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玉碎

后来,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及这件事。

而仅仅在第四天,报童就扯着嗓子喊:“号外号外,大清国回来啦,大清国回来啦。”

声音尖锐刺耳,俞冬听得浑身难受,府外又变得嘈杂起来,她从后门探出头,原来是一堆人乌泱泱地赶路,男人手里拿着假辫子,女人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总之每个人都急急忙忙的。

对面街的墙上隔几米就有一张巨大的告示,告示下面满是红彤彤的东西,再下面全是昂着头看告示的百姓。

俞冬看不清楚是什么,她又好奇,趁着人少时候挤进去看,这居然是一张复位登基告示。

下面红彤彤的一片则是玉玺的印章。

俞冬呆滞地站在冷风里,她的余光看见旁边的墙上还有一排排的,一模一样的告示,其中一张粘的不牢,被风吹的“刺啦刺啦”地响。

俞冬压住心里的不适,趁机慌张地跑开了。

墙根下蹲着一个老乞丐,穿的破烂,却在一张张地,动作极为夸张地撕扯着那些告示。看手里已经有了不少撕下来的告示。

老乞丐撕得很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动作也带着怒意,俞冬脑子里隐隐有一个想法,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带着些许希望和笑容,问那个乞丐,为什么要撕这些。

乞丐听见有人搭话,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扭头过来,面目狰狞地骂:“滚,这一条街的告示都是我的,你敢撕一张的话,我就……”

他嗓音嘶哑难听,可能是之前受伤也没好好养着,就落了病根,一喊起来更是正宗的破锣嗓子,他的狠话放到了一半,突然噤声了,因为他从俞冬的衣着就看出来了,她不是来抢告示的。

老乞丐有点尴尬,但也是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脸儿来和俞冬说话。

老头翻脸比翻书都快,俞冬难掩眼中的惊诧,她指着那些告示问:“为什么,要撕了这些。”

老乞丐“嘿嘿”一笑,用古怪的语气回答:“我交了一块大洋呢,这一条街的,都给我了。上面这些马上就是古董了,等着皇上倒台,我当古董转手一卖,可就能挣不少,一块大子儿,值得呐。”一边说一边用干裂的手指点着纸上的落款,以及上面的圣旨印章。

俞冬一下子懂了老头在打什么主意,她继续问:“你,为了钱?”

“当然,不然我还能为了什么,真以为我多衷心啊,能捞点是点。这会儿城外都已经聚集了军队了,那紫禁城里是早晚完蛋的事儿”

老乞丐说完这句话就不搭理俞冬,继续撕告示,撕一张折一张,折一张收一张,收一张再撕一张。

自从见过了那个老头之后,俞冬总觉得不安,仅仅几天之后,一个老太监来了。他从后门进来,急召理政大臣全家入宫讨论国事。还特意强调了是全家。

这道没用的圣旨宣他们五点进宫,现在还是冬末,五点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擦黑了,街道上的景色昏暗而不清晰,俞冬不想去,只有王爷自己喜笑颜开地走出去,俞冬拉着元池站在原地,心里徒然生出了一种惊恐感.

即将踏出门口,俞冬的眼神好像穿过了层层阻拦,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外面的街上荒凉,却有那个老乞丐,他正在摆摊买东西,吆喝着:“古董,古董,现在花个几块大洋,之后可是能当成文物的,来买呀。”

老头的这一句话叫她从一切都清醒过来,俞冬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找王爷入宫,她站在原地不动了,嗫嚅着说“不能去。”

王爷似乎聋了一样,听不见俞冬的任何话,他仍然喜滋滋地往外走,俞冬努力了好久,终于喊出声来,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口:“不许去,你是聋子吗,不许去。去了就死了,”

老太监听完这话,褪去了笑意,他的脸突然变得可怕,五官也狰狞起来:“你们敢抗旨?”

