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晚10:30,下自习的铃声暂停了这一天的忙碌。
不到两分钟,几十个学生就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教室里四散而逃。
段毅成一口气跑到操场,然后在这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开始放肆地任由自己呼呼大口喘气。在学校里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话了。倔强和怒火使他努力地让自己吃好睡好,更为认真地听着每一节课,如果他就此堕落那不是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黑夜里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是愤怒,甚至是恨意,堵在他的心头。夜空很难说清是墨色还是深蓝色,靠近市中心的那边天空被霓虹染成深红色。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感到自己喘不上气儿来,他慢慢地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小女生和上一次考倒数第一的人先后转校离开了,孤立隔离是对一个正常人最大的酷刑之一。
如果哭泣能够宣泄他的情绪,那他愿意现在就嚎啕大哭,但他的眼睛只是一片干涩。他不该只是一个在深夜里抽泣,顾影自怜的弱者。
他已经坚持了很久,其实也不久,也就是三个星期左右,可这三个星期对他来说就像是三个世纪。可他现在也偶尔有转校的想法了,以他的成绩想考哪所重点中学考不进去?再说就算他真的考不进去,爸爸也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把他转进去。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身后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女声:“你也在这里啊。”
段毅成一个激灵,根本不用回头看,他从听见第一个字开始就认出了这是楚潇潇。好巧,好险!幸好他没有在这里崩溃大哭,要不然他那副狼狈的样子被楚潇潇看到,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楚潇潇没有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从刚打下课铃开始,她就一直在跟着他了。
楚潇潇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握成拳头。
明明什么也没说,可段毅成却感到有一种力量从他的肩膀上传到了他的心里,然后流向了四肢,使他的拳头捏得更紧。这是一种无声的鼓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楚潇潇想抓着段毅成的手拉他去操场正中间,可就在她快抓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轻轻拎起段毅成的袖子,拉着他就跑。
两个人在操场正中间躺下,看着那半边泛红的天空。星星就像被水洗过似的,很亮,很干净。天空就像是一片半面深蓝半边微红的沉寂的湖,湖水里浸泡着星星。
“你也打算转校吗?”过了好半天,楚潇潇才问。
段毅成没有说话。
“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你退让?”楚潇潇问,带着些许同仇敌忾的味道。
段毅成没有说话。
“谢谢,对不起!”楚潇潇对他说。
段毅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了笑。他突然很想抱住她,然后告诉她没关系。但他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已经过了那个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年纪。
“没事。”段毅成是真心说出这两个字的,因为当时听校领导那口气好像是要将楚潇潇开除,但如果说房顶养猪的是他的话,他们也不过是让他停课一周而已。
但这一周的停课对他而言可不是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了一周,第一天他就被他爸爸用皮鞭打了一顿,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毒打。
父母对他期望很高,不想把他养成那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平时的考试成绩有所退步,他都会遭到严厉的责骂,更别说这次捅了个大篓子被停课一周了。
要说起钱,他这个富二代的零花钱绝对比绝大多数家庭的孩子更少,而且即使这样也还都是他给爸妈干活“挣”的。若论吃穿用度,宋杰看上去都比他更像一个真正的公子哥。
从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教育他不要去追求什么名烟名酒名车和美女,那些都太容易得到了。男子汉应该追求的是创造价值,著书立说,名垂青史。
当然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父母之所以会对他这么说不是因为他们有多高尚,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万贯家财却还没有名垂青史。某种程度上,他们不过是想借助孩子实现自己名垂青史的愿望而已。通过孩子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们也不过和凡俗父母一般无二。
在如此严格甚至苛刻的家庭教育之下,他对于自己也一向是高标准严要求。这次他却做出了这种“荒唐公子哥”、“无用富二代”才会做的事,父亲威严的目光和自责一直紧紧追随了他一周。
虽然段毅成所说的没事是真心的,但这话在楚潇潇听来,却像是裹挟着一种悲凉无奈之感。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自责将她牢牢困住,于是她又沉沉说了一句:“对不起。”
就在这一瞬间,段毅成甚至突然有一种想把自己胳膊上的鞭痕展示给楚潇潇看的冲动,当然他没有这么做。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说什么话,在操场上躺了很久。
每年的12月5日都是她楚潇潇的生日,今天却是楚潇潇长这么大以来所过的最为轻松惬意的生日。没有巴掌,没有责骂,没有洗锅做饭,没有弟弟的脏衣服和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点喜欢和段毅成在一起呢?
如果说过生日是一种让人得到快乐的仪式的话,这才称得上是过了一个生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天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
过了今晚零点她就十一岁了呢,楚潇潇在心里悄悄祝自己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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