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蝉脱壳

桎梏一松,魏佩佩便趁乱扎进河道,竟是离船更近了。

承平瞬间反应过来:“原地待命!船上没有火药!”

躁动迅速息止,安适等人跳下船禀报:“皆是稻草空桶。”

“追。魏家人头,一头十金,提头领赏。”

反应比预想的快太多了。

屋檐上的裴悦挥手示意放火箭的众人撤,自己还未来得及躲避,已经遥遥被狠鸷视线锁定,紧接着便是那长弓果断射出的一箭。

这才是真正的池照檐。

不仅有自己擅长的武器,也有超然的洞察力,甚至是杀伐决断的领袖。

裴悦垂眸,迅速滑下屋檐落入早市人潮,一边解素衣披风扔去角落,露出里面寻常的布衣间裙。

“西魏也并非人丁单薄。”池照檐收弓看了眼承平,“反倒相助者众。”

承平躬身请罪:“主君息怒,承平轻敌了。”

踏出库房来到街上,麻灰天色中集市已经热闹起来,来往的百姓忙碌开店,是幅再寻常不过的烟火人家图。

安适折返回来禀报:“那主谋滑如泥鳅,没追上。放箭的手下均训练有素,弓箭器具一律舍弃在原地,又恰逢早市,无从追踪。”

池照檐看向承平,对方答:“像江湖人手法。”

“主君,可要回魏宅守株待兔?”

还未等池照檐出声,远处不允打马而过的主街道上,一队人马在烟雨下急行,打碎破晓的宁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而至,领头者一臂空空,白纱布在赤色圆领袍上格外显眼,勒马的时机正好悬在池照檐胸前。

二人借着高差对峙,互相没有退意。

直到安适拔剑欲刺,高大战马才在主人勒绳下后退,喷着鼻息不耐烦的踏步。

“没有跟上郡公,让郡公先行办差实在让本使羞愧。“

“督察使还是以养伤为重,毕竟是定北将军府如今唯一的顶梁柱,若因本公出了差错,本公可就难辞其咎了。”

“本使奉旨协助,岂敢凭借一点小伤就偷懒躲闲?”

“杜锋杜督察使果然气魄非凡,断臂如脱衣,实在是让本公敬佩。”

“谬赞了,池曜池郡公。”杜锋同样加重了称呼之音,却没有半点敬意,未下马先让副将呈上东西,“这江南商贾的底郡公都已经摸透,就是不知道郡公是否晓得这样的宝物?”

风卷起刺鼻气味四散开来,池曜微微眯眼:“本公尚有魏家走私案未查办完,督察使若无正事便休要挡路。”

“还以为郡公就是奔着这秘宝来的。”

“本公倒未接到女帝此密令。”

杜锋居于马上与池曜对峙,忽而笑道:“想来也是,这可是火药,私自研用便是诛九族的大罪,郡公是岭南王嫡次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需铤而走险吞吃这些。”

二人静立片刻,池曜吹响口哨唤马近前,翻身上马后冷淡瞥他一眼:“耽误了半柱香时间,督察使不如想想你我相争对谁有利。”

同样高大的战马擦肩而过,杜锋脸上的笑冷下去,他右臂断肢处的隐隐痛意又起,接过副将递来的酒壶豪饮一口才有所缓解:“被摆了一道。有人特意送火药的消息给我,利用我与池曜的矛盾拖延时间。”

“属下马上去查。”

而岭南王军刚到魏宅附近就远远看到冲天火光。

“来晚了。”承平皱眉道,“庙都没了,和尚必然不会再回。”

“那个杜锋如此容易被利用……”

“即便早半柱香,也是一样。”池曜拉动缰绳继续往魏宅去,“恐怕我们前脚刚走火就烧起来了。”

安适一顿:“魏家当时不止魏娘子,还有人在?”

“这西魏,倒不怪承平看走眼。”池曜似笑非笑,“我也未必会看重它到这种地步。”

留下的那支岭南王军小队正心急如焚打着火,远远看到池曜等人连忙请罪:“郡公息怒,吾等未看好魏宅,甘愿领罚!”

“回营自领。”池曜下马在门口静立,“死伤如何?”

“岭南王军无人伤亡,倒是魏宅棺木未救出,且有忠仆不肯罢手,俱……”小将不忍道,“俱烧死了。”

“倒是忠心。”

承平打量一圈:“凶肆的人呢?”

“闹了一通晦气,说尾钱还未结反倒出这种差点丧命的衰事,就不干撤了。”

“不太对。”承平蹙眉道,“我记得扬州城凶肆有二,其中城西凶肆里有过传闻,说背棺剑道士隐居其中。只是不知这些隐居的江湖人为何要救西魏。”

“背棺剑道士?”安适不解,“是剑客还是道士?又为何背棺开凶肆?”

“他啊,图个心安吧。”承平笑道,“年轻的时候杀人太多了,老了就噩梦缠身,又是修道起道名又是无偿万里送归人的。”

安适咂舌:“……很江湖。”

承平道:“小适果然想会江湖人。”

“火灭了就把尸体带出来,哪怕是尸块也仔细查看。”池曜吩咐完小将便翻身上马,“这凶肆如此特别,的确该去会会。”

策马跟上的承平道:“二郎觉得魏家在金蝉脱壳?”

