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十八章

前朝喜讯不断,由常怀石率领的十万大军进军峡关岭,一些村镇已被北边游牧小国入侵,他们一路向北,沿路击退了那些敌人,小国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峡关岭下。常怀石令军队驻扎在离敌军一百里远的地方,休憩整顿之后,一举拿下。

军情捷报频频,刘轩龙颜大悦,在朝上大赞常怀石乃用兵的良才,第一次带兵打仗就这么神勇,还承诺等他回来之后给他加封进爵。

丞相一派春风得意,更加不把明王放在眼里。

傅红莲虽在后宫中,对外面的事不是一概不知,得知这些消息,虽然知道爹爹的境地更是尴尬,但至少哥哥目前是安全的,暗自松了口气。

环儿知道她担心兄长,向她提议:“我看宫中其他娘娘,经常去佛堂祈福,或是抄经,娘娘何不去拜拜,为世子求个平安。”

傅红莲放下手中的书,冷笑一声,“你看去年大旱,很多地方颗粒无收,是那些地方没有人拜佛?前年曹县发大水,把那边香水最旺盛的寺庙都冲没了,是天上的神仙自家人打自家人?我看呐,指望上面那些鬼鬼神神,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主动权。”

“不过,”她轻蹙秀眉,“我听说那游牧小国的骑兵极为精良,怎么会一打就退……难道真是常怀石能力太强了?”

环儿对这人恨之入骨,要不是他退了娘娘的婚,还从外面带回个村妇扫娘娘的面子,娘娘也不至于进宫找机会,自然极不愿意听常怀石的好话,撇嘴道:“娘娘你居然还夸他!您忘了他怎么对你的了?你怎么不说是咱们世子有功,再说了,还有青决侍卫辅佐世子呢,青决的厉害你是知道的。”

“光是只看到我们自己的长处是不够的,常怀石人品暂且不论,若他真的用兵如神,对朝廷有用,未必不是件好事。”

看环儿还是气鼓鼓的,傅红莲知道她听不明白这些,她也是为自己抱不平,笑了笑,又低下头专注地看起书来。

“对了,”环儿提起一事,“您和胡婕妤交好,怎么最近她都没来看您?”

她头也未抬,含糊不清地说,“哦,她好像有点事在忙。四皇子快下课回来了,去把早上剩的萝卜糕给他热了垫垫肚子。”

环儿暗自埋怨自己主子一点也不开窍,和最受宠的胡婕妤姐妹相称,也不让胡婕妤帮忙在皇帝跟前多提提自个儿,又一门心思扑在小皇子身上了,明明还是个少女搞得真像做了娘一样。

胡昭昭这阵子是忙,她一边忙着缠住皇帝,让他无暇分心去找傅红莲,一边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吓唬皇后。

皇后夜夜睡不好,每日都做噩梦,不是有女人喊冤,就是孩童哭着叫妈妈,要不就是小孩和女人的声音混合,一直在她耳边说,为什么杀我,为什么要害他们。

若她真的没干过这件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能在梦里也理直气壮地回一句:一派胡言!本宫何时害过你们!

但皇后心虚,怕得要死。她左思右想,毒杀傅谨华,弄死三皇子的事,只有丞相、韩太医和她身边最衷心的贴身大宫女知道。而四皇子那个生母,其实什么也没干,被她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她让人藏了个扎针的小人在她屋里,小人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借口节前后宫大扫除,从她屋里搜出来,说她意图谋害皇后,祸乱后宫,赐死,让四皇子成了没娘的孩子。

