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玛莉提丝抱着她的小盆栽，噔噔蹬蹬后退了数步，“我每天要视察每一块大陆的土壤有没有异变、关注要灭绝的物种、倾听农民的祈祷，还要和会引起灾害的那几位神打架……我很忙的。”

路茵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阴恻恻地说：“你这么忙，为什么他这么闲？”

耶瑟正在逗鸟，玛莉提丝看了一眼，“呃……这个……”

“他的能力比你强吧？按理说，能者多劳。既然他都这么闲，说明世上没那么多事。”

玛莉提丝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我们的职责不同……所以……”

“也就是说，他自己拣了轻松的工作做，而你被他奴役，每天忙得天昏地暗？”

“不不不！”玛莉提丝欲哭无泪，这是什么归纳能力啊！不得已，她含泪包揽了一切，“是我太笨，没办法完成得像主神那么迅速，所以请您让我回去吧！今天被主神召来，已经耽搁了呢。”

“嗯……？”路茵打量了玛莉提丝很久，扭头对耶瑟说：“她说她履行现在的职责很勉强，你要不要考虑把她的权柄分一点出来，赐给一个新的神帮她分担一下？”

耶瑟抬眼看向玛莉提丝，玛莉提丝吓得脸色刷白，盆栽里的小苗都要焉了。

“主神……”救我！

耶瑟：“玛莉提丝，你现在掌管的事务很勉强吗？”

“不，我一点也不忙！我还想邀请您去喝下午茶呢，不知道主神可以赏光吗？”玛莉提丝灿烂一笑，嘴角是僵硬的。

要是把权柄分出去了，她还有什么神力和风神雨神打架，到时候那两人乱吹风乱下雨，植物还怎么长。

为了不被降为二级神祇，要她挤出时间给恶魔打理田地也不是不行，无非就是再忙碌一些嘛……

泪流。

“我就不去了。”耶瑟转对路茵说：“不过玛莉提丝的职责非常重要，不能常驻此处，你有什么疑难倒是可以找她商量。”

玛莉提丝眼泪汪汪，主神还是会帮她说话的！她还以为主神眼里只有……咳，“是的是的，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路茵面露失望，但总比没有好。

能使唤丰饶女神的机会难得，她还真有一个难题。

“有个东西想让你帮忙。”

路茵通过传送阵，把玛莉提丝带到了自己建造的温室。因城堡离庄园很远，超出了耶瑟可以立刻应对的范畴，他也跟了过来。

玛莉提丝原本还有点着急走人，看到路茵拿出来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哇！这是……”

“是叫「姜」的作物。你知道吗？”

“世间所有的植物我都知道，只是这个大多是异教徒在种，连我也很少见到。”

她所谓的异教徒，是指不信仰耶瑟的人们。陆地广袤，总有宗教传播不到的地方。信徒不上贡的东西，天国就也很少出现。

“这个作物的用途非常多，我想培育它，但是……”路茵看着手中干枯的、已经皱起皮的姜，“它是从远东地区贩卖过来的，路上运输了好几个月，我试过好几种温度、湿度、土壤，始终不能让它发芽。”

“嗯……”玛莉提丝端详了一会姜，“不是你的问题。长途运输导致它的活性下降，木元素已经非常稀薄了。要说世间有谁的木魔法还能唤醒它，恐怕除了精灵王……”她拍了拍胸脯，“就是我了！”

路茵很想用翅膀抽她，硬生生忍了，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那你快点吧。”

玛莉提丝向门外看了看，似乎想讲什么条件，在路茵恐怖锋利的眼神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捧起姜块，将神力注入姜块中。

黄绿色的丝线如藤蔓一样将姜缠绕起来，渗入它干燥的表皮，已经干瘪的姜重新充盈起来，褶皱消失，恢复了饱满的状态。

待姜恢复了活力，木元素重新充盈，再用木魔法加诸其身，姜块上冒出了一粒粒的黄色的小芽。

玛莉提丝把姜切成小块，“现在是春天，是最适合它发芽的时候。温度要比这个温室再高一些，用疏松的砂质土壤……”

她把姜喜欢的发芽条件一股脑告诉了路茵，给她省了调整各种条件试错的功夫。

“你知道得真多啊，”这倒是很实用，路茵真心实意地夸她，“虽然我的老师也知道很多种植的知识，但这种来自远东的作物他没有涉猎。”也就没有教她。

“你说「贪婪」吗，他确实知识渊博，能和安斯艾比肩……不过说到耕作方面的知识，还得是我。上古时代就是我教人类耕种的，现在不过是重演一遍，过几百年应该又会变成神话故事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教我的事情说出去的。”路茵说，想创造新的神话故事，做梦。

