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吗?”我将手里的托盘向他展示了一下,表现淡然,“补充点体力吧。”
他:“……好。”
走廊略窄,他侧过身,让我过去。
我们回到他的房间,床上和椅子上都是他的衣服。他有太多衣服了,出门在外也并没有让他在这方面从简。饰品也不含糊,现在就有几枚耳钉丢在桌上。
他连忙过来把耳钉捡走,又随手扯出两张抽纸擦了擦并不脏的桌面,然后把耳钉丢回首饰盒里。
回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谢谢你。”
我放下芒果糯米饭,淡淡地回:“趁热吃吧,上次没给你蒸成,今天补上。”
过来之前,我没有思考太多。只是被郑好说的话戳到了心里,所以想过来看看他。也许会问问他什么时候走,也许会说几句道别的话。
对于感情,我不是个积极热烈人。我极少有把什么人或物变成自己所有的**。
用裴鄢雅生前的话说,我这个人感情淡漠。所以,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他,甚至已经爱上他,但并不是非得到他不可。
如果他今天从这里离开,我就可以从明天开始,继续像粉丝追星一样偷偷关注他。
对,我可以。
我捻了捻自己的食指,收走托盘,对他传递出要走的信号。他没有说话,于是我转身出去了。但我只迈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出第三步。
——不,我还有不甘心。
于是我停下脚步转回身,迎着他忽然发亮的目光,问他:“你刚才电话里,指的是我吗?”
他抿了抿唇角:“……嗯。”
我着了魔似的,问出我没有预想过的话:“你只想和我一 夜 情吗?”
他呆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上前,靠近他,问:“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我……”他回过神来,眼神有点无奈,“煦哥,我过几天就走了。”
“几天?”我问。
他说:“两天,三天……具体还说不准,等徐然给我机票信息。”
那你和我谈两三天的恋爱吧,我心里想道。然而这是十五岁小孩儿才会说的话……我动了动唇,退一步,道:“谷老师,我下个星期二生日。”
“真的?”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道:“真的。你来给我过生日吗?”
“好。”他点点头,“我去。”
我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裴鄢雅去世后的头两年,郑智明还给我买蛋糕。后来我自己不要过了,这一天便逐渐失去意义。于是,每年只有郑智明会给我按北方的习俗下一碗面条。
如今,我竟用这个日子,多留谷羽几天。
我不知道多这几天,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我无暇思考这些,只能判断这已经是我当时最不冲动的冲动了。
他很高兴,甚至当场给经纪人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再呆半个月。
于是,我头一次操心起了要怎么给自己过生日。
郑家宝听说我居然要过生日,立即拍桌表示,他去张罗。我没敢接受这份好意,怕他请来十桌八桌,把大排档门口都摆满。
可我的经验和海宝这个地方,也没办法给我提供什么新颖的方式。最后还是接受了郑家宝的建议,“像别人一样过”,也就是去KTV开个厢,喊些人来热闹一番。
我们商量这些的时候,谷羽正好过来了,听了一耳朵,就拍手称好了。
说来有些“爱情使人盲目”的意思,我本来觉得这个主意土爆了,但他说了好,我竟也真心实意觉得好了起来。
于是,最后就这么定了。
我喊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订了地方,稀里糊涂地准备给自己过生日。
每天,我都异常盼望生日到来,又不情愿它到来。盼望,是因为那是谷羽特地为我而留的一天。不情愿,是因为它一过,谷羽离开的倒计时就更短了。
分别,或早或晚总会到来。
人犯了痴,才会去推迟它。
在我生日前这几天,谷羽还是一如既往忙碌,一天顶多过来两次。过来的时间中,也多半是在教郑好跳舞,两人还真有师徒的样子。
最早,郑好加入学校的舞蹈队,完全是因为郑智明对裴鄢雅的怀念。后来大概是裴鄢雅的基因作用,郑好很快显露天赋,也激发了兴趣。
谷羽在这里的日子,更是用自己的魅力给了郑好震撼级的影响,她现在练舞的热情就跟这个季节的天气一样,炎炎如火。
我很喜欢坐在门边,看他们在院子里跳舞。
“你很轻盈,记住,要保持这种轻盈。”他对郑好说,带着她张开双臂,纠正角度和力度。
郑好一边主意手上的动作,脚上还小心维持着一个叫“绷”的基本脚形。久了,累得额头渗汗,巴巴地问谷羽:“怎么保持啊?是不是像老师一样,少吃就行了?”