胡昭昭在暗中观察皇后反应,心里大概有数,玉贵妃的事情他们有一些证据,皇子夭折的事,那就纯属傅红莲猜测了,让胡昭昭顺便一并试试她,没想到都一一对上了。

既如此,胡昭昭就不留情面,打算放大招。她虽然只是个小妖怪,却最看不得这些不磊落的行为,她都未去同傅红莲商量,就擅自行动了。

这日皇后独自在浴池里沐浴,她每日都要宫女在她身边守着,连睡觉时也不例外,只有洗澡的时候是一个人。

她心事重重,正把水往自己身上浇,随着她手间的波动,水边泛起波纹,一圈圈地散开,渐渐地,这些波纹泛了红,一开始还是浅粉色,越来越深,从皇后面前的一小片水面开始,变成了深红的颜色,像血水一般,范围慢慢扩大。

皇后心里装着事,心不在焉地,刚开始还未注意,突然看到自己满手血色,捧起两只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心的水,还怕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想再次确认,又从水里捞了一把。

这次捞上来一缕黑色长发。

随着这缕黑发的出现,池面上接二连三地飘浮出海藻般的长发,围在皇后四周,接着,一个头顶慢慢地伸出来,渐渐抬起,终于露出了整张脸,脸色苍白,嘴唇发灰,瞳孔扩散没有眼黑只有眼白,一缕缕头发贴在这张脸的脸颊上。

即使这副尊容,皇后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平生最恨的人,仗着自己貌美,对皇帝拿腔拿调的清高样子,明明只有一个女儿,却比生了大皇子的自己更为得宠,那个贱人,傅谨华。

傅谨华的脸对着她,咧开一个笑容,唇角越开越大,一直开到太阳穴,用熟悉又瘆人的声音说:“秦千语,为什么要害我~我死不瞑目~”说着说着,七窍流血。

皇后脑子嗡嗡的,身处热水之中却如入冰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该死!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爬到我头上去!我是皇后,你永远低我一头!你早就该去死了!我不怕你,你就算变成鬼我也能再杀你千百回!”

“嘎?”胡昭昭傻眼,这婆娘胆子这么大?她觉得自己已经把恐怖气氛营造得很到位了,皇后居然不怕?

她刚要开口再吓唬吓唬她,若是不成就使个幻术溜掉,没想到,皇后口中一直喃喃自语:“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喂……你……”胡昭昭顶着女鬼的脸,凑近观察她,只见她瞳孔不聚焦,眼睛看着自己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嘴里还在不停念念有词。

胡昭昭明白过来,皇后疯了。

她心花怒放,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抬手擦了把鼻血,手脚并用爬上岸,装成皇后的声音尖叫一声:“啊!!!”

在外面的人冲进来之前,胡昭昭化为黑影,瞬间不见了。

皇后疯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银钗极力掩饰情绪,面上沉痛,上扬的声调还是显出了她内心的喜悦,对傅红莲说外面听来的事情,“听说皇后娘娘得了癔症,怕人怕水,她的贴身宫女上前要伺候她,看到宫女的头发都吓得滚到地上,揪着人家的头发,一剪刀剪得稀碎。”

这消息真是大快人心,环儿“扑哧”笑了出来,“怕人怕水?莫不是被疯狗咬了?真是老天有眼,让她遭了报应。”

“据说前一日沐浴的时候发了病,现在整日缩在墙角,有人靠近就疯狂撕打,近身不得,嘴上直念叨‘傅谨华这个贱人,她该死,本宫不怕你’”银钗说,又低头擦拭眼角的泪,“看来玉贵妃的事,真是她干的,可怜我们娘娘……”

傅红莲做出惊讶神情,“居然有这种事?皇上知道了吗?”

“一早就知道了,去探望皇后被她挠了一爪子,脸上还破着相哩,”银钗嘴上啧啧作响,摇头道,“皇后这病来的突然,若是治不好……让老百姓知道皇后是个疯的,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傅红莲笑笑,没说话。

皇后疯了的时候传到前朝,众臣震惊,但无人敢在朝上提及此事,丞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日刚下了朝,明王独自走着,旁边路过两人,明王虽不想搭理,还是碍于面子,行了个礼,“丞相,常将军。”

丞相冷笑一声,“老臣见王爷面色红润,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并无喜事,”明王知道他和自己不对付,问道,“丞相何出此言?”

