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尘往事(五)

男孩和白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并不被这里的人欢迎,于是他们走出了这片土地,跋山涉水去往另外一处城镇。

别的城镇的人不认识他们,至少不用像之前那般被追着打了。二人抵达时,浑身乌脏,衣衫褴褛,可以说是与街头乞丐并无二致。

经过前几日的追打赶骂,男孩好像认识到了偷东西带给人的下场,于是不再恣意妄为,拉着白驹,学沿街乞丐们开始乞讨。

偶尔会有几个心善之人给他们几块铜板,男孩并不知道铜板有什么用,于是看了看别人的行为,照猫画虎地用铜板换了一点粗糠。

听别人解释,男孩认识到了原来这种东西叫钱,用处可不是一般的大,男孩不知道它还有其他的作用,他只知道这个东西能换吃的,有它至少饿不死。

好在他们年纪小,施舍给他们的钱足够担得起一天的伙食。

此后连续几日男孩和白驹都在街头乞讨,通过别人的怜悯换取这种叫钱的东西。

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天,就引来了其他乞丐的嫉恨。

那些乞丐认为这两小孩凭借年幼优势抢走了他们的饭碗,他们怎会咽下这口气?

于是在第七日,夜深人静的时刻,那帮乞丐给了男孩和白驹一记“教训”。

当日夜里男孩正用一破损肮脏的布料包起剩下的几个铜板,掏出了昨日买的发硬的两个馒头,他将一个馒头撕碎,一点一点喂给了白驹,白驹吃完后准备睡下,男孩便准备开始啃自己的馒头。

可馒头还没入口,就突然被一只手粗暴地抢走了。男孩抬头一看,五六个身形粗壮的乞丐挡在了他面前。他们个个凶神恶煞,咄咄逼人。

为首的一个乞丐道:“把钱拿出来!”

男孩不动声色,忽而,他猛然窜起,一头撞上那个乞丐的肚子。乞丐痛呼一声,手上的馒头登时被拋向天,男孩急急一跃,欲抓住那块馒头,不料被其他乞丐抓住,直接扔在地上,踩碎在脚底。

“嘿,你这小孬种,功夫倒不小。”方才那乞丐面露凶色,朝两旁道:“兄弟们,给我抓住他,往死里打!!”

眼见前方一堆人影一轰而上,男孩急急抄起钱袋,抓住白驹的手立刻逃跑。

可男孩和白驹一下便被后方的乞丐们追上了,他们整个人都扑到两个孩子身上,狠狠压死在地面,一面道:“让你们逃!让你们逃!两个小孩收获这么多铜板,害我们没有钱没饭吃!我现在就让你们这辈子都没饭吃!!”

说着乞丐就抡起拳头往两个孩子身上砸,这时候,男孩爆发出一声怒吼,一脚踢飞身上的乞丐!

那乞丐被踹得一下子跌出五丈远,男孩急忙转身,看到的却是白驹已被另外三个乞丐打得鼻青脸肿。白驹哇哇惨叫,男孩正要攻击那些人,身后却有其他乞丐接踵而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男孩终是应对不过来,只得趴在白驹身上,替他挨了乞丐们的拳打脚踢。

一脚一拳头砸在他身上,却又如同砸在他心里。

场面嘈杂不堪,暴戾凌乱混作一团。

次日早上。

路过这里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乞丐们遍地横尸,横七竖八血流成河,接连死成一片!

场面惨不忍睹,县令追查过后,发现当地所有的乞丐基本全部惨死,除了两个消失的小孩。

县令把罪责加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并将此事散播到了其他城镇,自此“两个危险的小孩”广为流传,他们成为了百姓们的心头大患。

男孩在那一晚被打得左腿骨折后,和白驹一瘸一拐地赶到另一座城镇。

原先的城镇待不下去了,那就换一个地方谋生吧。饿了几天肚子,男孩和白驹终于抵达一处城镇,可还没开始乞讨,百姓们一看到他们就惊慌四逃。

“啊啊啊!”

“是那两个小孩!!”

“快逃快快快快快快!不要被他们盯上了!!”

两个孩子不明就里,只看见人们惊恐的责骂的嫌恶的慌张的神色以及片刻后就空无一人的街市。

所有人都像避瘟神般马上没了踪影,这也使得该地变得秩序紊乱,当地县令立即派人驱逐两人。

“滚滚滚!!!”