谷羽笑:“轻盈不只是体重轻,轻盈是一种气质,要养的。你的心和你做人做事的态度,都要注意保持一种大气淡然,这样你整个人才会保持轻盈的感觉——好了,脚可以下地了。”
郑好放下脚,腰上的力气也松了松,立即被谷羽拍了一下:“保持体态。”
“哦。”郑好好像不情愿地扁扁嘴,做得却很认真。
我的目光追着他,不由自主在他身上找他这段话的标准。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天仙客人”,因为他真的像天仙。可即便是我,也没有细想过他哪里仙。
现在我明白了,是仙在轻盈。他的轻盈,让他散发出一种仿佛不属于人间的超然气质。
“……最重要的是,凡事不要太计较,否则心思就会重了,明白吗?”在我发呆胡思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一段练习,谷羽拉着郑好的手朝我走来。
“休息吧。”到我面前,他放开了她。
我盯着他的手,忽然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眼角余光瞥见郑好进屋了,这份冲动更狂躁。
然而,那只手对我的念头毫无所察,完全不迁就我,从竹竿上拿了一条毛巾。
我们有一会儿没说话,我默默看着他擦汗,视线碰了两次,像油里溅入水。
“煦哥,”他终于坐下来,在我对面,“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我:“……怎么又问这个?”
“那你就回答我一次嘛。”他笑嘻嘻的,逗我逗得很开心。
我动了动唇,避开话锋:“不说。”
他轻轻“啧”了一声,卷起毛巾,说“走了,明天见”,就走了。
明天,就是我生日。
给朋友们的通知是晚上八点,我七点半换下厨师服,去民宿叫谷羽。他在民宿一楼的大厅里,背对门口弯身在做着什么。
大厅只有他一个人,我起了点好奇,蹑脚走路不让他察觉。然后发现,他在给一个蛋糕写字。红色果酱不太熟练地在奶油上勾画,写出“生日快乐”。
写到这里,他停住,呼了口气,感觉态度更郑重了。我莫名紧张起来。
“煦。”他忽然小声唤。
我差点以为他知道我在他背后,却听到他接着说:“好难写。”
……
“我来写吧。”我有些憋不住,出了声。
他倏地一下跳开,一副吓一跳的样子瞪着我:“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我如实回答:“为了不让你发现啊。”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哦”一声,直接把手里的电动裱花写字笔给了我。
我有些吃惊,犹豫地接过来:“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给我了,一般不是要坚持自己写的吗?”
“这整个栗子蛋糕都是我做的,你知道有多辛苦吗?少写一个字,不会减少我的诚意。”他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不记得你那个字怎么写了,你自己写不更好看吗?”
原来他这几天的忙碌里,包括学做一个给我过生日的栗子蛋糕……我不做声了,弯身在“生日快乐”后面补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盒子在这里。你装一下,我去换套衣服。”看字已经大功告成,他把装蛋糕的盒子拎上桌,便急急忙忙回房间去了。
十分钟后,我们从民宿出发,驱车前往定好的KTV。
海宝这个地方,拿得出手的娱乐场所也就那么几个,我选的是朋友们都喜欢的一家。大家都很熟悉那里,用不着我先过去。
我和谷羽到场时,里面已经很多人。
我推门进去,里面先玩起来的都停了下来,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笑着打招呼,说生日祝福。
这些场面我熟悉,只是从来没有落到过自己身上,我有些莫名的紧张,然而故作平常,让大家继续玩,我去拿单子点硬货——酒水什么的。
“你有什么想喝的?”我把单子给谷羽看,我们正研究着,门又开了。
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包厢里就忽然响起一阵起哄声。这种起哄让我一下子有点恍惚,仿佛回到某个遥远的夏日午后——那时候,我的高中同学们也这样起哄过我和一个女孩儿。
于是,我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还跟以前一样,对起哄什么的全然不在乎,径直朝我走过来,抬手挥了挥:“嗨,郑子煦。”
我顿了顿,把手上的捏着的笔交给谷羽,延续刚才做出来的平常,站起身,假笑道:“小珏,你怎么来了?”
“不好意思啊,不请自来了。”她这样说着,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自然地在我身边的位置坐下。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在这边过生日,所以就来了,你不会赶我出去吧?”
唉。我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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