“我也不想的，人类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写成故事、诗歌，或者记在书里。和他们打交道要特别小心，不然糗事就会被记好久……你看，像这样把姜切成小块，埋进土里……”

“这样吗？”路茵跟着切了几块，愈发不想放她走了，“不错呢，你真不错。真的不留下来和我一起种地吗？”

“再会。”玛莉提丝抱起自己的小盆栽，飞速带上门。

正在观赏路茵的城堡风景的耶瑟向她看过来，虽然他什么都没问，玛莉提丝还是说：

“在里面切姜块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主神，她……还没想起来吗？”

耶瑟没回答，她又问：“要不要我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这下回答了：“有一天，她会自己想起来的。”

“如果那是很久以后……”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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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斯在街道上寻找着艾凡的身影。

街道的屋舍被许多魔法砸坏了屋顶，门被骑士们踹开，以揪出里面的“异教徒”，现在的重建也多以修屋顶和修门的工作为主。幸运的是，没有伤亡，又有路茵接济粮食，领民的脸上都没有什么愁苦，甚至还能听见小孩在巷子里嬉闹的声音。

战后能有这番景象，菲斯知道有多么难能可贵。这些都是天神的功劳。

……绝不承认和女恶魔有什么关系。

“圣子大人！”

菲斯刹住了脚步，什么？

“圣子大人！”耳畔响起许多人人激动的呼喊。

这次他听清了，人们确实在叫他。

“为什么这样叫我？”他不可思议，这称呼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哪里配？

“人们都说您是天神选中的人，可不就是圣子吗？”一位中年男子激动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一位妇人急切地附和：“没错，要说教廷培养的那些圣职者可都不如您，他们可都没被选中呢！”

“被天神亲自选中，您是我们人类的骄傲！”

人们说着说着狂热起来，还有几个跪下了。

“不是的！我只是暂时被挑中作为随从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圣的事务要做。”菲斯连忙去扶他们，可这些话无法平复人们的热情。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切入这片和气之中：“圣子大人！请问，为什么天神说我们和恶魔是一样的呢？”

菲斯一愣，这句话让附近的民众们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发问者的身上。那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连任职不久的菲斯都记得他的面容，可见他时常出入教堂。

“虽然神拯救了我们，我很感激，可……新领主是恶魔！为什么，他说我们和恶魔一样？我不能接受！”

这人道出了所有人的疑虑。虽然他们承认路茵是好人，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但恶魔的身份始终是一道鸿沟。

耶瑟的话，不仅打击了信徒组成的大军，也在他们心中扎入了一根刺。他们担心天神认为他们和恶魔一样罪恶，此生都没有上天国的可能。

那些崇拜菲斯的众人，都在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菲斯闭眼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他的思绪逐渐清明，声音坚定，“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诠释神意，但，我愿意告诉你们我的理解。”

“恶魔和我们，和精灵、植物一样，所有的灵魂都由他创造，皆由他亲手投入世间。生命在他眼中并无差异，这正是神一视同仁，对万物都慈悲的表现。恶魔之所以恶，是他们的言行充满了邪恶。我们虽生而平等，但，决定我们灵魂高洁与否的，是我们的言行举止。”

众人面面相觑，品了品这番话。

“就是说，继续做善事，以后就会上天国吗？”

“这么说来，恶魔领主做的也都是善事……”

“决定灵魂高洁的不是种族，而是言行……”他们陷入了思索。

这时，一阵暖风吹过，亚尔林的声音拂过菲斯的耳畔，“——难怪他会选你，你会成为很优秀的天使哦。”

菲斯一惊，恍然回头看去，只有春风吹过一根草叶，卷上天空。

“各位，各位！”

这时，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街道，神色狂喜，指着背后的郊外，高兴得讲不出一个字来，只拼命比划着。

“怎么了？有啥事慢慢说。”众人也不急，因为这人的表情明显是喜极，一定是又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被毁坏的田地……那些被军队踩踏的田地……被神力修复了！”

众人惊掉了下巴，手上抱着的石块都砸到了地上，拔腿就往田里跑。

才反应过来的人，也慌忙扔下手中的簸箕、木条，加入了奔跑的大军。一群人浩浩汤汤，带着如出一辙的期待、喜悦表情，往郊外狂奔而去。

他们跑到田边，田里哪里还有脚印和断裂的作物，全都是翠绿的嫩苗，新鲜的小花，连他们往日劳作踩出来的小路都铺满了绿草。

“神迹！神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