王爷被这顶帽子吓到,立马要说“不敢”俞冬把他拦住了,抬手指着老太监反驳:“我抗旨了,怎么的,城里的那些穿着军服的人早就把什么皇上赶下台了,你今天来这一趟,是找个替罪羊吧。”

老太监闻言,僵硬地后退了几步,瞪了俞冬一眼地走了。

后面的事儿,俞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这个所谓的哥哥,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子。你说聪明,他看不透这次的重新登基已经是回光返照。

可你说他傻子,他跑路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堆在屋子里。

第二天,天还不亮,有个人进府了,他正是之前留着辫子的军阀,此刻狼狈异常,辫子也散着,他慌里慌张地说:“王爷您快跑,奴才都已经安排好了,出了街口有人接应,先去寺庙里避避风头吧,过阵子咱们再回来,那群人已经打进来了。趁着大典结束之后偷袭的,奴实在抵抗不住啊。”

他并未直说是谁打进来,王爷更是没心思听,就惊慌地带着着俞冬离府,他一下子被俞冬那“替罪羊”点醒——他已经被封了官职,若是出事儿必有牵连之祸。他好像逐渐明白了,这个身份,或许最开始就是预备着顶替罪名用的。

他牵出府里的马车,惊慌失措地解释:“先离开一阵子,避避风头。快,快把东西都拿着”好巧不巧,说话间,前院已经有了动静,门外的将领大喊着:“随我进去,捉拿复辟逆贼。”

辫子军阀急得音调都变了:“王爷,命要紧呐,快走吧,过了这阵子咱们还回来呢。”

俞冬在后门听得心惊肉跳,脚步声,说话声,兵器摩擦声。把前门的教会都惊动了,王爷急急忙忙地把马车赶出后门。

俞冬从卧室的地砖下刨出来自己藏好的金银细软,脚下手里不停地忙活,心里却有种割裂感,这后门空空荡荡,前门却堆满了人,倒像是故意把他们赶走一样。

就连门口将领的喊话声都有些别扭,他发音怪异,没有音调,听不出口音,更像是外国人在硬说中国话。

马车已经要拐出街口,俞冬她突然想到府里面留着的那些字画。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命令马车停在街口,她轻飘飘地说:“不用跑了。”王爷大惊失色,他还想活着呢,俞冬自嘲地笑笑:“起码,这一拨人,不是为了抓你。”

俞冬转弯回去了府里,刚刚推开虚掩着的后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府里的空地上。

安本次郎看见俞冬杀了个回马枪,站在门里,他微笑着注视着门外的人:“格格,您看,还是我的东西就会是我的东西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若是当初就答应了下来,怎么还会沦落到这地步。”

俞冬深呼吸一下,她平静地说出答案:“都是你指使的,外面的人也是你带来的。复辟是假的,图我府里的东西才是真的,对不对。”

安本次郎微微地躬身请了个礼,默认了俞冬这套说辞,他摩挲着自己的拐杖,好心地解释:“不,小格格,我这波人是为了财,可另一波人就不一样了,据我所知,段大元帅最恨复辟这一说,如今我帮你名正言顺地离开了府里,这样不好么。”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近乎相信了自己是在作什么善事。

俞冬眼睛死死地盯着后院里的仓库,当初割走了前院,那些宝贝有的赔给了教会,有的就锁在了仓库里。

安本这回带了人来,就算是这位格格识破了他的计划,又能怎么样。

安本次郎装模作样地杵着拐杖,洋洋得意地打量着府,别说被锁起来的东西,就是随处可见的瓦当,工艺也是让他叹为观止的程度。

安本贪婪地算计着这些东西,丝毫没意识到俞冬阴沉沉的脸色,自从刚刚在马车上意识到了这场骗局,她心里就有一个无法抑制的想法——“我保护不了,但你也别想得到。”

俞冬颤抖着手,拿出放在袖子里的火石,引燃了手里拿着的一块破布,安本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刚刚得意的模样荡然无存,他紧张地直磕巴:“别,别,格格别激动。”

俞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恰恰相反,我很冷静,我虽然保不住这些东西,但我宁愿毁了。”

在安本次郎的注视下,俞冬淡然平静地把手里的火把扔进了府里对着的柴火垛里。这还是元池为了方便府里烧地暖特意堆在哪儿的。

冬天干燥加上一阵大风,让零丁的火星一下子变成了冲天的火苗。

安本气急败坏地扔了拐杖,不知道是先救火还是先教训俞冬一顿,就他犹豫的这一秒,俞冬伸脚踢在了还没燃烧的柴火垛上,带着火苗的木材“哗啦”一声洒在地上,又引燃了其他的东西。

