈珺扭过头来,嘿嘿笑着,“成亲了才好。成亲了我就可以搬去王府住着,再也不用看你们争来斗去的。等越国公主来了,我还能跟着她下越国去玩。”
“啪!”德妃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肩头上,“你这孩子,现在就已经不大爱听我的话了。等娶了王妃,更是忘了母妃。没良心!”
“你打吧,多打我几下,以后想打也没机会了。”祈珺揉着肩头,嬉皮笑脸。
德妃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你给我等着,明日我就去你父皇面前说道说道。成亲了也给我关在京中,敢出去就打断腿。”
“我才不要,你不让我出去,我就让表哥带我出去。”祈珺朝她做了个鬼脸。一边又厚脸皮笑嘻嘻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德妃奉上,“好了,母妃,别气了。是儿臣错了。”
德妃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顺气,翻着白眼问他,“你近日怎么老往章宁那里去?”
祈珺一边帮她捏肩膀,一边道:“表哥刚从边塞回来嘛,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帮他熟悉熟悉。”
德妃挑了挑眉,“陛下召他回来,我还以为有大用呢。结果只是让他管着特院。咦,我记得之前江南总督进贡的那个美女就被皇后挪去了特院。”
祈珺兴奋不已,“对啊对啊,那个美女可好看了。”
德妃转头看着他,“你见过?”
祈珺神色一窘,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见过。”
德妃冷哼一声,“定是你让章宁带你去了特院。真是荒唐,那地方也是你能随便去的?”
祈珺愈发慌乱,“我没有啊,母妃。真的没有。”
“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那德行?”德妃唤来门口守候的朝辞,向他吩咐,“好好看着五殿下,这几日不许他出这个寝宫。”
说完便起身去殿内歇息,任凭祈珺在身后哀嚎。
*
重新做好的青团,最终由朝辞送到了章宁手里。他十分意外祈珺对这点小事如此上心,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对她好点,等她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就会告诉你那颗药丸是什么了。”
秋迟的话轻轻在他心里响起。
罢了,就按她说的来。章宁按下让吴大娘转交的心思,决定亲自去一趟。
小院里,阿璃正拿着几支蕙兰练习插花。
“姑娘真是一双巧手,你就这样三两下理了理,这兰花竟然好看了许多。”吴大娘由衷地赞叹道。
阿璃朝她一笑,“插花是我娘亲手把手教的。”这些日子吴大娘对她越来越好,几乎让她忘了刚醒来那个夜晚,吴大娘满脸冷漠又怀疑的神情。
章宁进入小院时,正巧看到阿璃手捧一瓶打理好的蕙兰,脸上是甜甜又专注的笑容,好似眼里只有瓶里的花,再无世事纷扰。
他停住脚步伫立而望,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
还是吴大娘眼尖,上前请安,“见过世子。”
章宁回过神,朝她淡淡地点点头,走向阿璃。
他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
阿璃一瞧见青团,立即两眼放光,毫不掩饰的欣喜。
“多谢您。”她嘴边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连带着一向冷脸的章宁也跟着弯了弯眼。
阿璃数了数,食盒里一共六个青团。她拿过碗筷,小心翼翼夹起其中的两个,递到章宁面前,“一个给你,一个给你上次那个小随从。”
“嗯?”章宁十分意外看着她。
阿璃认真看着他,“你是秋迟的朋友,你也对我很好。我得了这好东西,理所应当要与你分享。上次那个小随从,我瞧着他很有趣,自然也应该给他一个。”
章宁心中一震,一丝难以言明的感受涌上来,难道这般容易就获取了她的信任?