男孩和白驹被士兵们踢出城外,城门立马被关上。

两个孩子快饿死了,没力气去别的地方了,只能想办法偷偷潜入这道城墙。

男孩用了半天时间带着白驹溜进了该城。那时候城里的人已经出来了,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没有人发现他们。

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爬着,不远处飘来了一阵包子的香味。

饿死了。饿死了。身上没钱,乞讨也不行,只能偷了,大不了像之前一样被追着打呗。

男孩让白驹在原地等着,他去偷。那卖包子的铺主是个彪形大汉,看起来不好惹。

男孩钻到桌底下,偷偷摸摸伸出一手,刚触摸到了两个包子,忽然,上方传来大汉怒骂声:“有个偷包子的小贼!”

这一呼惊动了街头的人,男孩立马逃窜,不料这时有其他三个大汉走了过来,一把拎起了男孩的后衣领,“不知道哪来的小乞丐,敢偷包子是吧?果然是没娘养的野种,老子这就替你娘教训你!!”

大汉们二话不说提着男孩往一小阁里走去。

他们甩手便把门“哐当”一下关上,将男孩猛地朝地上摔去。

“哼,你就是那个杀了好多乞丐的那个小孩吧!”

男孩道:“我没杀……”

他还没说完,头发就被一个大汉一把揪住,男孩一阵吃痛,听前方逼近自己的大汉说道:“还狡辩?不是你还能是谁,为什么那个地方的乞丐全死光,只剩下你们两个?”

另一个大汉道:“别以为你杀了人,老子就会怕你!我告诉你,老子才不会怕你!!”

“呵,正好,你不仅杀人,还妄图偷包子,老子现在就替天行道!”

说着,大汉带上手套,拿出一条细长的漆黑的东西,蠕动的,还吐着信子。

一条毒蛇。

“你不是想吃东西吗?来,老子给你吃。”

两个大汉把男孩按压在地上,左边一个大汉攥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右边一个大汉控制住男孩的身体防止他乱动。拿着毒蛇的大汉将手伸到男孩嘴边,男孩瞪着眼睛看着黑蛇逐渐逼仄,而后,黑蛇“滋溜”一下,一头钻进了男孩的喉咙里!

大汉们死死堵住他的嘴,“吃!吃啊!!不是很饿吗,哈哈,吃下去,不许吐!!”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别让他乱动了!死小子,力气还挺大!难怪能杀那么多人!!”

“这活毒蛇吃进去就死定啦,你还得感谢我们,没有让你变成饿死鬼,呵呵……”

“别让他乱动!!”

小阁内一阵骚乱。

男孩被三个大汉死扣在地上,一条腿拼命蹬地,另一条残疾的腿则抽搐不止。后面他的腿也被大汉们压制住了。

男孩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虚空,慢慢的,脸庞滑过一滴眼泪。

“你这小孩怎么还不消停!”

“诶,大哥!怎么感觉这小孩越来越激动了?!”

下一刻,地上的孩子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这吼声有如实质,伴随强劲的波流,三个大汉猛地向外摔去!

大汉们痛得匍匐在地上直不起身,一脸惊骇地朝男孩望去。

只见男孩大口喘气,面色苍白得瘆人,两眼放着骇人的红光,他的脖颈一圈都爬上了树枝状的黑色毒纹,模样极其诡异恐怖。

惊恐至极,大汉们狼狈逃窜,“啊啊怪物!!怪物啊啊啊——”

阁子里只剩男孩一人。

男孩面相极其痛苦,在地上来回滚了几圈,剧烈撕扯自己的衣服,冷汗涔涔。

“啊……”

“呃啊啊……”

“啊啊啊啊,哈哈,呃啊啊啊啊啊!!!”

他连着大叫好几声,站起来,发了疯一般,一头猛地朝墙壁砸去,连着砸好几下,头破血流。

然后他抄起一块木头,埋头就啃,再猛地砸自己的脑袋,砸够了就丢出去。然后他又在地上挣扎似的滚了好几圈,一边嘴里哇哇乱叫,一边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身体。

白驹听到男孩接连的惨叫声,急忙爬过来,然后就看到了这个失控的场面。

男孩好像完全失去了神志,白驹一碰他,男孩就猛地甩给他一个巴掌,白驹被他打得滚到一旁,哭了起来。

体内有个东西在腐蚀他的内脏,男孩从没这么煎熬过,他两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随后,体内爆发出一阵强大的气流,男孩喉头一腥,毒液和鲜血一起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白驹的哭声此起彼伏。

男孩终于不再乱动,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男孩突然睁眼,像是惊醒般,他慢慢发觉了一个异样。

他看不见东西了!