眼神隐晦,丞相脸上却带着笑,“王爷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就不知这儿子……是不是也同样优秀了?”

他和常将军相视一笑,不等明王反应,背着手缓步走开。

傅红莲手里最后一针完成,正把线剪断,门外传来熟悉的娇笑声,“红莲姐姐,妹妹来看你啦。”

胡昭昭从外面进来,喜上眉梢,“外头的好消息姐姐可还听着了?”

傅红莲挥挥手让屋里两人出去,完了撇了她一眼,“你就差把‘是我干的’这几个字写脸上了,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欸~我就算真把‘是我干的’这几个字写脸上,谁信呐,”胡昭昭无所谓,“那天所有人都瞧见了,我陪皇上呢,一晚上都没出门。”

傅红莲说:“你得了空,时不时再去吓唬吓唬她,别让她好起来。”

“我现下才理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话,我还没怎么套她话呢,她就全招了,”胡昭昭眉飞色舞的。

傅红莲笑着夸她,“我知道你最能干了~对了,按你的脚程,去峡关岭要多久?”

胡昭昭对地理没有概念,问傅红莲那里离平扬有多远,傅红莲说大概两千五百里。

“这么远呐……青决哥哥是骑着马去的,那该多辛苦呀……”胡昭昭讶然,她默默盘算了下,“我修为虽然比不上青决哥哥,但是这个距离,我大概四五个时辰就到啦~”

“我听说此去的大军就驻扎在峡关岭外,”傅红莲皱眉,缓缓道来,“你能去替我给青决传个话么,越快越好,我担心晚了来不及了。”

“什么话?”

傅红莲展开桌上地形图,将自己的忧虑告诉胡昭昭,“前线传回来,常怀石一路畅通无阻,游牧小国节节败退,一直被打到这里。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看此处,天然的有去无回之地,两边尽是悬崖峭壁,若是进去了,被人包了饺子,可谓是死无葬生之地。你告诉青决,千万小心,不可逞强,能伸亦能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胡昭昭看那地图像是鬼画符,但傅红莲的话她听懂了,“呀!那青决哥哥岂不是很危险!”

“正是,”傅红莲对青决不是十分担心,他是妖,再怎么也不会危及生命,她更担心兄长。

“那我去,”胡昭昭一口应下,她眼珠一转,又提要求,“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怎么谢我?”

“若红莲能办到的,你尽管提便是,”傅红莲也爽快,她自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胡昭昭托着腮,念道:“我吃穿不愁,哪有什么想要的,还不是想帮青决哥哥的忙。他为了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听说,峡关岭可冷哩!他们做蛇的,本就怕冷,你就不心疼他么?我想着,你要是能对青决哥哥好一点就好了。”

傅红莲没想到她要为青决讨个好处,她只知道许别人荣华富贵,就算是顶好的了,也不知还要怎么对他才算好,想了片刻,拿出自己刚绣的香囊,本来是绣给她兄长的,给了胡昭昭。

“这是?”胡昭昭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上面绣了个什么。

傅红莲无奈,指给她看,“这是花瓶里插了几根竹子,意味着祝福平安,你拿给青决罢。”

“啊!”胡昭昭将香囊捂在胸前,惊喜道,“红莲姐姐!这是你专门给青决哥哥绣的么?真是有心了!是我错怪你了,总觉得你对青决哥哥不冷不热的,没想到你还是念着他的,还绣了这么吉利的东西,要是青决哥哥看到了,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说完她就急着去带话,匆匆离开。

