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正是郁嘉公主簪花宴开席的日子。
郁嘉公主黎兮若乃当朝崔贵妃所出,为靖王的胞妹,更是嘉宁帝最为喜爱的一位公主,地位自是尊荣无比。
因此,她所设的宴席,与会者在衣着头饰上既要端庄华贵以示对宴会的尊重,却又不能夺了公主的风头。
自打姜芙接到请帖后,便火速令顺娘替她赶制了一套衣裙,仿的便是她及笄日穿的那件织金流云百褶裙,只是将浅紫色换成了由浅至深的石青色,保留其清雅韵味的同时,亦不失庄重华美。
卯时,姜芙如往常一般上了侯世子的马车。
唐瑾见到她十分意外:“你今日不是要赴郁嘉公主的簪花宴吗?此时怎还想着随我出府?”
姜芙正了正凌云髻的钗环,回道:“来得及,酉时才开宴,此时不过卯时刚过,你上值后让长安再将我接回府便是。”
“你倒不客气,”唐瑾无所谓地笑笑,却仍对她此时出门的行为很是不解。
瞧着他疑惑的表情,姜芙却同他卖起了关子:“阿兄你信不信,我此番出去后,不出两日,允棠阁便会生意大好,寻我约妆的人更会络绎不绝。”
唐瑾听言莞尔一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理了理衣领与袖袍,确认仪容无异后,便坐在车内开始闭目养神。
姜芙看着他打理袖袍的模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昨夜里何清棠与他一番拉扯的场景。
何清棠扯着他的衣袍一番泣诉时,他虽面露怜惜,还是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拂开了她的手,并立马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番推脱,除了表明他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外,还充分体现了他的聪慧———他从来都看得清何清棠的为人。
虽未听清唐瑾后面对她低语了什么,但姜芙几乎能肯定,她的兄长对何清棠是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思及此,她的心情忽然有些莫名的雀跃。
卯时一刻,唐瑾将她送到允棠阁后便去上值了。
姜芙到时,钟令姝已等候多时,见了她便夸:“你今日的妆容瞧着可真美,便将我也照着你的模子画吧。”
钟令姝亦是美人,只是她与姜芙的脸型实为不同。姜芙脸虽小,却是实打实的包子脸,而钟令姝却长了张长脸。
姜芙笑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的请求:“你我脸型不同,且你面上的骨骼更为突出,若强行按着我的模样来画,则会显得人中奇长,颧骨突出,变成一副尖酸刻薄的刁妇模样。”
钟令姝听言便不再言语了,只说相信她,让她随意发挥便是。
姜芙本就是做了使出浑身解数的打算过来的,因此在描妆的过程中格外认真。
钟令姝的脸细长尖削,颧骨处微微有些突出,姜芙便拿了把蓬松的马尾刷,贴着她太阳穴下方凸起的轮廓细细往下晕染,并用更白一些的脂粉在她眼睛下方扫了扫。明暗对比间,清晰的轮廓便显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眉毛、胭脂和口脂。
钟令姝的嘴唇偏厚且自带色泽,若是点上朱红色的口脂便会显得过于饱满。
姜芙便舍了这一步,仅拿了些无色的茉莉花油抹于指尖,轻轻揉开后点在了她的唇珠处以及人中正对的下唇上。
最后再贴了个金色的梅花花钿,整个妆面便算完成了。
钟令姝拿起小镜左右瞧了瞧,觉得甚是满意,忍不住感叹道:“这铜镜中的人分明是我的模样,却又不似我。姜姑娘,你真是什么妆都能点呀。我这一赴宴,各家闺秀定都会好奇我在何处作的妆。”
好看的妆面自是会让人产生好奇,然好奇却是远远不够的,她要让大家趋之若鹜。
姜芙笑了笑,“那你可得替我好好宣传一番,也不枉我此番特意早起为你点妆。”
经她这么一提醒,钟令姝忽然想起此时不过卯时四刻,姜芙为了替她点妆确实是早起了许久,便讪讪地笑了笑:“此番辛苦你了。你放心,此次赴宴,我的脸便是活招牌。宴上的与会者皆为高门贵女,她们若是感兴趣,往后你店铺的收益便不用愁了。”
姜芙将作妆工具一一归纳齐整,随口道:“你能为允棠阁宣传我便十分感激了,可千万莫将我掌柜的身份透露了出去。我家中管教极严,若是此番让家里人知晓,我便永远失了出府的机会。”
钟令姝听言自是满口答应,待姜芙将镜台收拾妥当后,她忽然握着铜镜惆怅道:“我昨夜肚子饿便多吃了两碗紫米粥,如今一看,这脸似乎比平日里大了一圈。”
姜芙却不以为然,拿了篦子便坐到她身后,“无妨,你若不介意,我便将你原先的髻散了,改为结鬟式高髻,便可用侧发将你的脸颊往内稍微收一收。”
钟令姝对她的审美一向是服气的,听她有此想法,便一股脑儿将自己原先的发髻散开了。
姜芙将她的发收拢于头顶,挑起一侧,用丝绳系成鬟,高耸于额顶。
在她梳头时,钟令姝突然出声:“自母亲去世后,除了阿姊,再未有人替我这般细致地绾过发了。”
姜芙的手一顿,不欲与她谈论钟令妤,只将一柄云鬓紫玉金步摇稳稳地插入她的发间,平淡道:“完成了。”
钟令姝见她并未接话,又思及她小小年纪便要瞒着家里独自出府赚钱,以为她亦是有着某些难言之隐,便也未多计较,又夸赞几句她的手艺后,结了钱便匆匆离开了。
恰巧此时,顺娘也将她的衣裳拿来了,“掌柜的试试看,若是不合身,腰身和袖口处的松紧还可微调。”
此次的衣裙便是比着她笄礼三加时的那套流云百褶裙做的,尺寸上自是不会有偏差。
她将衣裙收了起来,直接道:“不必了,多谢顺娘。”
回了府,她便将衣裙交与咏兰,令她将褶皱外的地方熨烫平整后,自己便转身去了内寝补觉。
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姜芙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申时。
她方起身,便见咏兰匆匆闯了进来,一脸焦急的模样:“二姑娘不好了,您的衣裙被…被火斗烧破了。”
姜芙闻言立时醒神,迅速套好绣鞋,起身问:“怎么回事?”