感到一阵窒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上,五内仍有毒辣的灼烧之感,他喉头又是一热,咳出一滩黑色的血。

旁边没有白驹的声音。男孩扶着墙站了起来,还没出门,就灵敏地听见外头街边传来的声音。

人们正聊一个沸沸扬扬的话题——天国大皇子沧濯在前不久回来了。

天帝和天后池翡娘娘喜不自胜,还好有惊无险,为庆贺大皇子归来,他们专门为沧濯办了一个盛大的归宴。

但有神侍觉得,沧濯自回天国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原本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七岁孩童,如今一举一动却成熟稳重,神侍们将此异常上奏天帝后,天帝不以为意,宣称只要大皇子平安回来,其他一律不追究。

大皇子不仅举止变得沉稳,修为也突飞猛进,整日都把自己关在天国殿内,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而今日,就是大皇子出关之日,他破天荒地下了一次凡,说是要与民同庆。

凡间的百姓们一听闻大皇子下凡,就纷纷开始铺彩华张,以来迎接大皇子,此刻街道上热热闹闹,万人空巷。

男孩低着头静静听完后,开始摸索沿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朝阁子外跑去。

他什么也看不见,跑得还极快,没跑几步就撞到了某个人或东西,发出哗啦声响,然后他就听到了周围的一阵惊叫声。

那惊叫声好像是对着他发出来的,“这是什么怪物!好可怕!!”

“他的脸怎么这样?!还有脖子……”

“诶!你不觉得他有点熟悉吗!”

“什么熟悉不熟悉的,这分明就是一头怪兽!……”

男孩急急低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想要返回阁子里去,但他看不见,只能一通瞎跑,这次没有撞到人了,因为所有人看到他都各个惊慌地远离了。

他忘了自己还有一条断了的腿,没跑几步就又瘫倒在了地上。

周围嘈杂的议论纷纷的声音越来越多,像在驻足围观。

这时候,远处的人群里发出一道高扬洪亮的嗓音:“大皇子驾到——”

人群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只见远处一光华万丈的宝座中央,坐着一衣冠楚楚的人,鲜艳夺目,宝座如高隔云端,底下的数十个神官扛着宝座,在众人中缓缓前进。

此刻,沧濯就像是一座神圣的岛,而下面攒动的人群就如一片涌动的海洋。

人们各个兴高采烈地朝一个方向涌去,“大皇子来了!天神下凡啦!!”

“第一次见到天神,竟然这么耀眼!”

“我也想做一次天神!”

“……”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捏了捏方才被人群踩踏的肮脏的手指。

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由远及近,男孩竖耳细听,像是白驹发出的。

而后男孩马上闻到了馨香的糯米糕味。白驹把糯米糕塞到男孩嘴里。香甜涌入喉头,男孩却觉一阵反胃,一把拍掉了糯米糕,张口又吐出一滩黑血。

男孩感觉心脏越来越疲惫,身体越来越痛,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

白驹手足无措地看着男孩,又看看地上的糯米糕。

然后他爬过去,把糕捡起来,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恰在这时,一个妇人尖厉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偷糕的小贼,果然在这里——”又看到了一旁的男孩,登时丧心病狂地叫了起来,“啊啊啊!怪物!怪物!!”

不少人看向这边,有人的惊恐更上一层楼,“这……这不是那两个杀人的小孩吗?”

“什么?!竟然是他们?”

“不好啦不好啦,杀人的小孩逃进城里啦——”

这里又爆发出一阵骚乱,蔓延到了远处的大皇子周围。大皇子沧濯察觉动乱,问道:“发生何事?”

人群中有人仰起头尖叫道:“大殿下!大殿下!是一个小怪兽和一个小孩,他们不仅杀人,还偷东西!!”

“大殿下,他们实在太可怕了,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大殿下,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呀!”

沧濯此时只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但他听完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却亲和的笑容,道:“当然,为民除害乃我天国份内之事,本神自会帮大家除掉他们。”

说完,他一跃而起,缓缓落到地面。人群纷纷给他让路,让开了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大道的尽头,是两个脏兮兮的小孩。

一个小孩衣服破败不堪,头发凌乱,手上还拿着糯米糕;而另一个被叫成“怪兽”的孩子,已经看不出正常人样,两只眼睛只有诡谲的红,脖子上、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纹,嘴巴裂到耳根,舌头也变成了蛇信子的形状。

