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开始佩戴花环不过次日，教堂外面便摆出一张木桌，上面陈列着同样的花环。修道院中比较大的、识得数的孩子，获得了售卖花环这个重大的任务。

“一铜币一个！”小姑娘抬头挺胸，大大的蓝色眼睛直视往来的大人。

托马斯恰巧陪同一名衣着豪华的中年人从教堂出来。商人刚刚向修道院捐赠了不菲的资金，因此得到托马斯亲自相陪。听了小孩脆生生的声音，笑道：

“哈哈，托马斯牧师，您这里的孩子活泼大方，毫不怯场，是经商的好苗子呢。”

“您过誉了。”

“可惜了，鲜花实在无法经受运输……”商人目光扫过花环，又立刻对托马斯扬起笑容，“抱歉，我的老毛病犯了，看到什么新奇东西都心痒痒。”考虑其能不能卖钱。

“正是因为您热衷于此道，才能积攒丰厚的家财来行善事。”

商人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在花环旁边的小摆件上，“这是？”

小姑娘说：“这是托马斯牧师送我的，天神耶瑟的雕像！”

“托马斯牧师竟然还有这么精巧的手艺——”

五官精准，完全表达出了耶瑟的神性，细节连羽毛的丝线都栩栩如生。

托马斯礼貌地微笑道：“是我晚上闲着没事时雕刻的，我的父亲是个木匠，我也会一些皮毛……感念天神的恩泽，希望这样能聊表我的感激之情。”

“您是否愿意再做一些呢？这样的雕像若能带出去……”商人意识到铜臭味可能会让托马斯不喜，他赔了个笑，止住了话头。

托马斯却没有那么愚信，为了让孩子们过上稍好些的生活，他清楚资金的重要性。但是……

“这只是一点不起眼的小手工，我多年没有打磨技艺，实在手拙。外面能工巧匠多的是，天神的尊容也有许多参照物，应该很轻易就能做出比这个精致百倍的东西吧？”

“不不不不……外面做的怎么能和您做的一样呢，这是额外的价值。”商人暗示道。

托马斯微微一愣，稍加思索便懂了，“那就更不合适了。我不过一身虚名，本质就是普通人，雕刻的木像也没有什么庇佑之力，靠这个噱头赚钱，实在有违本心……”

“我保证会对他们说明，这只是普通的木像。可是，这是您亲手雕刻的。平心而论，如果这是菲斯大人雕刻的神像，您会不想要收藏吗？哪怕知道什么特殊作用也没有。”

托马斯哑口无言。

确实。

“我会等您慢慢考虑，我现在暂住在旁边的圣地之家——”邓肯指了指教堂也能看见的一栋房子，典雅豪华，“那真是个好地方，我会在那里静候佳音。”

圣地之家最豪华的顶楼，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修道院成片的玫瑰，在广场上飞舞的白鸽，听到广场上的吟游诗人唱诵圣歌：

膝下祈求不求金，

唯愿神恩洒此身。

路途艰险心不惧，

神迹见证虔诚魂。

曲毕，吟游诗人会拿着帽子四处讨赏，能得好几个铜币，是颇为不错的生财之道。

这样的房间住起来实在身心愉悦，连他成群的下仆们都安置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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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这破水卖不动了啊！”

卡特愤怒地把木瓢扔进水桶中，水花溅到他的手臂上，气得他磨牙，狠狠瞪着往来的行人。

这些肥羊知道水源就在不远处，就不愿意掏钱了。眼看着一个个钱袋在自己面前踱步，却不让他挣一个子儿，让他愤恨不已。

他的邻居吉姆，每天和母亲二人开的吃食摊子火爆异常，能收入几十个铜币，可把他眼红死了。

可惜他母亲过世了，他也没有老婆，家里没有人会做吃的。他只会把谷物煮成糊糊吃，为了省柴，还经常半生不熟。他做的糊糊光闻味道就没人愿意买。

挣不到钱，还要看别人挣钱，真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事！

太阳晒得他发晕，他盯着水桶，思考什么方式能来钱。最好是像卖水一样，离得近、又零成本的生意。

水一开始为什么能卖钱？不光是能解渴，很多带着水的朝圣者也愿意再花钱买水。

——因为这里是圣城。

只要他能再找出有宗教色彩的东西——便宜的、好取得的，和神明降临的那一日有关的东西……

有了！

等到夜深人静，一个漆黑的人影偷摸钻入了一片田地。

这不是普通的地，而是玛莉提丝跳舞时被目击到的那片。虽说玛莉提丝复苏了整条朝圣之路沿途，但只有这里是她跳舞时脚下所踩。

黑影用铲子铲了一背袋的土，一双眼白左看右看，把背带扛到肩上，伛偻着背，贼一样逃了。

——翌日。

“圣土！玛莉提丝女神复活的田地之土，带回去能保丰收、作物不病不枯，长得又快又好！”

“人戴在身上，也能保你生机勃勃、远离病痛！”