火势越来越难控制,安本眼睁睁地看着货飞速地烧到了存放着宝贝的仓库,他目眦俱裂地看着仓库里的火,俞冬瞧着他的样子,肆无忌惮地笑出声,在俞冬充满讽刺和恶意的笑声里,安本终于忍不住,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包起雪捂在嘴上,就冲了进去。

俞冬眼睁睁看着他冲了进去之后,她跨过小小的门槛,冲到仓库门前,毫不犹豫地按死了生锈的铁锁——仓库里,什么都没有。

他那个哥为了逃跑,早就把大部分东西都运到了各种大马车里,藏在府里的角落,那就是一座空仓库。

安本很快意识到自己上当,他发疯一样地捶着门,俞冬满布血丝的眼睛盯着扣死的门锁,一步一步地倒退。

火越来越大了,红色的火光映着俞冬的脸,她冷笑:“活该。”

俞冬刚刚要走,耳边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格格,小格格。你在哪儿啊。”

是元池,他原来没在出府的队伍里面,他还在府里!俞冬惊恐地寻找着元池,在越烧越大的火和浓浓的黑烟中,她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元池不知道在哪儿躲着,他被黑烟呛得直咳嗽,弓着腰怀里抱着一个黑紫色的包裹,还不忘抬着身体,努力往火场里走,寻找俞冬的痕迹。

他不知道为什么府里失火,下意识地认为俞冬扔在被困在屋子里,俞冬冲着元池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元池,别往里走,别动。”

火灾的噼啪声太大,浓浓的黑烟也阻碍了声音的传播,王爷在街口看到了冲天的黑烟,急了叫俞冬赶紧出来,俞冬跟听不见一样,努力往里走,趁着元池被烟雾吞没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拖出了黑烟的范围里。

“格格?格格你没事吧。府里失火了。”

元池惊惶地上下摸了摸俞冬,他发现人没事才长舒了一口气,俞冬一句话不说,拉着他就跑,弥漫的黑烟缓缓地漫散在府里,愈发严重。

元池的衣服有的地方已经被火燎到,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俞冬从车里翻出来一件外套,把元池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她假装没看见元池红红的脸,只专注于帮他保暖。她要是再晚一秒,恐怕元池就会消失在烟雾中。

“你疯了,怎么不知道自己机灵点,要是我不回来,你不就完了。”

接着,一行人转头,一起看向浓烟滚滚的府里,谁都知道火是俞冬放的,俞冬没有什么辩解,只是淡淡地说:“烧了吧,总比被日本人偷走好。”

火烧到府里的墙就会减缓,既不会伤及无辜,也不会便宜日本人。

王爷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看向燃烧的府里,浓烟越来越多,前门的将士觉得不对,冲进大门才发现火已经吞没了整个后院。

前院修了一个新大门,挡住了部分的火,没什么损失。后院则已经回天乏术,无论是谁,只能静静地望着这座曾经富丽堂皇的府泯灭在了漫天的火光中。

王爷突然开口,却不是关于那些宝贝,而是说:“你回来做什么了?”

俞冬盯着被浓烟包裹的仓库,说出一句:“没什么”

过量的浓烟被吸入呼吸道,安本求救的声音逐渐变小,前院的将士什么都听不见,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街口,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不会再有人找到他的尸体。

“走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动了,终于踏上了前往寺庙的道路。事到如今,俞冬谁也不敢信,她看着辫子军阀留下的地址——恩德寺。

在这条逃亡路上,俞冬在城门口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阿蕴,她还带着一件自己的大衣。让她在路上御寒。两座王府离得不远,滚滚的黑烟让她知道了怡亲王府失火的事儿,可阿蕴隐约看到府里的马厩里,一匹马都没有了,这给了她希望,笃定俞冬一定没有死在这场大火里。

这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她希望能送俞冬最后一程,明明自己也身陷囹圄,阿蕴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俞冬,有什么麻烦事就托人来个信儿,她还是能帮不少忙的。

