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15368号意识体。”温涞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语。
那是属于男性的声线,初一入耳便觉得十分动听——也只是动听。
能让人觉得悦耳的声音都该有些特点,然而温涞却找不出能用来形容这个声音的褒义词汇。
它刻板,冷漠,无机质……像是生硬合成的电子音,好听,却不含情绪。
温涞抬眼,望向面前那无尽虚空中存在的某个人。
或许也不能算是‘望’。
因为温涞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四肢、包括眼耳口鼻,就好像他只剩下一团灵魂,除了思绪,其他都消融在空气里。
虽然他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确认,但他刚才确实听见有人对他说话。
15368号意识体,是在说我?
“是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您是这次实验中,唯一一位在实验途中苏醒的意识体。”
温涞并没有向对方纠正自己的名字,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并没有将刚才的那句话说出口。或者说,没有身体只是一团虚无的他,现在并没有说话的能力。但对方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就像是……能读心。
你能听见我的想法?
“严格来说,您的想法现在是一段精神体的不稳定波动,分析波动频率,可以转化为一段完整信息。”那个声音回答的毫无保留,甚至非常细致,“您好,温涞先生。”
不管是谁被看光内心都会不快,温涞也一样。他反射性地想要拒绝与对方继续沟通,对方也似乎捕捉到了他脑中那些杂乱的,一瞬即逝的想法,主动开口道。
“很抱歉没有及时向您做自我介绍,”他刻板的声音里带着与人类相似的歉意,反而营造出一股违和感,“我是“火种计划”的002号原型机。”
温涞没有再沉默,选择主动提问——这可以帮助他更好的捋清现状。
“你不是人类。”温涞非常肯定地陈述,说是陈述似乎也不尽然——毕竟他现在不能说话。
“是的,我是这艘FI002型穿梭舰的控制系统,也是这艘船上唯一的智能生命,您可以称呼我的编号,002。”
温涞从没听说过FI型穿梭舰,单看字面意义,可以理解为某种带有特殊功能的战舰……外星文明的产物?抓人类做实验?
“不,我是人类孕育出的智能生命,并非外星产物。”002说,“联盟法律里明确规定过不可使用**人类做未经批准的实验,仅从公元2088年的医学认知而言,您已经死亡。”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使用我的尸体了?”
“我已被开放相关权限,有需要可以出示给您,如您觉得我侵犯了您的**或健康,可以通过法律途径上诉。”
温涞:“……”说话方式确实是有点像人工智障。
“所以你抓我做什么?”温涞问,“如果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一段精神体的话……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火种计划需要的样本量很多,您是其中之一,”002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像是被干扰的电波,卡顿零点几秒后恢复正常,“计划书并没有提到过,样本会在实验中途苏醒的可能性,因此没有给出解决方案,非常抱歉让您受到惊吓。”
温涞抓住关键词:“火种计划是什么?我,样本的作用是什么?”
002回答的非常坦然:“关于您的第一个问题,火种计划是宇宙历3589年,宇宙大爆炸前夕,为了拯救人类文明而实行的计划。”
“……宇宙大爆炸在我的理解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炸’,它是指宇宙膨胀的过程像爆炸一样向外扩散——”温涞顿了顿,又道,“宇宙历3589年……我死的时候,是公元2088年。”
“是的,在公元2088年,宇宙大爆炸指得是宇宙膨胀现象。但宇宙历3589年,宇宙大爆炸是指字面意义上的爆炸,熵值已达最高,人类的毁灭已经注定。我的父亲……制作我的科学家认为,将人类的火种放在其他宇宙,或许可以将人类的文明延续下去。”002说话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仿佛机械一般的固定节奏,让温涞想起了自己敲打键盘时发出的声音,“经过三百七十三年的观测,在过去万年中,人类仅有一次与其他宇宙接轨的机会,就是公元2088年3月25日下午4点35分24秒。”
“两个宇宙将在这一刻擦身而过,虽然仅有0.00025秒的时间,但却是人类拥有的,唯一一次逃离毁灭命运的机会。”
这个回答所包含的信息量,巨大的让温涞有些懵。
人类在几千年后会灭绝?为了保存火种,所以打算去往其他宇宙延续文明?
……真能苟。
温涞疑惑地问:“所以你们从宇宙历3589年,跨越时空到2088年,再从2088年打破宇宙壁垒去往其他宇宙?”
“是的,”002回答完,声音忽然又出现了滋啦声,类似磁带被拉扯后的滑音,“wo——我们已经……实、s实施了这项计——几、极、j——计划。”
温涞注意到杂音,却更在意其他事情:“你们连时光机都随意能造出来,但宇宙壁垒却无法打破?”
