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迟珈就醒了。
这是她近来睡过最好的一觉。
因为吃的不多,前一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长时间运动,踩了十分钟椭圆机,简单拉伸了下就去洗澡睡觉了。
踏实地睡了一整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不光精神饱满,还干劲十足——烤布丁,她今天一定要学会!
离七点还有五分钟,迟珈已提前到达餐厅门口。
门关着。方居安还没来吧,她猜想。
“热乎乎的芝麻饼!香喷喷新出炉的脆芝麻饼!有没有人想尝尝啊……”
街边传来的叫卖声吸引了迟珈的注意。
出门前,她已经用饼干垫过肚子,还不饿。可方居安呢,他会不会还没吃东西?第一天学做菜当人家徒弟,她是不是该有所表示,例如买份芝麻饼什么的孝敬一下?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
偏不巧那沿街叫卖的小贩钻进了巷子,等迟珈找到人的时候,他已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来晚一步的迟珈只得排在末尾,耐心等过一位又一位。
几分钟过去,终于排到迟珈,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差一分,还好,应该还来得及,她稍稍松了口气。
“两个芝麻饼,麻烦快一点谢谢。”三两下扫码付好钱,她飞快说道。
“好嘞。”
小贩不紧不慢地从保温箱里取出两个芝麻饼,用油纸包好了,迟珈正打算接,忽然那人又收回手。
“有点烫的,要不我再给你拿个袋子装吧。”
“没关系的吧。”迟珈伸手去接,“很烫吗?”
尽管有所准备,可触到油纸的瞬间迟珈还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很烫对吧,反正你买了两个,我多给你拿两个塑料袋好了。”
他低头开始在腰间挎包里翻找。
“怪了,怎么没有?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难道这么快就用完了?”
“要来不及了。”迟珈心急如焚。
离七点只剩半分钟了,她可不想第一次就迟到。
迟珈再顾不得烫手,抓住芝麻饼就跑。
“哎没拿袋子……”小贩终于找到了塑料袋,可迟珈已经跑远了。
等迟珈气喘吁吁地跑回餐厅门口的时候,方居安已在那儿等着。
“正好七点整,不错,挺准时的。”
迟珈喘着气,努力调整呼吸,保持微笑道。
“当,当然了……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学做菜呢!我,我还把指甲剪了,甲油也卸了,可是认认真真做了准备的……”
方居安点点头。
“有好的开头,事情就成功一半。”
他拉开门让迟珈进去,迟珈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原来他早就到了,只是专程出来接她?那会不会他已经吃过了呢?他还会想要这份芝麻饼吗?
迟珈忐忑地想开口,没想到方居安抢先一步回答了她的问题。
“对了,以后不要把外面的食物带进餐厅里——不干净。”
迟珈的笑容僵在脸上,举着芝麻饼的手也慢慢垂下。
饼身依旧很烫,她却浑然不觉——比起芝麻饼的烫,此刻她更多感受到,是方居安话里的冷意。
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方居安回过头,看清迟珈脸上的失落,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是缓和了语气道。
“下不为例。你可以现在吃掉,吃完我们再开始。”
他甚至大方地给她倒了一杯花茶。
迟珈摇摇头,不喝茶,也不吃手里的饼。
“其实我吃过了,饼是买给你的……早餐——我怕你还没吃东西,刚才为它排队排了好久,差点迟到……”
迟珈低着头,笨拙地解释道。
方居安接过迟珈手里的芝麻饼放到一旁桌上。
“那好,谢谢你的饼,只是我也已经吃过了。既然我们都准备好了,不如现在就开始?”
他语气再温和不过,说的话却也无比冷淡。
迟珈察觉到他身上的疏离感,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默默跟着方居安走进厨房,看见台面中央放着套崭新的厨师服。
方居安已经换好衣服了,那么这厨师服是?