沧濯冷眼看他们,毫不畏惧,抽出长剑,朝着白驹和男孩走去。

白驹看到远处逐渐逼近的白衣身影,急忙拉了拉男孩。

男孩还蜷缩在地上,身体颤抖得不行,喉咙里挤出几丝沉痛的呜咽声,根本不知道境况的危急,好了,这下他好像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不约而同地喊出这三个字,气势汹汹。

白驹又急又怕,使劲拉他的手臂,可男孩仍然没有起来的动静。

遽然,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沧濯的剑劈面而来,白驹吓得紧闭上了眼。

传来被刺的声音,可身体没有被刺痛的感觉。白驹睁眼,看到眼前这一幕,骤然张大了嘴巴。

男孩挡在他身前,他的胸前,一把寒光凛凛的银剑穿膛而过。狰狞的血洞里溢出黑色的血,沾染了沧濯的那把一尘不染的宝剑。

男孩嘴里猝然淌出血,像瀑布一样落下。

白驹僵成了一个石像,只剩颤抖的发白的嘴唇。

众人都仿佛卸下了千钧之物,所有人都道:“大皇子威武!”

“大殿下威武!”

“嚓”的一声,沧濯拔出了扎在男孩身上的剑,男孩“砰”一声又瘫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血汩汩而出,在地上四散开来,汇成溪流。

在周围的人群哇哇乱叫,“这血是什么东西!快让人来清理,不要玷污了大殿下!”

“这血怎么还冒烟了……”

男孩的血流得越多,他的身体就干瘪一分。黑色的血泊上冉冉升起黑色的烟,烟在空中变成一个鬼脸,然后消散。

白驹趴在男孩身边,泣不成声。男孩那可怕的脸上既有疲倦,也有轻松的笑意,仿佛马上要解脱了。

“哥……啊!!!!”

男孩彻底魂飞魄散前,听到了白驹第一次的撕心裂肺的喊声,还有人潮的喧哗。

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那日之后,沧濯以为男孩已死,便不顾他,只手将白驹抓进天国。白驹每次都想着逃离虎口,便时常躲进藏书阁中。

因尤焕在男孩内丹精元里附上红裳神力,男孩魂飞魄散后,红裳裹住了他体内一缕神魄,暂且未落入形神俱灭的境地。

那一缕神魄正在寻找,寻找死人的尸体,只要神魄附在那具尸体上,男孩就有复生的可能。

恰在那时,冥域灼龙族首领之妻逢临盆之时,诞生了一个婴孩。

那个婴孩是具死胎。

灼龙族一下子便经历了大喜大悲的过程,当他们都悲恸地给死胎下葬时,那缕神魄倏地便附在了婴儿身上。

新生婴孩登时发出一阵哭声,灼龙族人都吓了一大跳,立马转而高兴,孩子又活过来了!

真真是否极泰来!灼龙族族长欣喜若狂,和妻子与族人商讨,为孩子取名。

男孩终于有了名字,叫泠羽。

他有了第二个家,这个家看起来温馨和谐,他好像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生活了……可真的是这样吗?

神魄中的记忆从未在他脑海里褪去,在天国徊宫里五年的日子,带着白驹奔波逃命的日子,被人人喊打喊杀,失明失聪变成怪兽,临死前被沧濯一剑毙命的感受,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种阴影控制着他,让他占据着灼龙族长之子的身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活着。

这也致使泠羽面相看起来阴沉沉的,灼龙族长作为他父亲,时常对他的不苟言笑感到担忧,总觉这孩子天生自带心事般闷闷的,又怕他会闷出心病,于是便尝试送他一点好玩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泠羽只觉这种玩意儿幼稚得很,但这个灼龙族长是他平生以来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于是他对这个父亲扯出了一点笑容,露出小孩子本应有的天真的表情。

能看到孩子的笑颜,即便泠羽的笑看上去隐隐像在讥嘲,但至少不会一直板着脸了,族长也高兴得很。

泠羽在冥域暂时平和地过了七年。

他的七岁又发生了一次骤变。天冥大战爆发,灼龙族首领惨烈牺牲。

族长临死前,将身上的九片硬鳞尽数抽出,五片给予泠羽,四片给予妻子。

天冥大战见证了灼龙族的覆灭,同时冥域大败,泠羽跟随母亲一同逃亡。

母亲在大战时重伤,二人又身无分文,本以为要开始过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恰逢一位“心善”之人出手相救。

