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机那天。
邢子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在邢美娜耳边说:“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你居然现在抛下我而去,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就这样将你哥我这个孤寡老人独自留港,呜呜呜。”
“邢子健,你文化水平有限我可以理解,但不能太恶心人,小心你老了我也一把屎一把尿喂你啊!”邢美娜从包里掏出手帕递给邢子健,“用完了自己洗干净,别偷偷塞进我包里。”
邢子健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接过手帕往脸上就一顿糊弄。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不来给你送机吧?”信一四人勾肩搭背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出来,吓了邢美娜一跳。
“哟,四仔你复健得不错啊,都已经能走了啊。”比起四人出现在机场送她,邢美娜更诧异的是四仔居然已经能直立行走。
四仔踢了踢腿表示自己已经变回了健康宝宝:“总不能一直坐在轮椅上吧。”
十二少挤眉弄眼对邢美娜说:“他为了来送机,抓紧每分每秒都在努力练习,生怕因为坐轮椅不方便我们不带他来。”
邢美娜失笑:“要不要我给你颁发一个奖状啊。”
四仔摆摆手,拒绝了:“应该的,应该的。”
几个人在大厅里叽叽喳喳了二十分钟,最后还是邢子健看时间差不多了,催邢美娜去检票登机。
邢美娜看着面前养眼的四人组,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一个健步冲上去,从十二少开始,一个个都拥抱了一下。
四仔排在了最后,她把脑袋埋在了四仔的胸前,闻到了洗衣皂混合着一丝中草药的味道,听见了四仔突然乱了节拍的心跳声,也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跳声,她趁四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站回原地。
“不会吧,你们都被我吓傻了啊。”邢美娜看着石化的四人,发出了一些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陈洛军挠挠脑袋:“还没到美国,就已经学会了美国人的作风了啊。”
十二少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支哇乱叫:“不是,邢美娜,我怀疑你占我便宜,吃我豆腐!我就知道,其实你偷偷垂涎我的美色,一直暗地里觊觎我的□□。”
邢美娜嘴角一抽:“这个真没有。”
陈洛军用胳膊将十二少锁喉拖到了一边:“你跟四仔的体格具有可比性吗?对比起来你就跟白斩鸡一样。”
被点名的四仔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还呆呆地站桩。
目光对上了信一,邢美娜深吸一口气,决定和过去那点尴尬与阴影说再见,对信一道:“蓝蓝啊,这次我可不再是不告而别啦,祝你早日找喜欢的另一半。”
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信一先是一愣,随机又挂上了他的招牌笑容:“好,争取你回来的时候能喝上我的喜酒。”
与大家挥手告别后,邢美娜潇洒转身奔赴检票口。
身后传来了邢子健不满的声音:“邢美娜,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不抱抱你哥我啊!”
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与在城寨看到飞机的感觉完全不同,不用仰着头忍受着巨大的轰鸣声,只能看见巨大的飞机肚子从脑袋上呼啸而过。现在的他们可以完完整整地看清楚飞机从助跑到飞到天空的全过程,一时间四个人整整齐齐将脸都贴在了玻璃上。
邢子健也没有催他们几个,很有耐心的坐在一边等他们四个看过瘾。
等到信一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邢子健从包里掏出了两张照片,先选了上面一张递给了信一:“之前我们家开照相馆的,张叔带着小时候的你来过我们家拍过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来取过相片,我妹这几天在仓库里找到了当时的底片给你冲出来了,希望给你留个纪念。”
信一接过了一个被相框裱好的六寸照片,上面是小学时穿着校服的他站在张少祖面前,张少祖的手扶在他肩膀两侧,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信一用拇指摩挲着张少祖的脸,眼圈微微泛红。
十二少看着好生羡慕:“我回去也要跟老大拍一张摆在他床头。”
“还有一张是什么?”陈洛军比较好奇另一张照片的内容。
邢子健给了一个陈洛军很上道的眼神:“我妹跟信一的过往各位想必有所耳闻吧。”
十二少和陈洛军点点头,四仔茫然摇头。
邢子健大手一挥:“算了,不重要。总之就是小时候的信一被我妹哄骗到家里穿了小裙子,还留下了珍贵的相片资料,请问各位想看吗?”