俞冬不想让她担心,又怕别人看到,只好躲在马车里,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一去前路多艰,俞冬不知道会有什么考验等着她,她此刻突然有些恐惧,想不到一年之前她还是个现代社会里普普通通的人,现在就要为了生活奔波。

俞冬和她都没说话,阿蕴只告诉她:“别怕,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这就是阿蕴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但哪怕逃走,俞冬也是前呼后拥的,跟着的奶妈和下人一个不少,她还有一个马车能坐着。逃走的路很漫长,让下人们一直走显然是不现实的。

元池顺理成章地和俞冬挤在了一起,他有些不自然的抱膝坐在车里,还是按照上次,不留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突起的木块上,俞冬被车颠得昏昏欲睡,一点一点地靠在了元池的身上。

恩德寺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方丈倒是接待了他们,可是张嘴就要安家费。一行人倒是不缺钱,可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按月收取安家费,若是不交就滚出去。

俞冬觉得方丈狮子大开口,她稍稍抱怨一句,一个老和尚就暴跳如雷地大喊:“跟我们这儿摆谱,你是什么东西。”

元池气得满脸通红,他把俞冬护在身后,刚要张嘴对骂,和尚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傲慢地说:“要不是留着你们还有用,你们以为自己能逃出来?”

俞冬心里猛地一紧,她觉得自己脑子从未转过那么快——安本死前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她早就已经卷进了一张斗争的漩涡中。

和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嘀嘀咕咕地挤进了和尚群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忍气吞声地先住下来。但绝不能久住。寺庙里安排的房间没有垫子,俞冬一行人走的又匆忙,她只能好声好气地去求一些年轻的和尚,有些还是心肠好,给了她寺里没人要的旧被子。

刚刚安顿好这些,俞冬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她回头看了一下,是元池。

小太监一直对于自己的拖后腿耿耿于怀 ,他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拘谨地扶着门框,俞冬叫他进来坐下,她看着元池白净的脸,有点心疼:“还痛么。”

元池摇摇头,他还妄想着回去王府,抱着几分幻想他问:“格格,咱们还能回王府么?”俞冬摇摇头,带着几分苦笑:“不,元池,咱们不能回去了。即便没有那场火,咱们也不能回王府去了。”

元池趴下身子,头枕在俞冬膝盖上:“好,那奴才也陪着您。在哪儿都好,格格,其实我害怕。”

俞冬轻轻抬起元池的头,小太监垂着眼睛,没有和俞冬对视,俞冬稳住自己的心态,温和地讲出话来:“怕什么,人总得想办法活着,有钱就用有钱的活法,没钱就用没钱的活法,都能活着。”

听见俞冬语气轻快,轻描淡写地把一切都掩饰过去,元池忍不住把脸转向一边,最终还是没忍住,视线逐渐模糊。

俞冬注意到元池的小动作,她自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元池不敢哭出来,只简短的回答一句:“我只是有点想哭。”

俞冬看着自己新铺好的铺子,喃喃自语:“元池,别哭,也别怕,怕没有用的,人要自己找到活路,你看,我带着你都找到了。这床铺也是我管人要来的。”

这些温柔安抚的话被元池一字不漏地收进心里,这时候,他突然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脸,他第一次在俞冬面前大哭:“不是的,格格,你不懂我的意思,你本不应该做这些,不应该像我这样卑微的活着。你就应该是每天快快乐乐的人。”

小太监拼命地用袖子抹着自己的眼泪,抽动着鼻子,俞冬最开始被吓了一跳,可之后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听元池说话。

他嚎哭着解释:“你懂么,格格,我不要看着你跑来跑去的样子,我很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很难过。”

元池文化不高,只是把一个词反反复复地用,才能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难过程度,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身体也跟着抖动着抽搐,耸动的肩膀一上一下。

俞冬想安抚他,手刚刚接触到元池的后背,就感受到了他起伏剧烈的情绪。她轻轻开口:“元池,抬头,看着我。”

“格格?”

元池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满脸泪水,红着眼圈看向俞冬,俞冬无奈地用自己冰凉的手贴在了元池的眼睛上,同时告诉他:“算了,你先闭眼。我的手还凉,帮你敷敷眼睛吧。”

元池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俞冬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些冰凉,正好能代替冰袋敷在他红肿发热的眼睛上。

在一片黑暗里元池又听见了俞冬不紧不慢的声音:“元池,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可你说,人总要活着,活着也不分高低贵贱,如今我们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又有吃有喝,这不好么?”