温涞下意识觉得前者的难度和后者不相上下。
“回到过去利用的是平行宇宙共存概念,本质上还是空间传送,知道坐标就可以完成。”002迅速而准确地察觉到了温涞的纠结,“但其他宇宙却处在完全不同的维度。”
温涞似乎有些明白了。
打个比方,将人类比作虫子,宇宙比作苹果,那么平行宇宙,就是一颗结满了苹果的苹果树。成百上千颗相似却又不同的苹果挂在树上,虫子想吃另一颗,只要顺着枝干爬去其他苹果上即可。
但如果想吃橘子,就不止是爬爬树枝这么简单了。
温涞沉默了一会,才又说:“……回到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称呼我为样本?你对我做了什么实验?”
002号诚实且毫无保留地道:“我只是将您的意识保存起来而已,您的□□已经死亡,这是确实无误的。”
“事实上,在公元前2087年12月至2088年3月为止,我在地球范围内随机抽取了一万个□□死亡,却还没有消散的意识作为实验样本,您是其中之一。”
002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总结下,便用稍有些奇怪的语调感叹:“您真幸运。”可他的语气很难让人感受到其中喜悦的成分,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温涞听见了刺耳的尖锐爆音。
“嘶——!”一股狂暴的噪音直接灌入他的精神意识内,温涞只觉得连思维都好像在一瞬间被冲击的涣散凌乱,但下一秒,那噪音便突然消失,给了温涞重新凝聚意识的机会。
002似乎察觉到温涞的遭遇,安静地等待温涞平息精神混乱后,才继续说道:“接下来,我将构建一个能贯通两个宇宙的窗口,为宇宙大爆炸时的人类移民做准备……如果我所储存的样本,也就是您这样的精神体,在穿过宇宙壁垒后还没有消散,那么我就可以用您作为样本,构建窗口波长。”
温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说,我现在仍然有意识消散的可能?”
“是的。”002毫不避讳的回答,“但您是唯一一个在实验途中清醒的精神体。这代表您精神活跃,对新宇宙的适应性很高……我认为您也许能规避最坏的结果。”
温涞捕捉到一个重要词汇:“所以我现在……正在实验途中。”
“准确地说,我们正在跃迁途中。”002号纠正他,“现阶段穿梭舰机体损坏百分之48,跃迁进度百分之43。”
“……你损坏的速度比跃迁的速度更快。”明明没有身体,温涞却觉得头疼,试图冷静地思考现状:“你撑不到跃迁完成。”
“可能性确实不大,”002冷静地回答:“所以我决定舍弃武器舱、建材舱、备用能量舱、备份数据舱,部分机器,工具,等次要设备,节省能源加快速度,争取在完全损毁前到达另一个宇宙。”
“……人工智能都像你一样,死到临头依然镇定吗?”逐步逼近的恐慌让温涞没忍住刺了一句。
“我是智能生命,不是人工智能,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希望您不要混淆,”002用高低不定的声音纠正,“当然,我现在还不能算是完全的智能生命。”
“突破时空壁垒的成功概率非常小,我的父亲……博士担心我在面对小概率存活事件时产生恐惧从而退缩,也担心我在跃迁途中死亡会感受到绝望和痛苦,所以为我加上了一些限制。”002随意地道,“我的感情模块无法正常加载。”
温涞一时间竟然不明白那位创造002的博士,到底算是残忍还是仁慈。
但拥有感情的他确实没法像002那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
002:“祝您好运。”
温涞:“……祝你好运。”
温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他竟然能够与一个未知的,可疑的,甚至是抽象化的存在持续对话,并且积极思考,对应自如。
原来人类在恐惧时,如果没有来自人体的生理因素干扰,譬如心跳脉搏加快;手脚发麻僵硬;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皮质醇支配情绪——是可以非常冷静的。
恐惧着,又冷静着。
这是温涞从没有过的体验。
他觉得新奇,又很诧异——明明没有身体,但他竟然还能感受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这大概是所有生命体面临时死亡时必然会感受到的无形压力,作用于灵魂,而不是身体?
正当他试图用思维降低恐惧时,忽然002出了声。
“温涞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温涞正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问。”
“您认为一个种族走向灭绝的定义是什么?是血脉无法延续,还是文明就此消失?”
温涞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一个还没有产生感情的人工智能,居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根据答题者的思想,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会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哪怕拿到学术论坛上讨论十年,或许也不会有一个定论。
温涞当然也无法轻率地给这个只有A、B两个选项的选择题判断对错。
他沉默了许久,才认真地道:“血脉让我们能够追溯本源,文明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血脉,传承,缺一不可。”
002鲜少地沉默了。
温涞之前的每句话每个问题他都会回答,但这次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没有了002,温涞便只能在一片虚无中静静沉思,很久以后,002才再次出声。
“主舰机体损坏百分之84,跃迁进度百分百。”
“温涞先生。”
“我们很幸运。”
好久没发文了!!!其实一直断断续续在写,但是一直对自己写的东西不满意,总觉得自己需要在攒点字数,再攒点字数,反复修改,删除,再拖延………………
现在终于克服拖延症了…………………好吧其实没有,我还是很拖延。
新朋友和老朋友(我猜已经没有老朋友了),你们好!!
请多跟我交流一些啊啊啊!这篇文感觉会很冷,我好忐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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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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