方居安将衣服拿给她。
“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了——像上次那样弄脏裙子就不好了。”
上次?迟珈不解,这不是学做菜的第一天吗,哪来的上次?
“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前两天你吃第五个鸭腿的时候,一块土豆掉在了身上……”
方居安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可听在迟珈耳朵里却像是在嘲笑。
她红了脸,二话不说接过衣服跑去厕所换了。
等换好厨师服回来,方居安已经把做布丁所需的材料一一装进碗里备好。
“好了?那我们正式开始。”方居安朝迟珈点了下头,“认得这些材料吗?”
“柠檬,香草,牛奶,淡奶油,鸡蛋。”迟珈答得颇有底气。
“不错,还有热水。”他指指旁边正在加热的水壶,“另外不是鸡蛋,是蛋清和蛋黄。”
“有什么区别吗?”迟珈不服气道,“鸡蛋不就是蛋清和蛋黄组成的?这么基础的常识谁不知道……”
“既然觉得简单,那就请你示范一下,如何把蛋清和蛋黄分开。”方居安道。
“这有什么难的……”
说干就干,迟珈从柜子里找出一只空碗,挑了枚鸡蛋在碗边磕了几下。
啪嗒。
一个完整的蛋迅速落入碗中,壳却还留在迟珈的手里。
她不禁有些得意:看来昨天的三次尝试已经让她学会打蛋技巧 ,她果然有天赋……
迟珈看了眼方居安,他却没什么反应。
哼,等着瞧吧。迟珈拿了把勺子,决心一鼓作气把蛋黄挑出来。谁知这回却不像刚才顺利——无论她怎么使劲,这蛋黄就好像存心和她作对似的:她往左,它就往右;她往右,它又往左。
反复几个来回,始终不得其法,迟珈难免有些着急。
她攥紧勺子,干脆对准蛋黄用力一舀。
这回蛋黄倒是没能逃脱,但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它支离破碎地留了一大半在碗里,与蛋清混作一团,迟珈只舀起它另外小半残骸。
她抬头看着方居安,等着他的嘲弄。
他果真轻轻一笑,似乎早料到她的失败。
哼,原来他好整以暇,就是等着看她笑话呢!
迟珈一下生出些好胜心来:她偏不信了!不过区区一枚鸡蛋而已,能为难她迟珈两回不成?
她正要拿下一枚鸡蛋,谁知方居安突然捉住她的手,一脸关切道。
“手为什么这么红……你对鸡蛋过敏吗?”
鸡蛋过敏?没有啊,迟珈可爱吃茶叶蛋了。何况鸡蛋过敏的话,她还怎么能吃布丁呢?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方居安进一步解释道:“有的人对熟鸡蛋不过敏,只对生鸡蛋过敏。”
什么,只对生鸡蛋过敏?迟珈一时怔住,她第一次听说这世上有人对熟鸡蛋不过敏,只对生鸡蛋过敏的……哦不对,前段时间去打疫苗的时候,疫苗单上写了过敏原,鸡胚,好像就是鸡蛋,可那是熟的还是生的?
她正胡思乱想,方居安指了指她手上几处发红的地方开口道。
“你的手。”
那里正好沾着些鸡蛋液。
她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连忙抽回手,笑着摇摇头说。
“你弄错了。这不是过敏,是刚才被芝麻饼烫的……我的手就是这样,一烫就发红。”
可她没能解释为什么自己的脸现在也正慢慢变红。
“这样啊。”
方居安点点头转过身,不让迟珈看见他脸上的怅然。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可他为什么总是联想到她?