该人名唤黛夷,仙界缥缈屿屿主。

泠羽不相信黛夷会无缘无故救他,当即狠狠拒绝了他的援手。

可身边这个冥域的母亲似乎并无戒备,感激涕零地接受了黛夷的相助。

泠羽本想阻止,但看在这个母亲受了伤的份上,只能忍着性子跟着黛夷走。

黛夷将母子二人送到石幽山中的一个木屋里。

小木屋设备齐全,周围寂寥无人,倒是不失为一处优良的静心养伤之地。

黛夷好心提醒他们二位,冥域大败,天国大皇子沧濯下令仙界仙门人捕捉冥兽,冥兽如今各处逃亡,人人自危,石幽山这里四野清静,没人能发现这里,二位大可在这里安居。

母亲惊诧,原来黛屿主早就察觉了自己冥兽的身份,还冒着抗旨不尊的危险救助他们,心中便对黛夷的敬意与感激之意更进一分。

泠羽仍对黛夷虎视眈眈,黛夷为打消这个孩子的警惕,亲手割爱赠予他天国神剑斩金。

黛夷以为这样就能博得他的一点信任了,可这小子却精明得很,不仅真的霸占了斩金,对黛夷的态度仍是戒备心十足。

黛夷忍无可忍,终在泠羽十岁那年,放火烧了石幽山的那个母子二人居住的木屋。

谁能想到往后竟能发生各种离奇古怪的事。

***

侍从厉彦进入泠羽殿中时,不由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殿内光线微弱,通室氤氲着冷冽如冰窖般的气息。

唯有泠羽手中的一件红裳的金色纹路闪烁细碎光辉,为沉寂压抑的殿堂扑朔一点生机。

此时泠羽正做着针线活,改良红裳上的纹图。他为丝线注入了神力,使金丝无光自辉,绣上的图案栩栩如生。

“陛下,此等针线活交给织女族便是,何必亲自劳神费力?”

泠羽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平淡说了声,“这是给她做的。”

厉彦正欲再劝,立马止住,他清楚陛下的性子,倘若他这个时候再多嘴一句,陛下肯定立马就会轰他出去,没人能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无论是真心规劝还是怀有别的心思,都将免不了受到陛下的严惩。

“滚出去。”

厉彦冷不丁听见陛下的低斥声,心知陛下嫌碍事,即刻匆匆离开。

殿中恢复死寂。泠羽对手中的红裳绣纹已琢磨了半月有余,除了玥兮不想见他的时间外,只要有一点闲暇时间他便绣纹。

今夜算是完工,他将红裳铺平,施法抚平每一处褶皱,再小心地折叠起来,最后放进一透明琉璃匣中。

他端起琉璃匣,往玉薰殿走去。

玉薰殿内也同样得光线黯淡,离奇的是,殿门竟是打开的。

“玥兮,你睡了吗。”泠羽问了声,没人应他,他隔着屏风向内望去,床铺上平平整整,并无人影。

“玥兮,我进来了,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你。”

殿内一片静悄悄,泠羽缓步踏入殿中,张望四周,一个浅碧色身影在暗沉的月色中进入了他的视线。

此时玥兮正端坐在妆奁前,背对着他,沉静不语。

她一旁还放着白驹送来的补汤盒,并未开盖。

玥兮慢慢转过头,她眼中似乎藏着雾气,她看了泠羽一眼,视线下移,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琉璃匣上。

泠羽走到她身边,把琉璃匣放在她面前,轻轻开盖,一红艳似血的衣裳在她面前摊开,衣上绣工精致,金丝微耀,整件衣裳看着愈发神秘,深沉而热烈。

“这件红衣在以前救了我们很多次命,现在我把它变得崭新,你将它附在体内,可保你一世平安。”

泠羽静静地等待她的反应。

玥兮扫了红裳一眼,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泠羽即刻将红裳放了回去,他靠近玥兮,在她面前蹲下。

他抬头看她,“是不是还在因为我擅自牺牲陶椿族人给你增长修为而生气?”

玥兮皱眉望向别处,没有理他。

泠羽轻声道:“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是我不对,你不喜欢,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玥兮仍然没有说话。

泠羽低下头,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双手。

玥兮的手很冷,泠羽的手更冷。

她并没有甩开,任着泠羽摩挲自己的手。

一个世界上最寒冷的人,怎么可能会捂热别人。

两个人的手互相摩挲,好像并没有热意。泠羽道:“我知道你很早就跟我说过,你最恨被信任的人欺瞒。我做了最对不起你的事,我不会求你原谅,我只想补偿你。”

玥兮眉头越蹙越紧。

泠羽握着她的手愈发得紧,他凝视玥兮,苍白的脸衬得眼尾那抹猩红显眼异常。

“玥兮,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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