陈洛军和十二少、四仔闻言立刻分工协作,一个控制住了准备扑上去销毁照片的信一,另外两个从邢子健手里拿走照片欣赏起来,完全不顾信一红到滴血的脸和抗议的声音。
最后,五人被以大吵大闹扰乱公共场所秩序请出了机场。
日子又往后过了一周,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邢子健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店铺的门被人推开了,悬在门前的风铃叮当作响,将邢子健的困意驱逐得一干二净。
有生意上门了,邢子健面带标准服务行业人员笑容,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朗声道:“欢迎光临里面请,各种新出大片应有尽有啊,随便看随便选,统一来前台结账。”
回应他的是放在柜台上的一个大箱子,哐的一声,吓得邢子健以为自己的玻璃柜台碎了。
邢子健刚准备破口大骂是谁如此没有素质时,就看见了四仔站在自己面前。
“你干嘛,搬个箱子来扫货啊?”
四仔摇摇头:“能不能麻烦你将这些碟片帮我卖出去,也就是寄售,分成比例你定就行。”
邢子健看了看箱子里的货,好多都是多少年前的绝版,估计能卖个好价钱,他乐呵呵的收下了:“你是小妹的朋友,我不会跟你抽成的。”
“我还有好几箱呢。”四仔指了指门口还没来得及搬完的箱子,“我把过往买过的所有还能播放的都整理出来了。”
“那也不会收你钱的,不然小妹会在我老了之后拔我的管子。”邢子健说得可怜兮兮的。
这下轮到四仔不好意思了。
“要是不好意思的话,你可以出卖你的体力,帮我把新货放上架吧,我包你午饭。”邢子健觉得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是暴殄天物。
四仔立刻答应,在邢子健的店铺里打了一上午的黑工。
帮邢子健整理好货物,并擦完了所有边边角角,甚至还给重写了新价格标签后,四仔准备启程回城寨。
邢子健看着四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林杰森啊,我妹说你们是朋友,可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四仔出门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回头看了看邢子健,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有空好好想想吧。”邢子健挥挥手,算是告别。
邢美娜回国不是因为毕业了,也不是因为放假了,而是十二少要结婚了,他甚至问邢子健要到了邢美娜学校的地址,提前了一段时间给她邮寄请柬。
“恕我直言,你还不如让我打电话通知更快一些。”邢子健表示邮寄存在一定的风险,指不定信件就丢在半路了。
十二少摇摇头:“你通知你的,我邮寄我的,将请柬交给每个人是我的仪式感。”
“她回来后我转交不是一样的吗?”邢子健不解。
“年轻人的事你少管。”十二少如是说。
邢子健闻言大惊失色,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脸,还好,依旧是年轻英俊帅气充满朝气的邻家靓仔一名。
所以邢美娜赶着飞机回到了香港,只为了参加十二少的婚礼。
他的结婚对象就当初饭店里看到的沈晴霏。
信一开设的赌局最终以大家都赢了但没有奖金告终。
十二少招呼着邢美娜给沈晴霏认识:“霏霏,这位呢就是我跟你说的推动了我们两个爱情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性人物,邢美娜女士,要不是她当初灵机一动一动又一动,招呼了一群人偷看我们,然后让我们两个晚上出去压马路产生了好感,也不会这么快促成我们!”
沈晴霏睨了一眼十二少:“所以你当时还说不认识他们?”
十二少打着哈哈妄图糊弄过去:“呵呵,嘿嘿,哈哈,这都不是重点啦。”
邢美娜从包里掏出来了一大盒知名品牌彩妆水乳等递给了沈晴霏:“沈小姐,您好,我这次回来得比较匆忙,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这些希望你能喜欢。”说着还递上了大红包。
沈晴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很爱捯饬自己,看到这些出现在国外时尚杂志但还没有在港销售的化妆品眼睛都亮了,她开开心心地收下了这些礼物,道:“姐姐,你都给我礼物了,还要什么红包啊。“
“红包是红包,见面礼是见面礼,不一样的。”看着十二少期待的眼神,邢美娜又掏出了一叠贴纸,哄孩子似的塞给他,“之前去日本玩的时候买的贴纸,你的长短刀上的贴纸都磨没了,换换吧。”
十二少握着一叠机器猫贴纸,嘴角抽了抽。
“十二少,原来你叫梁俊义啊,怪好听的嘞。”邢美娜看着门口张贴的喜庆红纸道。
“我名字一直很好听,如果你的语气不这么阴阳怪气的话我真的会觉得你在夸我。”
“我觉得我很真诚啊。”
“我觉得你去了美国后就阴阳怪气了,美国风水不好,建议你早点回来。”十二少语气诚恳。
“有没有可能是被课业的压力摧残的情况下还要抽空回国参加你的婚礼导致的精神状态急速下滑呢?”
一串连珠炮似的话砸得十二少找不着北,干脆摆出一副我好柔弱的样子,将脑袋靠在了沈晴霏的肩膀上,开始撒娇:“霏霏,他凶我,呜呜。”
沈晴霏戳了戳十二少的脑袋道:“你再不把头从我肩膀上抬起来,可能凶你的人将变多一个。”
十二少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
端着香槟杯,身穿伴郎服的信一也凑了过来:“听者有份,不会我没有礼物吧。”
“你又不结婚要什么礼物!”十二少推搡了一把信一,“你甚至还没找到对象!”