卡特也不管实际功效，怎么天花乱坠怎么吹。

果然有许多人被他吸引而来，用葡萄叶子包成小包的土，再用草当做绳子穿了，就售价五个铜币。

“这可是玛莉提丝降下神迹的时候，离她最近的那些土，神力非凡！”

铜币如他所愿，叮叮当当地掉进了他的荷包，卡特嘴都要笑歪了。

这些异乡人个个笨得要死，简直愚蠢，他们的钱也太好赚了！

他这边卖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有人看见了，就像他看别人卖水也心动一样，别人也有样学样，去田里装了土来卖。

“我这也是玛莉提丝复苏的田地的土，买一点回去！把神迹供奉在家里，可以时时瞻仰。”

“我的也是……！”

大量的人都开始装土，圣土的价格眨眼间就从一包五个铜币，跌到了一个铜币，甚至还卖不出去。

至于这些土是不是真的“玛莉提丝跳舞的田”的土，也无法分辨。

卡特气得要死，起码他还是真的去偷了那片田的土，而这些人只是从自家、甚至路边不知哪里扣了几块泥巴，就敢冒充圣土！

圣土流行，导致各家田地都有人被偷土。尤其是真正被玛莉提丝踩着跳舞的那块地，被挖得千疮百孔，一夜不睡守在田边起码能赶跑五六个小偷。

被偷的农家苦不堪言，离神迹最近的一块地，却成了最种不出作物的一块。

终于，怨言传到了路茵耳中。

“偷土……？”

路茵听了艾凡的汇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艾凡刚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就任指挥官，怎么第一桩“案件”是这么匪夷所思的罪行。

“……是的。有人贪图不劳而获，从田里装了土，直接就卖给朝圣者们。不少农家都有被偷土的情况发生。”

“哦哦，不劳而获，我喜欢。”贝菲插了句。不能睡觉，她也在书房混时间。

路茵微笑着爆出青筋：“敢耽搁种地，这些人不想活啦？所以，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艾凡递上一个草案。

路茵看了看，又递回去。

“就按这个执行，你去找尼迪申请预算吧。另外，原来男爵麾下还有许多奴隶，也给你分配。如果派不上用场，就让他们继续种地。”

当这张纸出现在大街小巷时，引起多人围观。识字的抄写员大声念出纸上的内容：

“招募守卫，凡是16岁至40岁的青壮年，都可以应募。工作内容是巡逻领地各处，制止恶行，抓捕罪犯，保护领地安全。每月薪酬2至5个银币，有抓捕罪犯等功劳时，另行嘉奖。有军功者，可获得田地、免除赋税等奖赏，甚至授予骑士头衔……”

整个领地都炸了锅。

在男爵统治时，军队是临时征召的民兵，根本没有酬劳可言。现在不仅成为了一份正经的工作，还有至少两个银币这么丰厚的月薪，除此以外，还有那一大片让人看花眼了的嘉奖……

成为骑士……那可是贵族阶层！虽然只是最底层，那也是贵族。阶级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现在，逾越的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

领地名气这么大，哪里有人敢来犯，都不用担心丢了小命，就能轻轻松松拿到两个银币！

艾凡命人搭建的招募处几乎被挤爆，排起了望都望不到头的队伍。

他没料到应募的人会这么多，又喜又急，生怕忙中出错，每天全心全力扑在招募上。

当他向路茵回报成功招募了守卫两百名时，脸上挂着的黑眼圈让贝菲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看到别人也睡不好，她就开心。

“路茵阁下呢？”艾凡强撑着问。

书房外响起路茵的声音：“耶瑟——厨娘说她最近新做了一款叫布丁的点心，想让我尝尝，我可以吃吧——？”

门被推开，路茵有些不自在，“喔，你来了……”

“让她吃，让她吃！”贝菲小小的声音像打气。

耶瑟说：“不行。昨天你说尼迪的店铺准备提供食物，让你品尝后给他提意见；晚上你说今天要出门，活动量大，多吃了一块牛排，还要了怠惰的份；早上你以视察的名义潜入农民的地里，偷吃了两个胡萝卜、八个生的草莓、十二个蓝莓、一个大蒜。”

艾凡：…………

贝菲咬着枕头要落泪了，听起来好可怜！她替路茵小声辩解道：“我的牛排就是我吃的。”

耶瑟也没计较，“不要总想着吃，稍微做点正事如何？”

“吃还不是正事？”路茵下意识回了嘴，说完想了一下常规概念的“正事”，“——找农业官吗？”

就听见耶瑟长长叹了一口气。

艾凡害怕得全身发抖，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得了的秘辛，诸如天神会记着路茵吃的每一口东西；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恶魔像个小孩一样求吃东西的许可；还有那谜之「正事」。

神是不是叹气了？连他都会叹气的事，说不定是会牵扯到种族灭绝这样的大灾害……

他不会被灭口吧？

见两人的话题有就此打住的迹象，艾凡战战兢兢地将一封精美的信函呈给路茵。

“这是前日攻打我们的‘永辉帝国’送来的国函——使者说，教廷的教皇不日将会亲自前来朝圣，聆听神谕。”

路茵发出了嫌弃的声音：“诶——？”

教皇……关她什么事啊？

都是某人带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