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带刀祭司,但圣诫所不能配刀,便直接开始肉搏。
达尔其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不是菲斯这样靠后台才进圣裁所能比的,只论武力的话无疑在菲斯之上。菲斯怀抱一腔怒火,竭力反抗,发挥倒也不俗。
达尔其一边揍他一边辱骂:“早就看你不爽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剑术那么差,审判的异端也没有我多,凭什么舔居圣裁官的位置,不就是靠着那根天使羽毛吗?真是恬不知耻!要是没有那根羽毛,凭你还想进我们圣裁司的大门?做梦!”
不久,达尔其占据了上风,菲斯挂了彩,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淌下血滴。
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忍耐,这些诛心的话语才更令人心寒。原来,同僚们都是这样看他的,平日里对他友善、恭敬,都是看在天使羽毛和主教父亲的份上。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天生就享有这些,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菲斯渐渐不敌,从互搏变成了自卫,被揍趴在地上只能用双臂护住弱处,唯一的反抗只余咬紧牙关,不叫出声来。
拳头从密集到稀疏到消失。
达尔其出够了气,不知何时离开了。菲斯却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一蹶不振地躺着,像折翼的天使,迷茫的眼神穿过天花板望向天神所在的天国,仿佛希望能为自己指引方向。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进来的终于不是想要对他施暴的人了。
菲斯看清来人,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父亲。”
男人身穿显眼的红衣,正是在谒见厅上出言阻止国王的红衣主教。他在王国身居高位,菲斯坚信他一定能帮到自己,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菲斯,”他听见父亲开口说,“我对你非常失望。”
“抱歉,父亲,是我学艺不精,败给了恶魔。”
“这不是最重要的。”父亲打断了他,“我应该从小便教导你,你是特别的,你受天使宠爱,而天使只青睐纯洁的人类。所以你的身体绝不能遭受一分玷污。”
父亲的话令菲斯愣住,不明白父亲想表达什么,只隐隐感觉到父亲的态度与他预料中的不同。
“你怎能因为贪生怕死,选择在恶魔的领地上度过如此多的时日?如此一来,天使又怎么还会多看你一眼呢?近日你可还有听到天使们的神谕吗?”
菲斯脸色一白,的确,自他踏入恶魔的领地以来,就再也没有梦到过天使。
“你已经不再纯净了。”父亲无情地说道,话语如冰锥般刺入他的心底,令他四肢冰凉,“更可笑的是,你竟然亲手撕毁了天使的证物。这是绝不能饶恕的过错,明白吗?”
连父亲都这么说!
菲斯蓦然抬头,声音嘶哑地问道:“难道我还不如一根羽毛吗?”
“是的,你不如。”父亲口中吐出极为无情的话,毫不犹豫,“你的荣耀都是羽毛带来的,而不是你为羽毛带来的荣耀。看来是我的疏忽,竟然没有教会你这一点。”
“父亲……!”
“教廷对你的处分已经下来了,你将被剥夺圣裁官的职位。”
“什么?您、您不管我了吗?”
“我为你筹措了赎金,现在能保住你的性命,就已经是我做的最大的努力了。”红衣主教说到这脸上透出了一丝愠怒,“我到现在都很难相信,自己竟然教出了一个宁愿在恶魔手里苟且偷生、也不愿意殉教的儿子。我曾经以你为傲,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先活下来,然后……”菲斯试图辩解,但红衣主教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去做一个普通修士,找一个修道院潜心修道吧。今后你还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就看你自己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不管他。菲斯还想再求,红衣主教却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教廷已经给你分配好了教区,我没有什么异议。从这里出去之后你就去赴任。记住,今后要谨言慎行,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话中决绝的意思让菲斯红了眼眶。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菲斯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等他看清父亲手上的羊皮纸所指向的地方,更加不可置信,从喉咙中发出哽咽。
“海伍德男爵的领地……听说他根本不信仰天神,他领地上的教堂连布道都很困难……”这样的地方,他过去了,又要受多少苦?
“现在还有地方愿意让你过去任职,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显然,父亲不会帮他运作什么,只想远远地打发了这个儿子。反正以他的地位,不愁没有其他的儿子。
交代完了所有,红衣主教没再看菲斯一眼,嫌晦气似的快步远离了这个地方,仿佛要与他永远划清界限。
“父亲——!!”
任凭那曾经万千宠爱、捧在手心的爱子如何在背后嘶喊,他也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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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菲斯的境遇,同样是恶魔俘虏的艾凡过得要稍微好些。
魔法师的家族对信仰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这段黑历史还不足以让艾凡被逐出家门。只是由于菲斯的变故,身为他的随从的艾凡暂时也没有工作可做。
每日他待在家中,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看书。以前家里还记得为他寻一个跟随圣裁官的稍有前途的职位,而现在,他却好似被遗忘了一样。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在绿草如茵的庭院中看魔法书,鸟语花香,岁月静好。
然而没等他看一会儿,有一个少女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走来,颐指气使地对他说道:“艾凡,你换个地方看书,我要在这里摆魔法阵。”
是他的妹妹卡萝,穿着比他不知精致多少倍的衣服,上面缀满了珠宝。另一名贵妇人跟在卡萝身后,摇着扇子笑意盈盈地走上来。
“不好意思啊,艾凡卡萝设计了一个新魔法,说什么都想给爷爷看看。”
“我明白了,夫人。我这就离开。”艾凡合上书本,乖巧退下。
贵妇人忽然叫住了他,“对了,你天天待在家里想必也很无聊,有空的话,还是想一想今后的出路吧。”
艾凡离去的脚步一顿,心中充满疑惑。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圣裁官队伍中的魔法师吗,为什么要考虑出路?