她低头去数剩下的四个,“秋迟一个,小涟一个,吴大娘一个,我一个。”
章宁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还不知道秋迟什么时候来,你给她留着她也吃不了。”
阿璃闻言仔细一想,的确如此,瞬间有些气馁。
“什么我吃不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小院门口传来声响,阿璃和章宁双双转头望过去,竟是秋迟来了。
数日不见,她好像成熟了不少,发式衣着已是妇人打扮。
阿璃十分高兴,轻快地朝她走过去,挽着她的手,“秋迟,快来吃青团。”
秋迟被拉着坐下,看着桌上的青团,“今天可算我来得巧。”
章宁神色自若道:“还好你来了,否则她就算翻墙也要给你送青团去。”
阿璃面上一窘,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你们快吃,快吃。”
说话间,小涟也奉上了茶。阿璃顺手将她和吴大娘的递过去,几人默默吃着青团,吹着暖风,好生惬意。
“今日你怎么有空来这里?”章宁望着秋迟问道。
“成婚这么多日子了,该忙的都忙过了。”
“可是,你是永诚侯夫人,邀请你去作客的人家可不少吧。”
秋迟不答话,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好半天才淡淡道:“我不爱那些人际往来,白白费功夫。有那等时间还不如多来看看阿璃。”
“嗯嗯!”阿璃忙不迭点头。
秋迟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过呢我接下来也有忙的时候了。”
“为何?”阿璃好奇看着她。
“我准备在城中开一所医馆。”秋迟静静地开口,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父亲也很支持我,还让他的好多弟子来帮我。”
“呀,真是太好了。”阿璃惊喜不已,双手去拉秋迟,“那不就是你的梦想吗?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
“嗯,你都还记得呢。”秋迟笑得很开心。
章宁看着兴奋的两人,开口问道,“陆侯同意你在外抛头露面?”
“他当然要同意。”秋迟略略撅着嘴有些不满这个问题,但眼里都是笑意,“他还说亲自替我选地方。”
随即不满地瞥着章宁,“什么叫抛头露面?成了亲就要关在后院那个小地方里,再不许出来了?哼,我瞧你虽然在边塞吹了十年的风霜,但骨子里还是皇家宗室那一套规矩。”
章宁一滞,半晌才回答说,“我只是不想你刚成亲便与夫君闹不和。”
秋迟还要再开口反驳,却听阿璃低声喃喃自语,“关在小地方,关在小地方。不许出来。”她心中一痛,知道阿璃终日在这小院里不得自由,虽从不与她说,但心里终究憋屈。
她看了看章宁,心里略略有了注意,“阿璃,等我把铺子选定了,我就带你出去看看。”
阿璃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双眼发光,一扫刚才的低落,开心道:“好呀好呀。”
秋迟对着章宁,不等他说话,便径自道,“我带她出去,你保护我们。”
“这……恐怕……”章宁轻轻皱着眉头。
秋迟却直接打断他的话,“恐怕什么,以你的武功还不能保护我们两个女孩子是吗?你不是说你武功很好吗?”
阿璃也看着章宁,满脸可怜的哀求,“求求你,我们很乖的,不会乱跑。”
章宁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不知为何心里柔软起来,终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沉默不语,转头去看小院的风景。
秋迟抓过阿璃的手,语气十分得意,“好了好了,他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你等我过些日子来接你出去玩。”
阿璃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站起身来,跑到梨花树下,兴奋地一圈圈地旋转身姿。
“你这样转圈圈小心头晕。”秋迟笑着摇摇头。
章宁看着梨花树下小小的一个人儿,裙衫翩翩飞舞,姿态曼妙,忽然想起祈珺曾说琉璃一舞倾城。若是他此刻在这里,恐怕眼睛都看花了吧。
转了几圈,阿璃提着裙摆跑到章宁面前,朝他福了一福,“世子大人,你真好。现在你帮了我,以后若是有需要,我也会帮你。你尽管开口。”
章宁心中一动,垂了垂眼,轻轻点点头。
秋迟笑嘻嘻拉过她的手,“什么帮不帮的,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们两个也是好朋友。别说帮忙这等见外的话。”
阿璃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有青团,有秋迟,还有章宁,真好。
【小剧场】
祈珺:大家同是皇子,有钱又怎么了?
祈珃:可我是那个最有钱的皇子,怎么了?
祈珺:行行行,有本事用钱砸晕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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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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