傅红莲见她高兴,不忍抹了她的面子,欲言又止,到底没说这香囊本不是给青决绣的。

这天晚上,青决和傅鸿明在营地里简单地填了肚子,明天就要和敌军交战了,两人在傅鸿明的帐篷里商讨策略。

之前常怀石总让傅鸿明去打头阵,所幸一路很顺利,轻而易举地获胜了,明天一战至关重要,傅鸿明指着地图,也道这里凶险,要注意,但军令不可违,他们定要前进。

青决皱眉看着地图,傅鸿明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了,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傅鸿明说的差不多了,拍拍他的肩让他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撩起,一个士兵进来,半跪于地下,冲傅鸿明抱拳行了个礼,说道:“傅副将,我来传令!常将军决定明天亲自带队领头在前,由您断后。”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常家这小子,之前不知敌人深浅,让傅鸿明冲在前面,看敌人不堪一击,最后一战想自己上,就怕让傅鸿明抢了头功,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傅鸿明认出这人是常怀石的人,他传的话不会有误,无奈道:“知道了。”

那小兵正要离开,青决叫住了他,“军令可有文书?”

小兵愣了一下,说:“这是常将军亲口说的,当时将军帐中还有其他人,都听见了。”

“你回去同常将军回话,”青决说,“我们看不到文书,还按原计划执行。”

等那小兵走了,傅鸿明大呼好险,还是青决你思虑周全,若是明天出了岔子,常怀石一口锅扣在他们头上,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青决在傅鸿明帐中等到小兵回来递军令,看过上面写得没有问题,才放心回到自己帐中。

他刚坐下,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狐臊味,他挑开帐帘眼睛一扫,一个狐影从眼前闪过。

青决不动声色地跟出去,一直来到营地外面一座小山坡上,看到一个披着皮毛大衣的少女坐在树杈上晃荡两条腿,冲他笑嘻嘻地。

“你怎么来了?“青决背着手站在树下,沉声问她。

“当然是红莲姐姐想你了,让我来看看你呀,”胡昭昭挑他爱听的说。

“真的?”青决笑了,又觉得自己表现太不矜持,故意清了清嗓子,“她最近可好?”

胡昭昭赶紧把她和傅红莲在宫里干得大事讲给青决听,期间对自己做的事情添油加醋,明里暗里夸自己好能干。

青决听了却不认同,“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便是。”

“对呀对呀,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胡昭昭说,“可是红莲姐姐说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皇后不明不白死了,倒给皇帝留个好念想,也无法平了玉贵妃的冤屈,定要让她自己招了,这样她就算死了也有个说法。”

他们做妖的自然不明白凡人那些弯弯绕绕,要不是为了傅红莲,青决早就独自从平扬飞到敌军的主帐中,把对方首领一把捏死,何必在这装模做样。

“红莲姐姐让我给你带话,”她把傅红莲的顾虑告诉青决。

青决听完颔首,说:“和我想的一样,今晚我正打算去前面探探路。”

胡昭昭莞尔一笑,“不愧是青决哥哥,什么都想到了。喏!这个给你!”她冲青决抛来一个东西。

青决接过一看,脱口而出,“这是花瓶和竹子,看这针脚,是红莲绣的?”

胡昭昭瞪圆了眼,哇哇大叫,“天呐!你居然看出来这绣了什么!红莲姐姐告诉我我都看不出来!”

青决一手轻轻揉捏着香囊,里面包着安神的香粉,笑容甜蜜,“她的东西,我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胡昭昭看得脸都红了,心道青决哥哥这个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你快回去,”青决柔声对她说,“你告诉她,我也想她。”

他小心把香囊塞进贴身衣物里,回身向敌营处飞去。

第二日,如常怀石所令,他打头阵,傅鸿明断后,到了峡关岭下,对面的军队早就等在那里,看着一点不像连着打了几次败仗,淡定得很反常。

常怀石想着这仗打赢了就能回平扬,他父亲已传来书信,说皇帝许诺回去就给他升官。他已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果实冲昏了头脑,不疑有他,一声号令之下,常怀石一马当先,向敌方冲去。

傅鸿明夹紧两腿,刚要跟上,青决抬头望了望崖边,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低沉又坚定地说:“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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