“听说,菲斯圣裁官已经被革职了,要去地方教堂当一名普通修士。你以后当然也不用再跟着他。你父亲很忙,可能没有时间帮你安排新的去处,如果你有什么中意的地方,就跟我说,我会帮你转达给你父亲的。”
菲斯被革职了?
艾凡眼睛微微一动,“我知道了。”
贵妇人接着说:“不过,可不要再选这么危险的工作了。这一次你差点回不来,都是因为领导者对队伍的实力没点数。”
艾凡的手指微微蜷缩,这话看起来是在把责任推给菲斯,可自己正是组成“队伍的实力”的一部分,这就是在说他弱了。
“对不起,夫人,让你们担心,还让家里破费了。”
“没关系,那点钱哪有你的性命重要。”贵妇人笑道,“不过今后你可不要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你的母亲不在了,有些话……我虽然不太有立场,却也只有我能跟你说——战场无眼,挑选对手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自己和双方的差距。抱歉,我说的可能有些不中听,但你能明白吗?”
艾凡麻木地点头。
“那就太好了。其实你没有必要硬是追上你的弟弟妹妹们。毕竟,魔法的天资是父母决定的,你母亲的资质摆在那里……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只会苦了你自己呀。”贵妇人看似苦口婆心地劝道。
艾凡忍不住捏紧了袍子下的拳头,头低得更低了,“我明白的,夫人。”
“嗯,好,你去吧。亲爱的卡萝,我们开始吧。”
“好的,妈妈。”
艾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庭院。在宅邸中,他看着卡萝忙忙碌碌地画出了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魔法阵,非常精妙,攻击力极强。他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心想若是他也能有妹妹这样的才能,该有多好呢。
啊,爷爷过来了。
他一定会夸奖卡萝吧。
艾凡的爷爷——正是那个在谒见厅中冷眼旁观众人做梦的老人。他是王宫魔法师,是这个王国中魔法最强的人类,所有魔法师敬仰的对象、追求超越的目标。
平日里,艾凡与爷爷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此刻,艾凡只能远远看着。
王宫魔法师的脸色并不好,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不太愉快的会议。他经过庭院,卡萝妹妹和继母立刻迎了上去。
交谈了几句话后,魔法阵微微发出光亮,随后,庭院中的植物——他们的庭院非常大,是整院所有的绿植——都低下了头,逐渐枯萎,仿佛都被抽走了生机。
好厉害。
艾凡艳羡地看着。无论是魔力的量、魔法的创新还是可开发的杀伤力上,都是非常完美新颖的魔法。妹妹真的很有才能,将来说不定会由她继承家族……
然而,预料之中的夸奖似乎没有到来。爷爷不知说了什么,卡萝低下了头——如果得了夸奖,她一定会跳起来的。
连这么精妙的魔法都无法入爷爷的眼吗……爷爷的要求可真高啊。
自己就更加望尘莫及了。
卡萝大受打击,在母亲的安慰下垂头丧气地走了,留下一庭院的枯黄玫瑰。
既然妹妹离开,他又可以去庭院了。
艾凡翻身下楼,去仔细看了看枯黄的叶子。虽然园丁很快会更换一批新的,可现在它们并没有完全死亡,只是被暗魔法夺走了生命力。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恶魔教他辨认植物缺水的方法,觉得这些植物真是可怜。
他召唤出一个巨大的水球,像在恶魔的领地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那样,将水球分裂成近万个小水滴。水球十分巨大,水滴则是密密麻麻,悬浮在空中,组成了一场局部的小雨。
他温柔地将这些水滴撒向枯萎的玫瑰,在心中祈祷它们能早日恢复原本的光彩。沉浸在照顾花卉之中的艾凡开心地哼起了歌。
突然一阵劲风刮来,吹得他面门生疼,打断了他的歌声。
他心中疑惑,究竟是谁在家使用风魔法?风魔法的作用有限,非战斗情况下,一般也就用于飞行。
确实是飞行——并且,使用飞行魔法的人在这个家中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看到来人,艾凡也惊呆了,颤抖着声音呆滞地喊道:
“爷爷。”
是他做了什么错事,惹爷爷生气了吗?
哦,对了,之前遭遇恶魔俘虏,这么失态的事竟然发生在王宫魔法师的子孙身上,爷爷一定很生气吧。只不过没抽出空来训斥自己,现在看到他大摇大摆地给植物浇水,一定是想起来了。
艾凡战战兢兢地捏着新做的法杖,不敢抬头,等着挨训。
胡子花白的老人从空中翻滚下来,却近乎急切地扑到他的面前。
“你的水魔法是怎么回事?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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