小太监闭着眼,抽了一下鼻子,蔫巴巴地回答:“也好,只是我想更好。可说出来又像摔大话似的,叫人笑话呢。”

俞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又换了右手敷着元池的眼睛,她能感觉到元池的眼珠在皮肤下不安地转动,还有那些细微的,被隐藏起来的战栗,都通过皮肤的接触,丝毫不差地传递给了俞冬。

“这儿只有我俩,谁会笑话你呢。元池,慢慢来,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元池听到这里,伸出手轻轻地把俞冬的手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拉起俞冬的手,俞冬也任由他拉着,元池盯着俞冬细白的手指,想了很久,终于咬咬牙说:“格格,卖掉我吧。”

俞冬耳边突然响起嗡鸣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元池坚定地抬起脸,一本正经:“格格,把我卖掉吧。能换一笔钱。”

俞冬被元池这个幼稚的想法逗笑,她嘴角刚微有一个弧度,却看见了元池认真的脸,俞冬的笑意缓缓地被压下去——他是真的要这么干。

俞冬的表情卡了好几秒,她才终于说出两个字:“不行。我不同意。”

元池站了起来,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祈求的意味说: 没关系的,格格不用担心我,现在有一笔钱救急最好了。”

俞冬毫不客气地反驳:“能有什么救急,现在不也是还可以,况且我这里还有我带回来的钱。”她的声音里有些发抖,不由分说就按着元池坐回了床上。

元池摇摇头——那些钱不能动。动了,万一出什么事儿,那可是真的连个活路都没有了,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俞冬为了打消元池这个荒唐的念头,掰开揉碎地告诉他:“路,是人走出来的,只有活着就是活路,我们一起活着好不好。”

元池眼里涌出泪水来,沿着鼻梁流进嘴里,他眼里含着泪光说:“好。”

在他走之前,俞冬看着元池的背景,没来由的心慌,这种恐慌让她喊住了元池:“明天,喊我起床吧,我俩去外面逛逛,找个别的落脚的地方。”

元池抹去了下巴上挂着的眼泪,回头微笑着回答了俞冬。

“好。”

俞冬今天太累了,累得倒头就睡,她睡的迷迷糊糊,等她惊醒地时候,天已经亮了,没人来喊他起床,俞冬咽了口唾沫,记得今天和元池商量好了,要出去找住处的。

她穿上棉袄,轻轻敲敲小太监的门,一下,两下,三下。里面寂静无声。

俞冬突然有一种恐怖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哥满脸笑容回来的时候,达到了一个巅峰。

王爷今天笑得格外开心,他买了肉,又给俞冬买了个新的厚棉袄,她看着这些东西,心里隐隐地有了一个答案,可还是不死心地问:“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王爷很不在乎的说,卖了个奴才换来的——这也是王爷会带着他们走的原因,紧要的关头,找个人伢子卖了也能换些钱。

俞冬感觉有点呼吸困难,那个她一直回避的答案似乎正一点点地露出来,她继续追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王爷被问住了,他这才开始努力的想着答案,最后不确定地说了一句:“忘了,是个小太监,看着也不是很能干活,倒是长得漂亮,人伢子给得也多。”

她恐怖的想法成真了,俞冬呆滞地坐在了长凳上,她此刻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放空一下自己。

屋外有人敲门,是一位好心地扫地老僧来送饭给他们,普通的碗里乘着几碗糙米,上面盖着些野菜,看到俞冬是个秀气的姑娘,怕她不敢吃,和颜悦色地劝她吃些。

“都是放了些点荤油的,虽然是菜,但吃着也好吃,施主也尝尝吧。”僧人大多吃素,如今有了点荤油,俞冬知道这是人家格外照顾,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放下饭她仍然没吃,只是坐回去原地发愣,她现在有点耳鸣,尖细的鸣声里全都是元池的声音:“小格格,卖了我吧。”

这句话重复着在她脑子里回荡,慢慢地这些话变了,变成了那句“别丢下我。”

下一章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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