信一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向邢美娜:“真的没有吗?”
“有有有,我哥说你之前特别喜欢的卡拉OK机被人弄坏了,我专门给你买了全新的一套,连流行唱片都给你配好了,放在我哥店里了,你有空自取,我呢就不送货上门了。”邢美娜掏出了《少儿声乐》递给信一,“听闻有关群众反馈会长大人的音准欠缺,特此购置一本祝您越来越完美。”
信一咬牙切齿:“邢美娜,考虑得很周到啊。”
“承蒙夸奖。”邢美娜抱拳,“毕竟学无止境啊,会长大人。”
找到自己的桌子不难,因为她只需要找到陈洛军即可。
而陈洛军十分好找,在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中,那个头发最短,看起来最干练,永远穿着颜色与肤色不匹配而显得更加黝黑的男子就是他。
不善交际的陈洛军和阿菁一直坐在桌上等开饭,邢美娜定睛一看,陈洛军怀里还多了一个幼崽,嘴里叼着奶嘴,两只手在空中乱抓。
“哇,不是吧,怎么我就出去一段时间,你们就添丁了啊。”邢美娜凑到了阿菁身边,搓搓手,小声问道,“我能抱抱吗?”
阿菁笑着点头,将孩子抱给了邢美娜。
邢美娜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圈在怀里,只觉得真不可思议,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小孩子抓着她的衣领子晃来晃去,咿咿呀呀的叫着。
“拜托,小陈哥,现在是你孩子在对我动手,你不要一副我会对你孩子做出什么不轨行为的样子好吗?”邢美娜一抬头就看见了陈洛军那副紧张老父亲的模样,没好气道。
陈洛军眼睛挪不开孩子半步,解释道:“初为人父,邢小姐理解一下啦。”
邢美娜抱了五分钟就觉得胳膊有些酸痛得吃不消了,让阿菁将孩子抱了回去,然后她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红丝绒礼盒,递给了阿菁:“你们生孩子不告诉我,还好邢子健的嘴巴特别碎,什么都跟我说,所以我才不至于给宝宝的见面礼都没有准备。”
阿菁打开盒子一看,一块拳头大的黄金平安锁震慑住了夫妻俩,他们连连摆手:“太贵重了,邢小姐。”
“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们的。你们两个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不理你们了。”说着邢美娜又拎着包包跑得飞快,生怕夫妻俩把平安锁偷偷放回自己包里。
阿菁和陈洛军只得收下了这份平安锁。
环顾现场好几圈,邢美娜终于在饭店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身影身后,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喊一声:“嘿!”
回过头的看向邢美娜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说陌生也不完全,但也只有眼睛和嘴巴很熟悉,眼前这张脸又帅得很陌生。
邢美娜一愣,脸唰得变通红:“不……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认错人了,如果打痛了你的话,我给你医药费啊。”
陌生帅哥闻言挑眉,他弯腰凑近了邢美娜,让邢美娜甚至可以清晰的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邢小姐,我想你没有认错人。”
“真的是你啊。”邢美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伸手戳了戳眼前人的脸颊,“去四川学变脸了啊。”
“你走之后呢发生了很多事情,陈洛军带我做了个整容手术,用什么先进的科技打掉了我脸上增生的疤痕,虽然我都记不得自己原来长什么样子,但问题不大,我现在也在努力习惯这张脸,就当换了一个无痕面罩。后来我考了行医资格证,准备在城寨附近租个铺子,以后正儿八经的开了个医馆,再也不是无证行医啦。”四仔眼带笑意向邢美娜诉说着着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看到我出去后你们也有好好过日子我真的很欣慰。”邢美娜点头表示对四仔的工作生活热情态度高度认可。
“那你呢?”四仔问道。
“天天都在读书,写论文,还有那些看不完的文献资料。”邢美娜转向了马路那侧伸了个懒腰,“但是我想到我快点把学分修完就能回来就充满了动力。”
“累吗?”
“超累,老中医给我按按肩膀呗。”
“好啊。”四仔乐呵呵的站到了邢美娜身后,还在思考什么力度合适的时候,邢美娜突然转过了身,环住了四仔,脑袋贴在了四仔的胸口,亦如之前机场告别时一样。
四仔将下巴轻轻抵在了邢美娜的头顶,蹭了蹭,悬在半空中的双手最终还是落下,也环在了邢美娜的腰和背上。
到底还是完成了这个拥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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