咏兰眼眶都急红了,“奴婢两刻钟前便将您的衣裙熨好了,因知您酉时赴宴便要穿,还特意留了个心眼,特意让绣梅轩的丫鬟把好门,并叮嘱她勿要让外人随意进来。”
绣梅轩位于侯府西北侧,是一间专供侯府下人料理衣物的厢房。
理好头发后,姜芙吩咐道: “带我去看看。”
她刚到门口,便瞧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倚在门口同另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女子说笑,两人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见过二姑娘。”
“秋叶?”姜芙疑惑出声。
若她没记错,那碧色衣裙的女子名唤秋叶,是何清棠那日一同带入府里的丫鬟。
秋叶见被认出来了,恭谨回道:“二姑娘好眼力,奴婢便是珍流阁的秋叶。我家姑娘前几日定的月华裙到了,因着袖口太长,奴婢便借了这绣梅轩的针线来替她绞绞边。”
她还没问呢,这姑娘自己倒先说上了。
姜芙还在思考着前因后果,咏兰却沉不住气了:“我两刻钟前便一直待在此间替二姑娘打理衣物,其间并未见你来过。你倒巧,偏挑在这个时候来,怕不是你家姑娘指使的吧,毕竟表姑娘自打入府起便未给过二姑娘一个笑脸。”
秋叶听了却急了:“咏兰姐姐怎会如此作想?我家姑娘与二姑娘一同承欢老夫人膝下,两人亦是表姐妹,她怎会不给二姑娘好脸色?况且,我虽是在两刻钟前才到的这绣梅轩,此前也的确未见过咏兰姐姐你,但自打我来了之后,便一直在同小云说话,其间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二姑娘的衣裙。”
咏兰听言,脸色却涨得更红了,直盯着秋叶:“我此前只是说了‘替二姑娘打理衣物’,并未说她的衣裙如何了,你却为何说‘未得机会靠近二姑娘的衣裙?’”
哟嘿,祖母派给她的这丫鬟还挺机灵的。
秋叶闻言霎时间脸色大变,却仍强撑着辩解道:“你方才在提及二姑娘的衣物时便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我便猜测或是衣裙出现了损毁,咏兰姐姐又何必同我在这咬文嚼字?”
咏兰厉声道:“你莫拿我当傻子耍!衣物一词便囊括了抹胸、袖衫、罗袜、鞋履等,依你看,此物便只有裙裳不成?!”
秋叶此番却说不出话了,只好边哭边拿何清棠的身世卖惨:“我家姑娘自打父亲去世后,便被族中霸占了家产,好容易熬到老夫人收留,本以为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却又要忍受你们这般刁难,老夫人知晓了,定是要心疼死。”
这是在拿祖母要挟了。
老夫人身体弱,一动怒便容易急火攻心,姜芙本也不欲拿此事搅扰了老人家的安宁。
咏兰被她气得柳眉倒竖:“你这般演给谁看呢?分明就是你…”
“没有凭据的事便不要乱说话。”姜芙制止了咏兰,转身面向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她便是此前咏兰让把着门的婢女,“你怎么说?”
被姜芙问话,小丫鬟有些紧张,指了指门右侧,颤着声音答道:“回二姑娘,秋叶进来后,便直奔门口那台机杼,替表姑娘修补月华裙。其间也一直在与奴婢说话,从未离开过。而且…自咏兰姐姐离开到现在,绣梅轩亦未有人进出过。”
姜芙瞧着这丫鬟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便知她并没有说谎。况且若真是秋叶所为,也不会待到此时还不走。这般设计,倒像是生怕她见不着似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她点点头,并未多语,招呼起咏兰:“带我进去看看。”
因知她酉时要赴宴,咏兰特意将她的衣裙放在了绣梅轩最空旷的里侧,与其他衣物隔开。
她那件青色渐变织金流云百褶裙此时正被悬挂在一方木架上,腰身处印着一个巴掌大的烙印,正是一旁火斗的烫痕。
咏兰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此处并非奴婢不小心造成的,这烙印奴婢熨完离开时还是没有的。”
咏兰的话她当然信,此前能伺候老夫人的人,必是处处谨慎周到,万不会粗心到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整间绣梅轩仅有一个出口,便是小云守着的那扇门,除非…
姜芙抬头往上看。
她身侧的绣架正对着的屋顶缺了一块,大小正巧能容一名身姿纤细的女子通过。
由于洞口开的十分小,且绣梅轩平日来往的仆从也不多,便很少有人注意到那处豁口。
那何清棠莫非还会轻功不成?
虽疑惑,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厘清真相,且宴会在即,便只好吩咐起咏兰:“去将我及笄时穿的那身礼裙找来吧,莫误了时辰。”
咏兰领了命方想退下,唐瑾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慢着。”
姜芙抬头,只见他立在门边,如一棵巍巍劲松。
许是刚下值,官服还未来得及褪,使得他清然的气质也染上了一丝威严,然而对着她,他说出口的话却依旧那么轻柔:“交给我吧。”
啊..这…
兄长难道还会女红?
全文所有妆容仅代表咸南王朝人们的审美,行文仅为剧情服务,作者个人认为世界上所有样貌的女子都是很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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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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