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朔七，华灯初上，繁华万千，昔日一向安静的长乐宫此刻热闹非凡，宫婢们手持灯笼沿宫道轻步而行，殿内丝竹之声如泉水般流淌，铿锵有力，悦耳动听，琴音宛若玉琴微波，曼妙而悠扬，犹如微风轻拂柳絮。
越垣端坐于大殿上中间的座位，笠皇后则安坐于左侧，后妃和大臣们按照礼节有序地分列在两侧座位上，殿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楼听晚坐在下方，心下虽因为不清楚素华的计划而感到些许担忧，面上却不显，扬起温柔的笑容时不时地看看四周。
白婕妤雅坐于宴席左首第一席，宴会热闹纷呈，她却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似是游离于宴席之外，或许是因为楼听晚对她投来了注目的目光，她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微笑，举起桌上的酒盏朝着她晃了晃。
楼听晚轻笑一声，也回以一盏。
这后宫中虽后妃众多，然大多品阶不高，五官品阶之下的妃子，甚至连参加宴席的资格都没有，因而楼听晚虽只是充依，却仍是坐于宴席的左侧第五席，前面仅有白婕妤、赫连婕妤、司容华和盛美人。
司容华与盛美人在宫中一向低调，胜在母家势力强大，虽不受恩宠，在宫中过得倒很是滋润。
二人彼此关系颇好，平日也不喜与其他嫔妃来往，故而楼听晚虽与她们坐得近，也只在刚开始问了礼后，便再无一言。
楼听晚浅饮了一口面前的酒，放眼望去殿内，却和赫连婕妤对上了视线。
赫连蕙喝了一口杯盏里的酒液，看了眼楼听晚身后站在的倚晴，若一朵娇艳玉兰绽放双颊，眼波流转间，眸光盛满笑意。
“那个叫作素华的小娘子呢？”她张着口，一字一句，问道。
楼听晚虽听不清，却也能从口型看出她在说些什么。
想着这位婕妤先前曾叫她将素华送到她的宫中，便也没回话，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便转过了头。
寒暄过后，任太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上方，她虽已入宫三十载，然而，从她那面容之中依稀可见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绝色风姿。太后气势威严，即使在她的生辰之日，面上也难觅一丝笑意，只有在见到笠皇后时，眸子里才带上一丝笑意。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当任太后坐于越垣右侧时，他的面色似乎变得稍显阴沉，面上的笑意也减弱了几分。
这般瞧着，当今太后与陛下不和……
似乎并不是个谣言。
长乐宫后殿。
素华此刻正在后殿等待，宫婢们一共被分成三批，她是第二批上去侯侍的，目前仍有充足的时间。
数日前，越昀曾告诉她，寿宴那日他动完手后，晚上将有一位宫婢前来寻她，她只需在后殿等候即可。
侯侍名单是由少府亲自起草，虽不知道他如何能把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去，但总归，这对素华是个好消息。
至少不会有一个无辜的宫婢被她连累。
此次寿宴和皇后上次的生辰宴不同，侯侍宫婢都身处后殿，瞧不见前头的情况，只能等着宦者们来通知，方可入殿。
待到前殿上那些前来祝寿的宾客依次送完礼后，便是她进殿侍奉的时刻。
每个人在寿宴开始之前都会被告知要侍奉的贵人是谁。
或许是上头的人怀疑她，或者只是一种偶然安排，她被分到的偏偏是那位笠郎君。
素华自然觉得是前者。
上次生辰宴侯侍的女婢总归只有那么几个，排去那日找过的，最后怀疑的人的数量两只手便算得清。
“姐姐。”
素华侧头看向身旁唤她的人，她穿着一袭和素华别无一二的粉裙，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圆润，声音清脆如黄莺。
“我的玉佩找不见了，或许是早先在经过后头时，掉到那附近了，那后面无光，我一个人怕得很。”她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说道，“姐姐能陪我一同去找找吗，我已禀告了中官，去那瞧一圈，若是没有，便立即离开，不会影响姐姐入殿。”
这借口是认真的吗？
素华嘴角微微抽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我瞧着你这般紧张，定是十分重要之物。”
“走罢，总归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多谢姐姐！”
二人肩并着肩，朝着长乐宫后头的池子走去。
踏入蒲月的夜幕，微风带来了一丝许凉意。
它轻拂着素华的发丝和衣裙，在黑夜中吹动出一片凌乱的弧度。
“你叫什么名字？”素华望向身旁走出殿内便不再言语的女子，轻声问道。
她抬头看了素华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伏千。”
素华点了点头，也没再开口。
那池子离后殿其实并不不算远，不过片刻，两人就来到了池旁，素华虽心里早有所准备，看到那三人如此凄惨的死状后，仍是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的本意只是想让越昀做出一幅溺死的假象，却不知他是否是故意要跟她对着干，这场景……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身旁的伏千倒是气定神闲，对眼前的惨状毫无反应。