“我教你怎么做吧,免得待会又浪费了。”
他恢复成严肃的工作状态,捏起一颗鸡蛋朝碗边磕了磕,然后轻松打开蛋壳——蛋清迅速流出来,蛋黄却还留在壳里。
“拿只中号的玻璃碗来。”他吩咐道。
迟珈赶紧照做。
方居安将蛋黄在两边的蛋壳里飞快轮转几下,眨眼的功夫,他手里的蛋壳便只剩下蛋黄。
“像这样,分五个蛋黄出来。”
“好。”
迟珈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取蛋黄。
刚开始的时候很不顺利。不是鸡蛋磕歪,蛋壳一大一小接不住蛋黄,就是蛋壳把蛋黄割破,和蛋清搅到了一起……不过,在一整盒鸡蛋耗尽前,迟珈总算成功取到五个蛋黄。
“你看!”她激动地端起碗向他展示。
“不错。”方居安点点头,“虽然过程不太容易,但总算顺利完成了。”
“接下来是把蛋黄打散。”他递来一条毛巾,“擦一下手。”
迟珈把手上的蛋液擦得一点不剩,这才拿起打蛋器开始搅拌。
“不对,这样十字的打法太慢了。”方居安看出她从没做过这个,用手在空中画圈教她正确的做法。
“椭圆形。”
“是这样?”迟珈用打蛋器在碗底仔细地描摹着方居安刚才的示范动作。
“不对。”
他忍不住亲自上手示范。
“斜着打。”
“哦我想起来了!我在美食节目看过,打蛋的时候要尽可能多混入空气——这样可以让鸡蛋更蓬松,口感更软!”
迟珈兴奋地抬头同方居安确认。
他微微一笑。
“没错,不过布丁并不需要蓬松。让你这样打是因为比较快。
“好吧。”迟珈偏了偏脑袋,几根碎发从方居安鼻尖扫过,他隐隐嗅到花香味。
依兰?他忍不住凑近,试图分辨那是什么花——原来是茉莉,似乎带点橙花的苦。
他突然冷静下来。
那个热爱依兰的人早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最近他怎么了,为什么老是想起她?
方居安回过神来,努力把那些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忽然注意到迟珈的脸有些红。
他这才发觉原来他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即使蛋液已经打好。
他忙松开并向她道歉。
“抱歉,我太急了……”
“没关系。”迟珈拘谨地笑了下表示理解,“下一步是什么?”
“制作布丁液……”
上午八点半,离厨房准备工作开始还有半小时,迟珈已成功学会焦糖布丁。
“很好,不吃甜的话,免去最后的焦糖就可以。”尝过布丁的方居安点点头说,“教完了,你可以走了。”
好像在下逐客令。
“真的吗?你觉得好吃?”迟珈也拿起勺子挖了一块。
“嗯……怎么感觉味道不如你的?”她皱起眉,细细分辨,想知道差在哪里:口感,香味,味道?
“才学几小时而已……你想做的和我一样?”
方居安挑眉看她。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迟珈忙摇头否认,“其实我只想知道差在哪里而已……是烤的时间不够,香味少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当然了,如果可以,我肯定是希望能做得和你一样好,但我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方居安不理她,专心收拾。
“我知道,我学得还远远不够,不如这样好了:今天起我正式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做菜怎么样?厨房里的杂活,我来干就好了,师父你伤了手,别碰这些脏东西……”
“脏?”方居安忽然停住。
“对啊,生鸡蛋有多少细菌啊,沙门氏菌,大肠杆菌,李斯特菌……”迟珈没察觉方居安脸色变化,径自继续道。
“既然觉得脏,那就请出去吧,我要备菜——没错,厨房这种脏乱的地方,确实不适合你这种怕脏怕烫的大小姐。”
“你这话什么意思?”迟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脸。
“我说过了,我要备菜了。虽然你是老板的朋友,可我是主厨,厨房里是我做主——请你离开这里。”
这回是真下了逐客令了。
走出餐厅的迟珈既委屈又生气。
明明是那么好吃的菜,做菜的人却是如此的怪脾气——翻脸比翻书还快,生气时仿佛茅坑里的石头那样,又臭又硬……她再也不会有胃口吃他做的东西了!她保证!
然而两小时后她就食言了。
点击弹出菜单