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看雪,首先得等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先翻越过庞大的秦岭及大巴山脉再说。
对于北方人来说,鹅毛大雪是日常;而对于南方人来说,零星小雪就是狂欢。因此当今年央视总台发布暴雪预警、寒潮预警——“霸王级”寒潮正在自北向南横扫大半个中国时,北方人在担心降温,南方人却在翘首以盼着下雪。
对于陈雪来说,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母亲煎熬了一晚上才在清晨生下她,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后睁开眼看向窗外,恍惚间好似有片片雪花在缓缓飘落,顿觉世间洁白无瑕,纯粹至极,因此给女儿单字取名“雪”,无须修赘。
可长了二十几年,都没出过西南盆地的陈雪,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瞧见雪还是在高中,也不过是零星的“头皮雪” 。
当然,今年的雪依然可能会如往年那般缺席,但“川派湿冷” 却永远不会迟到,正如那句经典的歌词“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已成为朋友圈金句。
连绵不绝的冬雨密密匝匝,暗云密布,天色愈发低沉,刚过中午就好似拉下帷幕变成了夜晚。窗外灰蒙蒙的抑郁景色压进教室,刺眼的白炽灯显得更加明晃晃,光打在讲台中央正在照本宣科的教授身上,恍然间那颗“地中海”也好似一个明晃晃的大灯泡。
作为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节课,一贯上课不要求学生打卡的教授,考虑到学生们即将奔赴岗位开启实习生涯,这时不多加以提醒,脱离学校大多容易放纵自我,便一反常态突然在群里发出通知,要求全员考勤打卡。
一听到最后一节课会个个点名考勤,原本都已经买好车票准备提前开溜的学生们怨声载道,无奈只得取消行程,怨气冲天地拖着行李箱来教室上课。
最后一节课上,秃顶教授孤零零地坚守在讲台上,本来想讲些什么激动人心的寄语作为毕业留念,但面对一个阶梯大教室已经睡倒一大片的场面实在讲不出什么煽情话来,只好拿着实习手册逐条机械地读着。
放眼望去,似乎台下只有陈雪还挺直着背,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教授。其实,教授说些什么,陈雪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有些莫名的心酸,一直以来,她都对老教授心怀感激。大一入学,老教授看了陈雪的档案,知晓了陈雪特殊的家庭情况后对她倍加照顾,在学院里积极为她争取助学金、奖学金,在专业课后也常常勉励她勤学苦练扎实本领,大二时还将她介绍去给住在教师公寓一朋友的小孩当家教。
陈雪自然不负教授期望,虽说不是最优秀的,专业课每学期也还是稳定地名列前茅,家教这份兼职也常常让教授的朋友称赞有加。当初教授给陈雪介绍去当家教,也正是听闻她课余兼职挣钱太过于拼命,发传单洗碗什么活都干,想着帮给她介绍一个稳定的家教兼职,挣钱不用那么辛苦。
但教授不知道,陈雪往往都是家教上完课后又赶去学校附近的酒店打小时工。昨天,难得的黄道吉日,整栋酒店结婚的办寿的人山人海,所有大厅座无虚席。陈雪被主管安排到后厨洗碗,本来既定的工作结束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但由于当晚生意异常火爆,直到晚上十点都还有在加桌加餐的。
陈雪见十一点了都还有源源不断的餐碗送进后厨来,料定了今晚肯定要超时干活,然而那个管兼职的主管自从安排了任务就未再露面。十一点半了,陈雪脱下快磨破的胶手套,慢吞吞地来到换衣间,假意准备结束工作离开。
这时,一直盯着陈雪干活的人见状急忙跑出去向主管禀报,随后那主管便急匆匆地冲进后厨,笑着留住已经换好衣服的陈雪,让她今晚帮忙到最后,薪酬立马直接翻了番。陈雪见好就收,也爽快地笑着一口答应。
陈雪忙得热火朝天,直至天都快亮了,把厨房最后的垃圾倒掉,才总算结束。见离上课也就只有不到三个小时,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走不动路,索性就近找了个一楼的礼厅,在椅子上准备睡一会。
但礼厅早已断电,里面又黑又冷,陈雪睡得很不安稳,刚准备进入梦境,订的手机闹钟就响起了,只得头痛欲裂地醒过来,赶紧冲了一把冷水就回学校,出席教授最后一堂考勤课。
前半节课陈雪一直强撑着眼皮,但后半节课实在是抵御不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困意,墨绿黑板上板书的粉笔字开始在她眼前放肆地跳动,拉着她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
当她再一次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走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出道道光影映在她身上,如梦似幻。
然而这走廊不是前一秒大学教室外面的,霎时间似乎既陌生又熟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顶的下课铃声响起,下一秒走廊上的各班教室都冲出许多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
陈雪恍然大悟,她居然来到了江高。这里竟然是她高三教室所在的走廊。
当她还陷入一片震惊之中,面前那间教室后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眼帘。一个头发乱蓬蓬得像个鸟窝的少年,鼻孔朝天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正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她。
是他。此刻,她恍然大悟,这是她的梦,她在梦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上课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这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她没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少年一个趔趄差点被她撞倒。陈雪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陈雪,你——
少年诧异地张大嘴巴,愣在原地,本来插兜的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来,在她背后悬空,不知如何安放。
你不要说话,许清樾。陈雪急忙打断他说话,让我抱你一会吧…因为,一年后我们会彻底地决裂…永远不再相见。断断续续说话间,她抱得更用力了,将整个脸深深埋进他的后颈,瞬间滚烫的热泪如泉涌,打湿了他的校服领子。
此时的少年也顾不得课间整个走廊上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最终只是缓慢地将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好像在安慰她。
梦里的刹那转瞬即逝,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把她一下子拉回现实。她慌乱醒来,发现趴着的课桌上泪流了一大片,双臂枕着的实习手册早已打湿。
只差一点点即可以再会面
可惜偏偏刚刚擦过 十面埋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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