池曜淡淡扫过他:“已是如此。只看我们抓不抓得住待飞的蝉。”

不远处城西郊外的破败宅子里,裴悦正将红布从魏佩佩手中取回,再次绕上刀柄。

几个魏家奴仆也全须全尾的乔装成脚夫候着,另有凶肆之人在侧磨刀擦剑。

同样做脚夫打扮的魏佩佩略显拘谨的站着,她旁边是坐着在把弄砍刀的裴悦,憋了半天,她问出一句:“刀……重吗?”

裴悦手上动作一顿,还未答,毁林道长便大笑起来:“我说红刀,这女娃娃就算再涂八百十层黑粉,也不像江湖人啊。”

“所以走水路。”裴悦看他一眼,“你的恩仇能否消弭便看此遭,她若平安,你便无罪了。”

毁林道长面色一变:“当真?”

“我从不妄言。”

按计划说辞,这一船的岭南脚夫都是来扬州谋生却未有出路的,长者此刻病重昏迷,他们只为顺水而下回岭南安葬长者。

“那你呢?”魏佩佩问,“不同我们一道吗?”

裴悦看她:“池照檐不好对付,他身边还有熟悉江湖的扇剑仙,匆匆忙忙置办的尸体他不一定信,还得想办法拖延。”

“可是……”

“扇剑仙?他不是杀手吗?也沦为了朝廷爪牙?”

裴悦持保留意见:“不太确定是怎样的缘由,但可以肯定,他很了解江湖路数,并且对江湖客不算友好。”

毁林严肃起来:“明白了。女娃娃,我们得尽快走。”

风大幡动间,裴悦将贴身匕首塞给魏佩佩:“岭南不比江南,那里鱼龙混杂,你若想自保,还想保护你阿耶,就得学会做决策——该狠的心必须狠,该杀的人也必须杀。”

匕首犹带着裴悦体温,魏佩佩握着它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折返扑进裴悦怀里,年幼女娘早已遭逢过巨变,哪怕将要再次踏入暗涌河流,临别也只瓮声瓮气央求:“长姊,你也要平安。”

裴悦动作僵硬地轻拍她脊背,生涩安抚着她:“一找到你阿兄我们便会去岭南找你,哪怕没找到他,我也会在水灯节去见你一面。”

“……我武功不错,不会吃亏。”裴悦难得多解释一句。

毁林道长挥手招呼魏佩佩:“是了,江湖上谁不知道裴红刀大名,女娃娃,担心她不如担心你自己。”

“可你也是**凡胎。”魏佩佩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周遭太多人,她们连独处的时间也没有,就要赶急赶忙各奔前方。

她最终只是再说一句“要平安”,就无法回头的踏上前路。

留在原地的裴悦目送他们离开,刚转身就有放哨的小孩跑过来:“骑马的人来了。”

果然够快。

“断臂的有见着吗?”

裴悦一把提溜起小孩将他抱上马,小孩摇头说未见。

是已经不上钩了?那就有点棘手了。

“银子拿好,子时前雇好船在这等,机灵点,看时机闭水离开。”裴悦在岸边放下小孩,将荷包抛进他怀里,“剩下的全归你。”

“全部啊?”小孩雀跃的跳起来,“太好了!阿耶不用卖掉阿姊了!”

裴悦回头望了一眼,策马往高处去。

这边的池曜等人刚踏进凶肆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整条街上破败的布随风飘着,泥泞黄泥土上凌乱撒着麦秸残枝,纸钱燃烧的焦臭混杂成刺鼻硝烟味,门板与棺木随意摆着,皆门户大开不见人烟。

“人去楼空。”安适查看了几间屋子,禀报道,“匆匆离去的。”

“倒是干脆利落,撤离得毫不拖泥带水。”承平道,“只是这哑巴亏,真是吃得人心不顺。”

“郡公!”此时前去探路的小兵策马回旋,“尽头主宅外舍弃有马车几架,其上载着火药!”

安适道:“还未来得及运走?”

“一探便知。”承平请命前去,士兵们已经将一箱箱火药打开排布好,他下马清点,大大小小十箱,火油五桶,数额不算少,但跟魏家的走私比起来,又算不上多。

“潮的。”安适碾磨火药,皱眉道,“不是新货。”

承平此时灵光一闪:“不好,是陷阱!”

话音未落,绑着易燃油布的火箭便齐飞而来,与街上火箭架势不同,此方火星如雨,破空之势无可比拟,箭羽光华冷冽,分明是上乘箭矢。

裴悦在半高山坡上回望发箭之地,高大战马上跨坐的人右臂有醒目白纱,是那个断臂督察使。

原来不是不上钩,而是人赃俱获非他目的,他要的,是岭南王军非死即伤。

火箭之下爆炸此起彼伏,不过顷刻之间,城郊一片便沦为人间炼狱,火光冲天淹没了训练有素的人马,甚至是武力对上时,裴悦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高手。

火药,竟然能让人不沾血腥,完成这么大规模的围杀。

“找到你了——”

箭矢破空而来,裴悦就地一滚躲入杂草地,还没来得及喘息又迎头接下狠狠砍下的重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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