“走吧。”素华有些嫌恶地看了眼池子，转身朝着殿内走去，“我瞧着这是没有你的玉佩了。”
一踏入后殿，两人齐齐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把这次总管宴会宫婢的宦官拉到了一旁，惊魂未定地说道。
“中官……那，那后头的池子，出了人命！”
那位中官顿时面色煞白，抖着嘴皮子问道：“此话当真？”
伏千摇了摇头，眼泪摇摇欲坠：“婢子们哪有胆子敢撒这种谎，中官去看了便知。”
那位中官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拉住她们二人，轻声问道：“此事你们可告知了其他人？”
“没有。”素华摇了摇头，声音颤抖，“我们二人也知晓这并非小事，不敢倒是宣扬。”
“好好好。”他连忙点了点头，面色似是红润了几分，小声说道，“我带着其余宦者们去查探一番，你们二人先在这等着。”
素华与伏千点了点头，道是。
不过半晌，那位中官便仓皇地跑了回来，他抓住她们二人，声音干涩：“你们二人把今天看到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不可往外说出一分，可明白了？”
“可……可那三人。”伏千佯装迟疑地说道。
“总归是三个最低阶的宦者罢了。”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太后寿宴之时在长乐宫发生这种事，以陛下的性格，他可不管那人是谁杀的，一旦发现，整个少府都要完蛋。”
“你们俩也逃不了。”他又说道，“不想完蛋的话，今日所看见的，便一个字都不要往外头说。”
伏千做出一幅被吓到了的表情，连忙点了点头，素华也模仿着她的样子，跟着点头。
似乎还是害怕她们二人在寿宴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位中官面色一凝，沉声道：“你们二人先回宫殿，我找人替代你们。”
“可……”素华面露迟疑，说道，“少府将所有的侯侍女婢都记录在了名单上，若我们二人不去侍奉，日后追责起来……”
“那便让那两个女婢顶着你们二人的名字去，总归只是两个宫婢罢了，没得多少人在意。”他看了眼素华，问道：“你服侍的是哪个大人？”
“骑郎将，笠珩笠大人。”
“那便无需担心了。”他长呼一口气，说道：“那位笠大人没见过你，定发现不了端倪，快走罢，今日的事，望你们二人当没发生过。”
“不然……我们一起赔命。”
“是。”素华和伏千面色苍白，应声退下。
从后殿那离开，素华忍不住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
“你怎知那位中官会将事态隐瞒下来，若是他上报给了那两位，你我二人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伏千看向她，轻声问道。
“那位徐中官……”素华轻声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一向胆小怕事，有一丝丢命的可能性，都不敢轻视。”
“不过这还要多亏了我们的陛下。”她轻声说道，“若不是他一向暴虐，那些人也不会如此惶恐，生怕被他抓到一丝错处。”
“可这些都是不可控的，但凡有任何一个变数，你的计划绝不可能如此成功。”
“那又如何？”素华摇了摇头，道，“总归人也不是我杀的，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达不成我最初的目的罢了。”
“而且……你总该记得是你唤我陪你去找玉佩的罢，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伏千陷入了沉默。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过了好半晌，她才开了口，语气却比刚刚的要冷上不少，“告辞。”
说完，便走入了拐角，不见了身影。
素华看了几眼她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动，随即移回了视线，朝着云光殿的方向走去。
太后寿宴，宫城里的宫婢和宦者大多都在那边帮忙，因此云光殿此时也是寂静一片。
她走向自己的院落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冷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讽意。
伏千：原以为你是个好姐姐，却不曾想把我当背锅侠。
以及，猜猜我们笠珩对素华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还是别有所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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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寿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