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馆里不断有人出来,停车场的车灯时不时随着按锁声亮起,温宛冰抱着文件夹,手指蜷起,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闭了闭眼,转身朝反方向走。
刚刚那一瞬间,如她以往见到黄昏下手牵手过马路的老人;听见电影院里情侣交头接耳、欢声笑语;看见短视频里窝在一起睡觉的猫时一般,她以为是一潭死水的心湖会泛起细微的涟漪。
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涟漪,漾得格外悠长。
也许是因为母亲和海聆都提到谈对象的事让她有些许动摇。
也许是因为傅珺雪这个人,美丽优雅、慵懒随性,又善良温和。
浑身上下充满了危险的吸引力。
会让温宛冰不由自主地想象,如果与傅珺雪这样的人恋爱,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效应?
这并不是个好念头。
温宛冰很清楚,无论这个过程中可以收获多少,结果都是一样的。
时间、精力甚至有可能再添上感情,都会随着关系的结束付之东流。
六月的蝉鸣悉悉索索,并不聒噪,但也不容忽视,尤其是在这样算得上寂静的道路上。
温宛冰踩着蝉鸣和路灯投落的暗淡光影,走在人行道上。
步子由快转慢,渐渐停下,瞥了眼路边倒了一排的自行车,喘了口气,挨个扶了起来。
过程中,被傅珺雪的言行搅得快速跳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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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里,傅珺雪刚关上主驾驶的门坐正身体,就见胡椒急匆匆地从潜水馆跑出来,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对她挥手示意:“等等我!”
“还好还好,赶上了顺风车。”傅珺雪总喜欢把东西放在副驾座椅上,胡椒深知这点,自觉地拉开后车门往里钻,“话说,你这个课不好代啊,那个小朋友情况也太特殊了,你能搞得定么?”
傅珺雪系了安全带,老实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想代课?”胡椒嗓音高了八度,“也不怕把我们招牌给砸喽。”
“不试试就是完全搞不定,试试说不定能搞定呢。”傅珺雪从储物格里拎起保温杯拧开,抿了口水。
“你嗓子怎么了?这么哑。”胡椒问。
“早上去申城和那边教练讲了大半天的话,下午回来又开了个会,没喝几口水。”傅珺雪顿了顿,慢条斯理又喝了几口,说,“你后面记得开车。我这几天要去申市培训,就不来solo了,可没顺风车给你搭。”
胡椒懵了:“培什么训?”
“针对孤独症潜水教学的培训。”傅珺雪回道,“我和那家潜水馆商量过了,他们愿意给我培训五天。”
胡椒纳闷:“你怎么对那小朋友那么上心?”
“长得好看,讨喜。”傅珺雪懒洋洋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敷衍。
“就这?”胡椒吐槽,“上次有个长得更好看的小孩,都没见你搭理。”
傅珺雪对胡椒说的更好看的小孩毫无印象,也懒得再编理由,不解地问:“对一个人有好感,想做一些事,一定要理由么?”
胡椒撇了撇嘴,无力反驳。
印象里的傅珺雪已经维持这德行很久了,自由和兴趣至上,做很多事都没有理由,全凭自己有没有兴致去做,随心所欲,潇洒肆意。
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她身上时常发生;想到什么就会立刻着手准备去做,不会去计较结果如何;交朋友也是处的来就处,处不来抽身果断。
想到这,胡椒思维发散,骤然想起了傅珺雪的性取向,忍不住问:“你是真对那个小朋友上心,还是别有目的啊?”
“什么目的?”傅珺雪瞥了眼后视镜,突发奇想道,“如果搞定了,你也搞个项目得了,南泉市还没有做这项的潜水馆。”
“都听你的。”胡椒思想觉悟很高,“出钱多的是老大。”
solo的启动资金几乎都来源于傅珺雪。
“不过你别拿这个搪塞我,我觉得你目的不是这个。”胡椒又添了一句。
“你觉得我目的是什么?”傅珺雪好笑道。
“我直说了啊,你可别揍我。”胡椒也不拐弯抹角,直白道,“我感觉你好像对人家小姨很有兴趣。”
傅珺雪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别光笑啊。”胡椒催她回应,“是不是?”
傅珺雪没直接回答:“我前两天跟你聊到那个国外的新职业采访,谈恋爱的那个。”
“哦!记得。”胡椒说,“花时间陪陪人谈恋爱,吃饭看电影,输出彩虹屁就能赚钱的那个。”
傅珺雪“嗯”了一声。
“怎么?”胡椒问道。
“被水吧的两个小女孩听了一耳朵以为我就是做这个工作呢,估计今天讨论这事,又给在水吧等我的温宛冰听见了。”
“卧槽有毛病吧!那种话也信,还背后嚼舌根?”胡椒顿时不高兴了,“我要把那俩人开了,什么都不知道,嘴巴这么碎的讨论别人,这叫什么,造谣!毁谤!”
傅珺雪对此不想多费口舌,继续道:“她还挺有意思,第一反应是像不像租女友那种,没有往恶俗的方面想。”
“真难得。”胡椒感慨,她还记得那些字眼肮脏的弹幕。
“嗯,我跟她说了是一档节目。”傅珺雪顿了一下,慢悠悠地坦白,“然后我问她要不要和我试试。”
胡椒愣了愣,猛地一拍大腿:“你果然没安好心!”
“什么呀~怎么就没安好心了。”傅珺雪辩驳,“我就觉得她挺有趣的,年纪不大,跟个制冷机似的,有点好奇,和她谈恋爱会是什么样。”
solo办卡需要录入个人资料,胡椒知道傅珺雪亲自给温宛冰办卡,顺势问:“她多大啊?”
“才24。”
却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感。
“豁!比我还小。”胡椒想起来道,“你不是对冷冰冰的人没兴趣的么?干嘛逗人家,还用这种玩笑,也不怕人真下单跟你谈恋爱。”
以前傅珺雪有个舍友,看起来温和,实则凉薄。混血,长得格外好看。胡椒还以为长期合租下傅珺雪会和对方产生感情。
结果傅珺雪却说,她对骨子里凉薄的人没有兴趣。
傅珺雪在人行道前停了车礼让行人,眸光往右边偏了偏。
远处鳞次栉比的大厦,多数都还亮着灯,应和着白亮的地铁站,出入口人流如梭,穿着体面光鲜,行色匆匆,对路边倒了一排的车漠不关心。
构成一副精致利己主义色调的油画。
光带的尽头,大自然的夜色与城市的繁华交界处,不断弯腰将车扶起来的人,仿佛被剥离在另一幅水墨画里。
直到后车按了喇叭,傅珺雪才收回眼,近乎呢喃地回:“她不算吧。”
温宛冰给她的感觉,表面是一座巍峨的冰山,承载着的,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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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见面是一周后的下午。
那天温宛冰跟着海聆一起去到七夕香水礼盒拍摄现场盯梢。
海聆往影棚看了看说:“预计四点半之前能结束,我和人事打过招呼了,结束就不用回公司打卡了,不过今天得把周报做给我,周末别忘了盯着sniff的广告数据。”
临近sniff项目的尾声,工作繁忙,几乎每天都是晚十一二点才下班,难得一日可以带薪“早退”,温宛冰欣然应:“好。”
海聆抬眸,侧目,看向身侧,为了不影响拍摄,他们站在了角落,从摄影棚方向散发过来的光晕,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温宛冰如玉的脸上。
模糊了容颜,如梦似幻。
温宛冰摸出手机给傅珺雪发消息:【我今天大概4点半能下班,你有空的话,可以今天把理论课先上了么?没空就定明天吧。】
傅珺雪大概是有事,没有立刻回复,她敛着眉眼定定地看着前面的聊天记录。
那天回去,她根据温星的情况对教学方案做了小幅度的调整,之后傅珺雪每天督促她练习法兰佐,以及了解她下班时间以方便后面约时间见面教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没主动提过有没有考虑好要协议恋爱,傅珺雪也没追问。
就像是不了了之了一样。
“等会儿是直接回家?”海聆突然开口道。
温宛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介意我去蹭个饭么?”海聆在信号灯前停了车,感慨道,“有段时间没见到星星了。”
温宛冰抬了抬眼睫,很快又被震动的手机攫取了注意力。
[雪花]:【可以~刚好胡椒也有两名学员要上课,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看到这条回复,温宛冰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边打字给傅珺雪解释:【出来办公,不出意外的话四点多能结束,不用回去加班。】
边回应海聆:“今天可能不行,我有点事。”
“又有事?”海聆扬眉,“你这一到周五就有事,真不是谈恋爱了?”
几乎是同时,傅珺雪发来了回复。
[雪花]:【你到solo大概多久?我好估算时间】
icey:【二十分钟步行路程。】
[雪花]:【ok,你结束后通知我】
icey:【好的。】
回完,温宛冰发消息给何秀英说了晚归的事。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海聆唤了她一声:“沝沝。”
温宛冰这才慢半拍地回海聆道:“嗯?不是。”
海聆动了动唇,眸光在她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上逗留了十几秒,还是将想追问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楼下有家星巴克,你去买几杯咖啡上来吧,小票留着,我给你报销。”
“好。”温宛冰快速清点了摄影棚的人数,快步下了楼。
这个点,星巴克人不算很多,点单很快,但备餐需要一些时间。
右侧是一整面玻璃窗,边角竖了个橱窗里展示着六月推出的海洋主题杯和流沙杯垫,色泽清凉,设计可爱。
温宛冰百无聊赖地立在看了会儿,一旁有人拿起了流沙杯垫,她下意识地瞥眼看过去,目光遽然一顿。
玻璃窗外,一辆红色牧马人停了车。
霸道硬朗的车型,热情奔放的红色,在停车位上一排非白即黑的小轿车衬托下格外引人瞩目。
驾驶位的女人戴着墨镜,侧颜的鼻梁弧线优越,温宛冰想到了傅珺雪。
女人朝玻璃窗歪了歪头。
阳光在玻璃窗和墨镜镜片上跳跃,辨不清视线是相撞还是错开。
仿若定格时间的按钮又被按了一次,身旁的女孩将流沙杯垫放回了原处,银蓝色流沙洋洋洒洒往下落,红色牧马人驶离了视线。
温宛冰收回眼,快步走了过去,等着服务员将咖啡挨个装袋,小心地拎起往门口走。
两只手都拎着袋子,就在温宛冰准备用肩膀去推门时,有人先一步从外面拉开了门。
温宛冰看着傅珺雪纤细莹白手指勾着的墨镜,眉梢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刚刚那辆红色牧马人里的人,就是傅珺雪。
昨天傅珺雪说要送她时,温宛冰有想像过傅珺雪会开什么样的车,她想到了如傅珺雪人一般明艳的红色,却没想过会是牧马人这样的车型。
但似乎又是再适配不过了。
随性的象征,野性的优雅,还有与众不同的独特感。
外面的热气裹着傅珺雪身上馥郁迷人的花香果调与店里的冷气碰撞。
——【如旋风般回响出生命中的机缘巧遇,是一场俗世里的浪漫邂逅。】
温宛冰恍惚地想到了早上Brain storm中,她构想出来的香水广告文案。
傅珺雪噙着笑意,将尾音咬出一种亲昵感。
“好久不见呀~温小姐。”
傅珺雪的小名:君君
温宛冰的小名:沝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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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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